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

    就因为晏承礼这一句话, 栾鸢当时整个人几乎已经飘到快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地铁的了。

    可能是人模人样走下去的, 可能是兔子似的蹦下去的, 也可能是跟尼玛个鬼一样飞下去的……不知道, 完全不知道。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栾鸢还不至于飘到坐过站，否则的话, 飘不飘的不要紧，最主要的是迟到这在楚益衡那里可算是大忌，简直比吃饭时候把筷子竖插在米饭上还忌讳。

    *

    这一次再来到楚导演的办公室, 栾鸢心中早就已经没有了前两次时的紧张与恐慌，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更加复杂且难以捉摸的情感。

    这种情感和晏承礼有关, 和骆梦纯有关, 也和栾鸢自己胡思乱想脑补出来的情节有关。

    各种千丝万缕的线索和记忆在栾鸢的脑海当中缝缝补补拼拼凑凑, 最终汇总成了一个连栾鸢自己都圆不上的剧情。

    要说作用，除了让整个事情更加的扑朔迷离了之外……仿佛也更加坚定了栾鸢深信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当得了编剧的真实想法。

    所以说……栾鸢也不得不承认她现在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怀念最一开始来到楚导演工作室时候的那种单纯的紧张感, 最起码, 当时自己的脑子里面并不会被各种各样无凭无据却又挥之不去的奇怪想法所占尽。

    恰恰相反, 当时栾鸢可以说是脑子一片空白，什么想法也没有。

    来到了大厦门口，栾鸢站定，还是在心里面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这才抬腿走了进去。

    *

    轻车熟路地乘着电梯上了楼，栾鸢一边在心里面祈祷着自己不要是最后一个到的，一边又默默思索着自己一会儿该要以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楚益衡。

    然而还不等想出什么结果，电梯就提前到站了。

    楚益衡工作室的员工相比起那些圈内的大牌导演们来说实在不算多了，甚至可以说是少的可怜, 栾鸢下了电梯朝着办公区那边看一看，甚至很多座位都还空着，上面堆放着一堆杂七杂八的文件，也没有人来整理。

    先前栾鸢对这些事情本来还没什么感觉，但是自从去过一次圣晟面试并且还在晏承礼的办公室待过半晚上之后……栾鸢心中便深刻理解到了什么叫做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更是瞬间就明白了那些被大公司辞退的员工为什么宁可饿肚子也不愿意再去比原公司低一等的小公司里面试一试。

    不说低一等吧，低半等都不愿意。

    差距真的太大太大了，说隔着一个太阳系那是夸张……但一条银河也绝对是有了。

    *

    工作室前台的姑娘正对着自己的手机进行着一盘紧张且刺激的王者荣耀，栾鸢并不想打扰她，所以就自己一个人依靠着前几次来时的记忆摸到了楚益衡办公室的门。

    敲了两下。

    “进来。”

    ……

    楚益衡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拍戏累的，毕竟电视剧杀青之后他老人家还要亲自去监督剪辑，配乐，配音等等等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事无巨细全要照顾到，也足够他累上好一阵子了。

    所以抛开别的不谈，单就这种敬业精神来说，栾鸢心里面对楚益衡还是佩服的。

    “栾鸢来了？”

    “楚导好。”

    栾鸢推门进去的时候，办公室里面不仅有楚益衡，印冬心也在一旁，倒是没有看到女主角杜童，也不知道小丫头是不是在忙毕业的试镜所以没空出来。

    毕竟大四了，事情多。

    “我还以为你得慢一些呢，”楚导演笑了笑，“其实本来是想后天带你们去片场拍几段视频，但是跟片场联系的时候人家说场地早就已经租给别的剧组了，咱要去的话还得跟那边剧组的负责任协商，怪麻烦的。”

    “啊——”栾鸢笑了笑，“倒也是。”

    “所以就在楼下的试镜厅里面拍吧，”楚益衡说，“也没有很复杂，主要是补拍一些准备期间的花絮，比如拍一拍你们排练，然后拍一些番外的小段子，之前编剧给了我挺多片段，我给改了改。”

    “好，导演您说拍什么就拍什么。”

    “嚯，看来今天蛮闲的嘛，”印冬心在旁边托着脸，眼带笑意，“姐？”

    “十八线演员哪天都很闲，”栾鸢自嘲着说了一句，“想忙，没那个实力。”

    “未必吧——”印冬心一咂嘴，看向栾鸢的眼神当中闪烁着一种十分诡异的光。

    栾鸢刚想要问问印冬心这话是什么意思，结果就被楚导演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给打断了。

    楚导演对着手机屏幕看了一眼，而后赶快拿起了电话，朝着栾鸢和印冬心摆摆手：“你们先呆在这，我下去一趟，几家自媒体派记者来了，我得去应付一下。”

    “好。”

    “您忙。”

    栾鸢和印冬心二人不约而同地点了下头。

    虽然不知道楚大导演这怪异的脾气秉性是怎么能应付得了那些更为怪异的媒体记者的，但是既然楚导演都已经这么说了，他们两个小演员自然也是没有说不的权利。

    但凭君命了。

    *

    转眼之间，办公室当中就只剩下了栾鸢和印冬心他们两个人。

    “你刚刚说‘未必吧’是什么意思？”虽然刚刚中途被楚导演的手机铃声打了个岔，但其实栾鸢心里面还是一直在记着这个事情的，“嗯？暗示我？”

    “哪有。”印冬心笑着缩在沙发椅里面，长长的双腿放荡不羁地叉开。

    看样子通过这一次的合作，他也是和楚导演混的足够熟悉了，若是放在前几次见面，怕是给他八个胆子他怕也是不敢这样待着。

    “没有么？”栾鸢让自己的后背轻轻靠在沙发的边缘，身子骨发紧，不太想坐着。

    “没有。”

    印冬心摇摇头，虽然表情诚恳，但栾鸢却还是明显从他漆黑却清澈的瞳孔中看出了一丝欲言又止的冲动。

    栾鸢不急，他了解印冬心，这孩子憋不了多久，早晚会说的。

    “其实是想说……你昨天走的挺急的啊。”

    看吧看吧。

    孩子就是孩子，哪怕只小一岁，但弟弟终归是弟弟，栾鸢这个当姐的一眼就能给他看的透透的。

    正在暗自得意的时候，栾鸢脑海中猛地闪过了另外一个念头……那是不是晏承礼看自己的时候也跟自己看印冬心的时候一样？

    说不定……比自己看印冬心还容易看简单呢。

    想到这，栾鸢心中瞬间就得意不起来了。

    只好恹恹地回答起印冬心的问题来：“有吗？我看我的稿对完了就走了，没觉得很急呀。”

    “我以为你会等会儿我呢。”

    印冬心这话说的并不像是在埋怨栾鸢什么，反倒还有点在跟栾鸢撒娇的意思，小奶狗那奶声奶气的调子一出来，仿佛空气中都带着甜味。

    “啊——”别说，这招放在栾鸢身上还真管用，成功地唤起了栾鸢内心当中的负罪感，张了张嘴之后有些尴尬地道，“你先前也没说让我等你，我就……走了呗。”

    “你昨晚是不是出去过了？”看样子，印冬心并不打算在那一个问题上来回转圈圈。

    “嗯？”

    “因为你今天看起来很高兴。”

    印冬心歪了歪头，那充满了少年们所特有的干净阳光的五官当中写出了他对昨晚栾鸢行程的好奇，是那种丝毫不加掩饰的好奇。

    “有么？”

    “自己去照照镜子就知道了，”印冬心说，“都快要乐出花来了。”

    ……

    是啊，怎么能不乐呢。

    毕竟昨晚一直和晏承礼在一起，毕竟刚才那通电话打的真的很愉快。

    换谁谁不得总是想着呢。

    “你昨天……和剧组对词对到几点呀？”

    然而为了不让这个话题再深入下去以至于漏了陷，栾鸢不得不另辟蹊径开了另外一个话题出来。

    “凌晨四点吧，”印冬心回忆了一下，“反正回到家的时候路上的早点摊都已经出摊了，我还买了两个素馅包子带回去。”

    栾鸢一怔……算来那可能昨天印冬心忙的比自己还要晚呢。

    看看看看，多努力的一个孩子呀。

    “然后上午的时候又被楚导演叫到工作室来，刚做了一个专访，”印冬心边说，边笑着揉了揉自己的脸，“没觉得我看起来很沧桑吗？”

    不说倒是没觉得，这么一说，栾鸢还真觉得印冬心的状态有些不太对，不过因为年纪轻，那股子精神头足所以可以将这种疲惫给层层掩盖掉，不那么容易叫人给看出来。

    却也怪心疼的。

    说真的，有时候就演员这个行业来讲，尤其是年轻的演员，多半时候也就只是靠着演技卖膀子力气过活，和那些在工地中每日做着体力活的工人们在本质上根本没什么区别，忙起来的时候那也是要玩命的。

    而要说印冬心，他赢就赢怕是就在一手从不抱怨上。

    别的那些年轻演员动不动就喊累，反倒惹人厌烦。

    “都说二十三还窜一窜呢，你现在正长身体，总这么睡眠不足，你小心窜不起来。”栾鸢说。

    “没关系，已经够高了，”印冬心说着，主动站起身来左右晃了两下，“我挺知足的。”

    印冬心净身高一米八六，这是资料上写的楚导演亲口说的，栾鸢一直记得，再加上他本身身体纤长所以还显得更高挑些。

    确实够了。

    “配你的话绰绰有余呢，”印冬心把外套领口向外敞了一下，走到栾鸢身边，“高跟鞋都可以随便穿。”

    “你少来，”栾鸢轻轻推了下印冬心，“干嘛，你还想着跟我一起走电影节红毯啊？”

    “为什么非得要是走红毯？”印冬心一挑眉，大概是觉得栾鸢这话有点扫兴了。

    “那还能是什么？”

    “你是当真不知道……？”

    其实就在印冬心问出这一句话之前，栾鸢心里面都还觉得两个人聊天聊的根本没什么毛病，就只是正常的普通朋友之间的聊天模式。

    但是在印冬心问出这个问题之后的那一刹，感觉就像是有人突然为栾鸢敲响了一个警钟。

    嗡——地一声、

    是的……两个人话题好像有点要偏离轨道了。

    “栾鸢。”

    “冬心。”

    栾鸢和印冬心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开口，但表情中夹杂着的情绪却是明显不一样的。

    印冬心为人足够绅士，笑了笑示意让栾鸢先说。

    如果是在别的事情上，可能栾鸢还会顾念印冬心的年纪小比她小所以让着他一些，但是这件事……栾鸢做不到了。

    因为如果再不趁早说，可能事情在下一秒就会瞬间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到那时，栾鸢再想说什么，恐怕也已经开不了口了。

    危机意识是人类的本能，栾鸢也并不例外。

    栾鸢清楚地记得昨天在蔚岭南岸的时候印冬心在望向自己时那炙热的目光。

    或许接下来的这番话，早在那个时候栾鸢就该跟印冬心说出来，只可惜风太大心好怕……栾鸢当时偏偏就是没那个勇气。

    所以，今天不能再拖下去了。

    没有勇气不是逃避的借口。

    栾鸢让自己直起身来不再靠着沙发，并衷心祈祷楚导演不会在她讲接下来这段话的中途突然回来。

    栾鸢不喜欢被打断，而且这些话如果真是被打断了，那再重新提起来的话就会瞬间变得像是过了期的牛奶，早就变味了。

    “冬心，我觉得我有些话想和你说，”栾鸢咬了下嘴唇，语气认真，“你要听。”

    “好。”印冬心乖乖地点了下头。

    见印冬如此利落地心答应了下来，栾鸢忍不住长舒了口气，却连自己都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如此紧张。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过弟弟，家里不管是爸爸那边还是妈妈那边，我都永远是最小的，我也从来都不知道有个弟弟是什么样的感觉。”

    栾鸢说着，目光朝着印冬心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见印冬心冲着她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在听。

    “所以……”栾鸢轻轻抿了下嘴，“我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你这么个弟弟，我也不想有任何人来破坏这种关系，谁也不行，否则我真的会生气……连你自己也不行。”

    不得不说，印冬心这个人是真的有种在望向他的脸时会让人不忍心朝他发脾气甚至是跟他说太重的话的魔力……尤其是他浅浅一笑的时候，感觉自己只要把话稍稍说严重一点那都是罪过啊罪过。

    栾鸢坚信不仅仅是她自己这样，先前楚导演也曾经这样说过印冬心。

    说他这孩子有毒，只要一笑起来就会让人有种根本生不起气来的感觉。

    所以栾鸢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是字斟句酌的处处小心，毕竟印冬心也并没有做什么错事，栾鸢也没资格朝人家说什么太重的话。

    印冬心听完栾鸢的话，先是沉默了片刻，而后笑了。

    栾鸢就猜到他会笑。

    “你别光顾着乐。”栾鸢说，“冬心，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明明是扎心话吧……你好烦，”印冬心更正了栾鸢一下，年轻有朝气的五官中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越真心越扎心。”

    栾鸢不敢猜印冬心此时此刻心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毕竟这孩子实在太怜人了，真要让栾鸢知道的话，栾鸢肯定会觉得自己太过残忍，然后埋怨死自己。

    所以还是算了。

    难得糊涂。

    “好嘛，我知道了，”见栾鸢不再吭声，印冬心才又轻声接了一句，又用那写满无辜的狗狗眼看着栾鸢，“栾鸢，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以后……我也不会再那样了。”

    栾鸢笑了笑。

    却没说话。

    因为栾鸢已经开始觉得自己有点残忍了。

    是的，她伤害了一个纯情少男天真浪漫的心……

    栾鸢你王八蛋。

    “可是……你说巧不巧，我在我们家小辈里面算是最大的，”印冬心淡淡地说，“所以我没给别人当过弟弟，也不知道当弟弟是什么感觉。”

    栾鸢愣了一下。

    “给我点时间嘛姐姐，”印冬心笑着说，“我也要慢慢学做一个乖弟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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