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禁闭室出去的时候,霍昭遗体已经被运回来了,放置在大将军府,停棺三天,三天之后以大昌最高礼遇入葬。
待了三四天的禁闭室,沈柔嘉也多少明白了些,是她太冲动,也太自私了。
她身为沈家嫡女,在享受着沈家带给她的荣华的同时,理所应当的应该回报家族。
她一介女流,最有利的价值就是找一个足够强大的联姻对象来保家族荣宠。更何况,入主东宫,这是一个多么珍贵的机会,她得到的,远比她失去的要多得多。她怎么可以以她自己的私情,她的不愿,来随意决断家族的未来。
但最开始,她的想法其实并不复杂。
说出来或许有些矫情,但她的确总想着,如果要嫁的话,至少要见一见霍昭再嫁吧。或者是想要等他回来,跟他说上一句话,用的是沈柔嘉的身份,而非太子妃的身份。
不过霍昭对于她而言,毕竟是一个遥远的,从未见过的人。
更多的还是因为她明白伴君如伴虎,并不想成为后宫中人。
但她知道,起初她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圣旨还在她的家里放着,她应当做的,就是好好的嫁给太子。
霍昭死了。
父亲将她禁足,她在房里哭了整整一天,最后是宿沁拍着她的背,跟她说,倘若你真的想去看一看,我可以帮你。
…………
这几天光景飞如梦一般在沈柔嘉的脑海中闪过,她不知道怎么突然之间事情就变成了这样,她甚至觉得这些都是一场大梦,她一醒来就还待在府里,她没被带到这种地方,霍昭也没死。
坐在地上无声的哭了半个时辰之后,沈柔嘉睁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又爬到了角落里,然后抱着膝盖窝成小小的一团。
她将自己身上被扯开的衣服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整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之后,才开始去想她现在的处境。
方才听那些人的话音,应当并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便应该不是因为家族纷争才绑架她。
可若真的是这样,那便更难脱身了,那些人根本不会听她说话。刚才她被拖出去,虽然没注意外面的环境,但是也能感受到吹在脸上的,格外的冰凉急促的风。
不像是在陆地上。
不在陆地上,那走的就是水路了。
意识到这一点,沈柔嘉微微咬了咬下唇,内心绝望更甚。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但看样子,肯定是已经离家很远了。
宿沁肯定很担心她。
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她失踪了,父亲肯定很着急。
不知道家里派的人能不能找到这儿来。
她能在婚期之前回去吗?
那些人抓她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她会就这样死在这条船上吗?
这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了,几乎让她猝不及防。分明她前一刻还在去霍昭陵墓的路上,下一秒就变成了这样,在这样一个不知是去往哪里的船上受这样的屈辱。
阵阵寒意袭来,沈柔嘉抱紧了自己,纤细的手指不停地在胳膊上摩挲着,在侵袭来的寒冷,和一阵一阵的疼痛中,困意涌来,沈柔嘉渐渐闭上了眼睛,就那样抱着自己睡着了。
“砰!”的一声,门再次被粗暴的打开。
沈柔嘉瞬间被惊醒,惊慌的睁开眼睛,又缩了缩自己的身体。
“滚出来吃饭了!”
沈柔嘉腿有些发麻,蹲坐在原地没动弹,那人见沈柔嘉不动,语气很是不耐烦,道:“操他娘的,想等老子带你出来?”
不久前屈辱且不堪的经历浮现在脑海中,沈柔嘉连忙反应过来,连忙强忍着朝前爬了几步,一边动还一边语无伦次道:“我……我出来,我会自己出来。”
“真鸡儿磨叽!”
沈柔嘉从关她的地方爬出来,然后站起身来,手指头攥的紧紧的,肩膀瑟缩着,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面前站着的这人约莫三十多岁,眼睛很小,眉毛很粗,胡茬凌乱,身材有些发胖,说话的时候嘴里有一股很难闻的腥臭气息,头发上还沾了点白色的的像是米粒一样的东西,看见沈柔嘉的脸的时候,有一瞬很明显的惊艳,但随即就神色不屑又轻贱的低骂了一句:
“长得一脸狐媚子的骚气样。”
沈柔嘉离他离的近,这句话正好被听了个清清楚楚,手心出了些汗,听这人口中说出的她从未听闻的粗鄙之语,只觉得屈辱难当。
那人伸手推了下沈柔嘉的肩膀,她一个不备朝前踉跄了一步,她也不知该走去哪,但也不敢站在原地不动弹,只能试探着向前走着。
这个过程很是煎熬,但没过多久,沈柔嘉便被带到了一处嘈杂而混乱的地方。
沈柔嘉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方才她还只是一直被关在那样一个狭小的房间里,见不到外界的情况,就算中途被拉出来一趟,但那样的情况也容不得她去观察什么。
但现在,她才隐隐明白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了。
面前有许许多多像她那么大的女孩,她们身着褴褛,有的甚至在这样的天气里还只着了一件单薄有肮脏的衣服,头发凌乱,脸上沾了灰,露在外面的皮肤几乎都或轻或重的带了点伤,有的甚至怀里抱了个孩子,小孩已经瘦的不成样子,饿的哭都哭不出来了,孱弱的声音被淹没在嘈杂之中,但他的母亲只是狼吞虎咽的往自己的嘴里塞着食物,根本没有要管这个小孩的意思。
他们面前的地上被堆放了许多的食物,馒头已经长了青黑色的东西,就那样被放在满是灰尘的舱板上,有几个木盆里装着散发着热气的菜,但沈柔嘉根本辨认不出来那是什么,鱼骨头,鸡蛋壳,水果皮,还有青黄的菜叶,但汤汁很浓稠,那些人想不知道一样捡着地上的馒头,就这那盆菜尝不到味道似得往下咽。
沈柔嘉原本已经很长时间没吃饭了,肚子里在就空了,但现在看到面前的场景还是胃里一阵汹涌,站在原地干呕了起来。
旁边带沈柔嘉过来的那个人见沈柔嘉干呕,反倒笑了起来,恶劣道:“去跟她们抢吧,一不然你连这些都吃不到。。”
“吃完自己回去,别想着逃跑,你逃不掉的。 ”
说完,那人便离开了这里。
沈柔嘉站在原地,一时不知应当做什么。
正在吃东西的那些人们还在不停地抢夺着,见沈柔嘉过来也只是麻木的抬头看了看然后便低头继续吃自己的东西。
沈柔嘉很饿,但是她真的吃不下这些东西,别说是沈府的下人,就连养的狗吃的都比这吃的好得多,若非是亲眼见到,沈柔嘉是断断不会相信还会有人吃这种东西的。
鼻头有些酸,她慢慢的挪动了脚步,默默找了一个角落,低下了身子蹲在了那,打算等他们吃完然后再回去。
她只见过一两回这种白面的馒头,时常她在家里吃的面食都有府里的厨子精心做成各种形状,想要什么味道的都可以,最差都是沉沉过滤的面粉,在经过多道工序制成才会有机会呈到她的面前。
而且她见过的馒头都是极白极净的,这种有些发黄发黑的东西根本跟她记忆里的不一样。
她想起了府里张嫂子做的百鸟朝凤还荷包里脊了,张嫂子是从宫里出来的,在御膳房待了许多年,后来被皇帝陛下赏给了沈府,这么些年就一直在他家里的后厨待着。
张嫂子时常会做些小点心给她,甜甜软软,沈柔嘉吃了好多年,都成一种习惯了。
肚子咕咕的叫了两声,沈柔嘉看了看那些掉在地上的菜叶,实在是提不起食欲,她也不想去跟她们抢。
她又想哭了,如果父亲找不到她……
“诶,你是刚来的?”
一道有些沙哑的女声在沈柔嘉耳畔响起,沈柔嘉回过神来,虽然听得出来这声音没什么恶意,但沈柔嘉这几天受到的惊吓太多,还是被吓得心神一顿。
她慢吞吞的抬起头来,朝跟她说话的那个人看过去。
是一个头发有些散乱,脸上虽然不太干净,但是透过精致的五官还是可以看清楚是个长的清秀的女孩,对方是个女孩让沈柔嘉悬着的心微微放了些,小声回答道:“……怎,怎么了。”
面前的女人笑了笑,道:“肯定是新来的吧,这条船在元江畔上停了一天,估摸着你家应该在元江附近吧。”
沈柔嘉身形一顿,连忙道:“对,对我家,我家离元江不远,你……”
“别想了,我肯定没法带你下去,不然我也不用在这受这份苦了。”
沈柔嘉不免有些失望,但是她说的也对,头微微低了低,又问道:“……那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吗?”
那女人想了想,然后道:“离你被带上来已经有三四天了,我也不知道他们这群狗杂碎要把我们运到哪去,不过肯定是西北或西南,再或者就是极南的地方了吧。”
沈柔嘉一颗心直直的往下沉,抿了抿唇然后道:“你也是被打晕带上来的吗?”
女人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复杂道:“这船上有哪个女人是自愿上来的呢,一旦上来了……”
那女人话音顿了顿,然后看向了那群正在犹如猪狗一般抢夺地上的食物的人,道:“这辈子可就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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