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峰回路转

    楚元昭佯装低头,用衣袖抹去眼角的泪花,环顾亭内,自怀中取出一块素帕,把石凳上擦拭干净,首先将成摞的话本摆在上头,然后小心翼翼的放下那个胖嘟嘟的纸鸢。

    才坐到另一侧,一样一样的翻看其它东西,有小巧玲珑的紫檀书案桌椅,巴掌大小,精巧玲珑,有水芙蓉的蕉叶杯,燕窑的五彩小盖钟,直看得楚元昭头皮发麻,仅最后这一个小盖钟,在皇宫也算是件稀罕物,仅是为了缅怀他,就将这些价值千金的宝贝,掷在这里不管了!

    败家的傻大姐,楚元昭一面想,一面不见外的装在自个怀里。

    “拿来,”一听到这个声音,楚元昭的身子顿时僵住了,抬起头来,才发现亭下摆了一张躺椅,自个嫡亲的大师兄,单手撑额,翘着二郎腿,斜倚在竹椅之上,吊儿郎当的晃来晃去。

    楚元昭感觉自个双眼快要被闪瞎了,碎碎念:为何大师兄总是这样不走寻常路?为何别人家的大师兄气宇轩昂,秉节持重,或是温文尔雅,矩步方行?

    而自家的大师兄,除了一张倾国倾城的俊脸一无是处!!!苍天呐,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楚元昭思绪万千,汹涌的不解噎在胸口险些脱口而出,性慧懒洋洋的说:“磨蹭什么呢?让你洗个杯子,又不是让你现在挖泥去开窑烧瓷,有我和你说闲话的功夫,我的茶都喝完了。”

    我忘了,大师兄不仅喜怒不定,还毒舌,嘴碎,楚元昭心中念叨不休,并不耽误手上活计,一番忙活,将小盖钟洗净,用煮得滚开的茶水烫洗了五次,才点着唐白釉的小风炉,茶釜煮得水雾氤氲,再用茶碾子将旧年的顶峰猴儿茶碾碎,将细小的碎沫子,倾入茶釜中,略煮两息,盖钟搁在托盏上头,正正好,再放一点子茶引,片刻后,茶香四溢,泌人心脾。

    忙了大半天,楚元昭也觉口干舌燥,瞄了眼躺椅上的大爷,自袖口取出个翡翠玉斗,偷偷倒了一盅茶,藏于身后的小树凳上。

    小心翼翼的端起茶盏,毕恭毕敬的端到贵主手旁,躺椅上的大爷懒洋洋的起身,接过茶,有一搭没一搭的撇着压根不存在的浮沫,斜睨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少年,冷笑道:“怎么,让你端茶倒水还委屈你了?”

    楚元昭一脸茫然,无比乖巧,接收到大爷找茬的眼神,陪了一个懵懂无知的笑,要多温顺有多温顺。

    “呵呵”,大爷阴恻恻的笑了,楚元昭的背后直冒凉气,内心叫苦不迭,脑海中应景的想起一本话本里的念词,小白菜呀,地里黄,两三岁呀。

    性慧的衣袖貌似随手一挥,啪啪清脆声响,楚元昭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平地风动,万物不动,唯独自己藏的好好的茶杯碎了。

    楚元昭两排小白牙咬得咯吱作响,脸色铁青,嗷一嗓子扑了上去,吼道:“就是个使唤丫头也该有口水喝?还大师兄呢?你就是万恶的地主,恶贯满盈的土匪,你,你,你。”

    骂了没两句,没词了,见气急败坏的哑口无言了。

    性慧不厚道的放声大笑,猖狂的笑声在林中回荡,打破了山林的寂静,惊走了枝头歌唱的鸟儿。

    可恶,太可恶了,楚元昭羞恼成怒,啊呜,张开嘴巴朝着眼前的狠狠咬了上去。

    未能如愿,后颈被掐住,大手像提一只小猫小狗般轻巧,性慧皱眉瞪他,嫌弃道:“你才多大,就学人家好男风,好的不学,竟学上不得台面的。”

    满脸通红的楚元昭对他怒目而视,哪个好男风了?好男风也不好你!呸,呸,呸,你才好男风!

    性慧幽深的瞳孔中泛着清浅的笑意,眼底的揶揄,似乎猜到了楚元昭脑中所想,俊美无俦的容颜,犹如天人之姿,那双清澈温润的眸子仿佛有磁性,牢牢将人锁在原地。

    直到一抹鲜红血迹慢慢的在薄唇中渗出,楚元昭睁大了眼睛,放弃了挣扎,大声说:“大师兄,你流血了,嘴边。”

    颈后的手并未松,就势将少年按在躺椅上,白皙的手指划过唇边,血珠源源不断,楚元昭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发抖,他惶恐的喊着:“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

    声音夹杂的焦虑和不安显而易见,眼底泛着泪花,对他这幅小儿女作态,性慧看着非常碍眼,没好气的说:“行了,我没事,一点子血丝,有什么好怕的?”

    “的确没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化去血脉的小小药草而已!”女子的声音既轻柔又妩媚,回荡在寂静的山林中,令人遍体生寒。

    性慧脸色铁青,楚元昭面无血色,两只手紧握成拳,见性慧一言不发。

    女子坐在亭内,浅笑嫣然,姿色艳丽,眉目风流,不施粉黛,无钗环,赤足,全身上下仅薄纱红裙蔽体,低声吟道:“红颜未老恩先断,最是无情帝王家,古人之话诚不欺我。”

    “为什么?”性慧突然开口问?

    “为什么,哈哈哈,为什么”?女子似乎听到世间最可笑之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等她笑够了,笑道:“青年和尚不是早就猜到了么,自然是因为元帝负了我,左右不过是儿女情长的那点事。”

    性慧微微沉吟,再次开口问道:“像您这样神通广大的人,纵然元帝负了您,您取他性命也是易如反掌,为何拖至今日?”

    女子冷笑道:“楚桢运道好,头顶真龙之气,我杀他也不算难事,难的是因果,活了几百年,莽撞一回也就算了,还能接二连三的莽撞不成?再好的气运也扛不住自个作,杀他一人多没趣,杀了他的子子孙孙,断了他的血脉,毁了大楚江山根基,才可解我心头之恨。”

    “哦”,性慧长长哦了声,女子拍手笑道:“好了,话说完了,可以把小和尚给我吧,楚桢的嫡系血脉也只剩了这么一个独苗苗。”

    性慧扭头看了下楚元昭,见他脸色煞白,却还能稳得住,面无表情的看着女子。

    “不行”,性慧干脆的摇了摇头,一口回绝了女子。

    女子似乎因为性慧的反应感到惊讶,笑吟吟的道:“你又何必作无谓的挣扎呢?牵机草非本界之物,我不给你解药,你一定会死,苟活一时半会的,有意义吗,你要想清楚,再过半柱香,毒入脏腑,你的命就是神仙也难救。”

    性慧垂眸不语,好像因为女子的话,心中在犹豫、权衡,待女子的耐心彻底失去的时候。

    性慧忽然站起来,他立直了身体,一袭青袍,面上挂着云淡风轻的笑,一字一句的说:“我不同意。”

    话音落地,刚才晴空万里的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人力不可攀的陡峰之巅,一个白衣身影,提剑向天,一束闪电,像一把利剑自九重天之上挥下。

    林间,一袭红裙的女子结结实实被劈了个正着,方才千娇百媚的佳人,此刻黑如焦炭,一团黑色不明物,再找不出一丝一毫佳人的影子。

    性慧“啧”了声,撇了撇嘴,就在这一刻,风云突变,阴恻恻的声音在他的背后传来。

    红衣女子大笑道:“早知道你们两个滑头诡计多端,我岂会不做防备,多谢你二人帮我舍去了这累赘,被困在这具破身子里头百余年,不生不死,我早就受够了。”

    “唉,”性慧长叹,脸上满是惋惜之色道:“用心良苦,筹划多时,本以为万无一失,想不到还是百密一疏。”

    红衣女子仰头大笑,得意忘形的猖狂姿态展露无遗。

    性慧微微一笑,他的笑比红衣女子更加动人,只是勾了勾嘴角,便有了十足的魅惑。

    女子敛了笑,厌恶的说:“你的笑真让人恶心,楚桢当年未登位时,屡有断袖的传闻,皆因身边无名谋士男生女相,不伦不类,招来流言蜚语。”

    闻言,性慧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可见姣好容貌终究是有用的,譬如貌丑无盐的女子,嫉他人美貌,时日久了因怨生恨,也是有的,恶言恶语乃至恶行,皆由此而来。”

    女子似乎感觉到了不对,素手用力,左右看了看,警惕的盯着性慧问:“你在等什么?”

    性慧似笑非笑的打了个响指,破风之声自四面八方而来,女子反应极快,凌空跃起,自腰中取出一条黑色的鞭子,甩得密不透风,鞭子快,无形的压力更快,不待人回过神来,已至近前,逃脱不得。

    性慧慢悠悠的自怀中取出暖耳,牢牢套在耳朵上,将女子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挡在耳朵外。

    金光噼里啪啦作响,女子抵死挣扎,不知自何处拿出稀奇古怪的东西,希望为自己挡住金网的攻击,却无济于事,金光像一个牢笼,紧紧的将女子束缚其中,任她百般挣扎,却还是躲不过金光的威力。

    女子拿出一个炊具模样的物件,此物黑漆漆,隐隐有光华闪烁,更准确的说,那物很像佛门的钵盂,那物件果然不凡,略挡住了一息。

    女子喘了口气,吃力的问:“你到底是谁?你使用的力量根本不属于这个世间!”

    性慧挑起一抹讥讽的笑,向上招了招手,白衣男子悠然飘下,剑眉星目,气宇轩昂。

    性慧颔首,笑眯眯道:“师兄,她说你的力量不属于这个世界。”

    此时,红衣女子已经奄奄一息,用尽所有力气睁着眼睛,盯着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不屑的说:“源有九界,界外有九天,此为本界人间,一体同源,一体同脉。”

    红衣女子微怔,低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想不到,我还是被骗了,被骗了。”

    白衣男子认真的说:“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在你蔑视他人性命的那一刻,你的结局就注定了,每个人的命都很宝贵。”

    女子慢慢阖上眼睛,金光合成一体,女子的身体稀奇古怪的物件,全部消失,地面上哐当一声,只留下了那件黑钵盂。

    白衣男子“咦”了声,捡起钵盂,研究了一会,随手塞给性慧道:“是佛门的物件,应该是哪位大僧用过的。”

    性慧小心翼翼收了起来,正准备和白衣男子叙一叙旧。

    白衣男子率先发话了,嫌弃的说:“以后这种低级妖孽,自己解决,又不是吃奶的娃娃,也不是三岁孩童,做师兄是不是要帮你擦一辈子屁股?”

    性慧:说好的不离不弃同门之谊呢?

    一旁不厚道的楚元昭努力压制心底的窃喜:论风水轮流转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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