第15章 阖家入京

    待楚元昭手无足措抱着黛玉回到寺中,见到的却是林母凝重的神情,和面露悲戚的贾敏。

    黛玉流着泪走到贾敏脚前,贾敏怔怔地出神,对于黛玉泪眼汪汪竟一无所觉,林母唤了声敏儿,贾敏才回过神来,见黛玉哭成泪人,忙为她拭了泪,哄道:“傻玉儿,好好地哭什么。”

    黛玉因太过悲呛不能言语,扑到贾敏怀中抽抽噎噎的说不出话。

    贾敏佯笑打趣了她一番,慢慢哄好了,又看到楚元昭脸色发白,心下刺痛,推黛玉道:“傻丫头,瞧你把小师父吓的,又耍性子,还不去给小师父赔罪。”

    黛玉破涕为笑,走到楚元昭跟前,拉着楚元昭的手不说话,小脸上却也有了两分笑模样,楚元昭彷徨不定的心,慢慢安稳了。

    却不想在这时,郑嬷嬷气喘吁吁小跑过来,稳了下心神,犹豫的看着林母贾敏,吞吞吐吐的说:“京城荣府派了人来。”

    林母神色一凛,贾敏的眼神仿佛被定住了,即便娘家府中来人,也不值得冯嬷嬷如此失态,着急忙慌的追到山寺来,除非,除非。

    贾敏的身子晃了晃,田嬷嬷一把搀住,失声道:“姑娘。”

    贾敏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神情已是冷若冰霜,看着郑嬷嬷厉声说:“来的人说的是什么?”

    林母担忧的握住贾敏的手,郑嬷嬷微微颤栗,低声道:“荣国公他老人家致仕时,舍身救驾,重病卧床,打发人来请夫人回京。”

    贾敏的脸刷一下就白了,仿佛片刻之间,被剥离了所有生机。

    贾敏僵硬转了转眼珠,目光涣散,毫无焦距,轻声说:“母亲,放心,我无事。”

    林母临危不乱,对郑嬷嬷道:“你快下山,传软轿来。”

    郑嬷嬷仓促福身一礼,飞快的下山去了。

    林母牵起黛玉,对楚元昭温声道:“叨扰小师父了。”

    楚元昭沉默的还礼,看着小脸茫然的黛玉,心底轻叹了一声,黛玉依依不舍的向楚元昭挥手告别。

    楚元昭目送着一行人的身形消失于郁郁葱葱的青石小径中,心头略过一抹难言的惆怅,五味陈杂,颓感莫名。

    好在贾敏素来沉稳,只是因突如其来的惊天霹雳,受了惊,焦虑难过悲恸的情绪刺激之下,一时失魂落魄,幸而早年见多了风云变幻。

    须臾,贾敏便定了心神,强打欢颜对林母笑了笑,示意无事,一行人快到山脚时,已是夕阳迟暮,晚霞如锦,寂静的山林中,偶有鸟儿站立不稳,跌落的声响。

    待到了山下,众人上了船,到了院中,一刻也不停息,快马加鞭赶回林府。

    林母命人即刻收拾行囊,明日晨起便启程,贾敏眼中微润,叹道:“母亲的好意,媳妇感激不尽,只我孤身回去就是了,荣府现在还不知是什么样的情况。”

    林母拍了拍贾敏的肩膀,眼中满是怜惜,柔声道:“即便是你不说,我也有意命你回京的,你和海儿是年轻夫妻,哪能长久分于两地?你回了京城,澄儿尚小,离不开母亲,玉儿这么大了,也该让她回去见见她外祖父。”

    林母沉吟片刻,又道:“至于其他,你更不必挂念,我早有准备,再者,那里的事,自有神灵保佑,常言道,神仙打架,小鬼莫沾。”

    贾敏别过脸拭泪,清丽的眸中泪光莹莹,她知道林母所言才是正理,她的职责只是看顾而已,而小寒山寺的安全,不止是她,林家也插不上手,韩姐姐那样的聪明人,即便有不情之情,也不会强人所难。

    想到婆母待自己视若己出,纵是嫡亲母女,也不过如此,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羞愧,哽咽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微退一步,福身一礼,颤声道:“媳妇悉听母亲安排,媳妇不孝至极,累母亲忧心。”

    林母叹道:“你我之间,何必多礼,时辰不早了,你回去传人来,问问府中到底是何情形,心里也好有个底。”

    贾敏应了,依命而去,冯嬷嬷将荣府来的两个嬷嬷引进来,当头的嬷嬷慈眉善目,行动举止别有一番气派。

    贾敏微讶,忙自榻上起身,道:“夫子,未想到会是您老人家前来。”

    范夫子原是宫中女官出身,曾教过贾敏课业,当初贾敏本有意接她老人家来江南颐养天年,无奈吴夫子牵挂未入宫时失散的亲人,遂婉拒了贾敏美意,仍在荣府当差。

    范夫子笑意和熙,一丝不苟行完礼节,方道:“四姑娘,多年未见了,国公爷由京中御医圣手看顾,毒性已解了七八分,再调养些时日,即可痊愈,来时,国公爷并夫人嘱咐我,请姑娘切勿忧心,保重自个要紧。”

    贾敏悬着的一颗心,总算稍缓了缓,皆因范夫子自有脾性,从不说妄语,她老人家既然这般说了,想来,父亲。

    想到老父,贾敏眼眶热泪滚滚,父亲四女二子,所疼的只有她这个女儿,可她呢,不孝至极,辜负了父亲的疼爱,自私凉薄的不敢触景伤情,出嫁后已有八载未曾回京了。

    范夫子轻轻地一叹,拍了拍贾敏的后背,把贾敏揽在怀中,怜悯的说:“四姑娘,我印象中的四姑娘,胆识果断不逊于男儿,这才几年,竟扮起忧愁感伤的妇人之态。”

    话锋一转,范夫子的语气加重,掺杂着无限落寞和寂寥。

    “当年,那位伟大的女子教你们时刻勿忘不屈之心,无所畏惧,坚定不移,泰山崩于前,何必变色焉!四姑娘都忘了吗?韩皇后纵然自尽,也是挺着一身傲骨,昂首挺胸的离开了这个世间,四姑娘,你为何会忘呢?难道安于内宅,会将曾经的巾帼小将,磨炼成哀怨柔弱的小女子?”

    贾敏摇头,倚在范夫子温暖的怀中,稍待片刻,板直了腰板,面上已是素日的波澜不惊,沉声道:“嬷嬷的教导,我记住了。”

    郑夫子淡淡一笑,又一一将贾国公贾母之话,尽数回了,议定了明日启程诸事。

    待到次日巳时,一应回京之礼,并路途所需之物,皆已归置齐妥,待林氏宗族的长辈来了,将林府之事交待妥当,林母偕贾敏并黛玉林善上了马车,浩浩荡荡的一行马车,到江边去了。

    林母等上了宝船,另有小舟数只,乃下人管事等,依附而行。

    路途遥远漫长,江上宽阔无际,黛玉耐不住性子,对坐在船头烹茶的林母好奇的问:“祖母,这就是炀帝所建的大河吗?唐时有诗曰,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又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林母点了点头,含笑看着黛玉,黛玉皱了皱眉,说:“为什么炀帝要建这条河呢?甚至不惜穷一朝之力,乃至江山颠覆亦在所不惜呢,既然有高瞻远瞩的目光,为什么又要残暴不仁呢?这不是很矛盾吗?”

    黛玉仰起小脸,眼中忽闪忽闪的满是不解。

    林母一笑,摞下茶杯道:“玉儿,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炀帝的罪名也不算冤了他,只是胜利者夸大了而已,说到高瞻远瞩,此河非炀帝开创先行,只是承前人遗志而已,吴王夫差首兴此河,始皇东汉魏晋皆有其功,只是没有一个人,有炀帝势在必得的雄心而已。”

    林母执起茶杯,看着似懂非懂的黛玉道:“玉儿,你要学会有自己的见解,来理解经学子义,即便是圣人所言,亦有不对之处,圣人之言,仅是学说,是思想,是理论,试问千年之前,圣人如何会算到我朝呢?陶公的采菊东篱下,桃花潭固然是世外仙源,但终归只是避世而已,我们来到这个世间,为什么要躲避呢?堂堂正正的屹立于这个世上,又有何不可?”

    林母顿了顿,又道:“孟公曾言,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何其愚也,同生为人,女子为何要低人一等?”

    林母含笑道:“自然我也不赞同,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话,人活着,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便可,玉儿,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就去做,不必怀有仁义悲悯之心,亦不必顾念家族,我和你母亲,常感年华岁月虚度,碌碌无为,但愿玉儿不会走我们的老路,我们只希望你随心所欲。”

    黛玉似有懵懂之色,蹙眉思索良久,方抬起头,脆生生的道:“好。”

    林母欣慰的摸了摸黛玉的头,贾敏抱着林郗站在珠帘后,微不可及的一叹。

    江平两岸阔,一帆风正悬,大船的速度极快,不过数日时光,林母等在船上听到的喧哗声愈发嘈杂。

    待到下船之时,岸边早有林府并贾府的轿子车马,另有十余个仆妇候着,贾敏扶着林母下了船,早有一位外表粗狂之人,约摸五十余,满脸横鬓,腰悬宝剑,大大咧咧凑上前来,笑道:“可是四姑娘?”

    帷帽面纱下的女声,吃惊道:“秦叔?”

    秦武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这秦武原是贾代善长随出身,早年征战时,贾代善偶遇孤儿无依,一时恻隐之心,收在身边,因其武勇不凡,谋略欠缺,贾代善恐他惹祸,处处压制他,只许他作个小武将罢了,先时任职昭阳大长公主麾下,五品招远将军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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