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这年头这世道做点儿什么都不容易, 说来说去恨不得就连演员都得算是一项高危职业了, 搞不好万一入戏要是太深, 陷入的那种被动情绪甚至很容易让人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这并不是在子虚乌有道听途说, 毕竟纵观这几年下来国内国外的类似案例可以说比比皆是,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之前栾鸢在御江电影学院上学的时候, 学校里面甚至还专门开设了心理健康课。
就是怕这些涉世尚未深的年轻演员们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给陷进去,那可就完了蛋了。
不过虽说如此,但栾鸢却一直都觉得她是绝对不会这样的, 毕竟虚拟和现实她一向都分得很清,哪里就这么容易会被一些旁人所编造撰写出来的东西扰了心智彻底出不来了呢……
所以那一周一节的心理将康课虽然是必修, 栾鸢基本上也是去一周旷一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加之后来又发现这老师好说话得很, 从来不记迟到旷课,所以索性干脆就不去了。
但是现在……
栾鸢发现自己当时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晏承礼那一句台词说出来的一瞬间, 感觉就像是他亲手抛出来了一根长矛, 精准无误地穿入栾鸢那颗毫无防备脆弱的小心脏当中。
看不见的血液如同炸烟花般迸发进栾鸢身上的每一条神经, 让栾鸢顷刻之间就感觉到了一种钻心的疼痛。
栾鸢从没想过她居然会因为这种事情去开口跟导演叫停。
而当她意识到自己跟姜导演说了些什么的时候,场面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栾鸢也深知自己做了一件错事,却偏偏又覆水难收一般无法再去弥补和挽救。
只能任由它这样错着。
就像是任由自己的思绪随处乱动一般,想捉也捉不到了。
*
当栾鸢屏着呼吸拎着包从会议室里面疯跑出来的时候,因为情绪实在有些失控,所以身子险些撞到一位穿着制服正在推着餐车朝客房走的服务生。
“哎哎小姐别!”
“小心。”
然而,就在眼看着要刹不住车撞上去的那一瞬间,一只充满力量的手突然从后面拽住栾鸢的衣领, 将栾鸢从距离餐车不到几厘米的地方又给原封不动地拽了回来。
是晏承礼。
栾鸢头都不用回,这“小心”两个字便足以让她听得出……如此悦耳撩人的声音,怕是再想找出第二个都得狠狠下上一番功夫。
“对不起小姐,对不起!您没有受伤吧,您小心。”
星级服务终归就是星级服务,态度就是诚恳,比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酒店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虽然明眼看着是栾鸢自己蛮牛似的撞上去的,但率先开口道歉的却是这位服务生,一边道歉,还一边伸手把撞的摇晃的香槟瓶扶好,“小姐您没有伤到吧,实在抱歉,我没有注意到您。”
“没有没有,”栾鸢连连摆手,朝着服务生微微欠了个身,“是我该道歉,不好意思,出来得急没看路。”
“没事,没事,只要您没事就好。”服务生边说抬眼看向了栾鸢,本来好像还要说些什么的,却在看到栾鸢身后的晏承礼的那一瞬间突然愣住了。
“哎——!!”
“嘘。”晏承礼就猜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样子,于是赶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食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抬手把那瓶移了位的香槟放回到原本的位置,俯身捡起了落在地上谁也没发现的餐布搭在了推车的栏杆上,“抱歉,打扰到你工作。”
然而服务生听完这话居然连头都不知道点一下,就这么愣愣地看着面前晏承礼。
虽然是个男的,但栾鸢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的眼中居然看到了两朵粉红色的蘑菇云……像是高中在校门口偶遇校草的纯情少女。
说法奇怪了点,但是是实话。
“Hello?”
见服务生一直盯着自己半天没有要回应的意思,于是晏承礼忍不住一挑眉,而后在服务生面前打了个响指,“回个神。”
“啊?哦!没关系,没关系的!”服务生被响指吓得一机灵,赶紧又对着晏承礼看了看,而后语无伦次地支吾了半天才道:“那个……先生女士晚安,再,再见。”
话说完,又见这年轻地服务生依依不舍地冲着晏承礼的脸看了会儿,而后才一步一步缓慢且充满留恋地离开。
离开的同时,栾鸢又恰巧看到这服务生的手在自己制服的兜里面上上下下摸索了一遍,想必应该是想要摸纸笔签名或者手机合照结果没摸到。
可惜。
现在想来……栾鸢觉得自己第一次见晏承礼本人的时候大概也是这种状态吧。
痴孽呆傻占了个全。
也不知道晏承礼当时到底是怎么忍住不笑的。
不过……现在一说起来好像当时的晏承礼确实一直在笑哎。
……
*
待服务生走远,栾鸢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不由分说抬腿想要继续往前走却又被晏承礼给第二次拎了回来。
晏承礼身高手长,对付一个小栾鸢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要去哪?”晏承礼问。
“回去了,”栾鸢说,“不舒服。”
“我送你。”
“不用,”栾鸢吸了吸鼻子,摇着头向后退了两步,“乔满就在楼下。”
“可我想送你。”
“我想自己回去。”
栾鸢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究竟是哪里来的脾气,反正一听到晏承礼说要送她,栾鸢心中就异常地抗拒。
或许这只是因为栾鸢在潜意识当中进行的一种自我救赎罢了。
为了让自己能够尽快地认清所谓的残酷的现实,不叫自己在晏承礼这里沦陷得太深乃至坠入那万丈深渊当中摔个粉身碎骨,所以栾鸢现在不得不这样做。
尽早让自己从晏承礼这虚无缥缈的温柔乡当中剥离出来是当务之急。
印冬心说得太对了,在没有确定晏承礼的好只是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栾鸢必须要和他保持距离。
否则就太危险了。
*
“你在生我的气……”晏承礼说的这前半局虽然并不是一句疑问句,但眼神中闪烁着的疑惑与茫然却将他彻底出卖了,“对么?”
“没有。”栾鸢摇头。
她并不清楚晏承礼现在是不是知道宋可嘉之前有专门去公司找过自己的这件事,如果知道的话,那他就是在装傻,如果不知道……栾鸢这会儿也没有那个精力再去告诉他了。
“就是累了。”
没记错地话,同样一句话之前在凉亭的时候栾鸢已经对晏承礼说过了一遍,但是这一次相较于上一次似乎显得更加平淡麻木了些。
说罢,栾鸢本想继续朝前走,结果又被晏承礼第三次拦住了。
“看着我。”
……
充满温柔的霸道声在栾鸢耳畔回荡了一下,荡得栾鸢心有点痒,却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依然是强装淡定。
而后下一秒,就见晏承礼朝着栾鸢的方向凑了一步,放低了声音问栾鸢:“是因为那通电话么?”
……
原来晏承礼还记得有这么回事啊……
栾鸢心里一紧。
见面已经这么长时间,算起来这好像还是晏承礼第一次跟栾鸢提到这件事,如果他再不说的话,栾鸢可能真的会觉得他怕不是贵人多忘事早把这茬儿给彻底忘干净了。
栾鸢不愿回答晏承礼的问题。
不是因为她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回答,而是因为……栾鸢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因为那通电话在气。
就是那通在听到宋可嘉声音之后被自己强行挂断的电话。
栾鸢从不是一个喜欢嫉妒别人的人,所以……栾鸢也不愿意让宋可嘉成为自己这里的特例。
哪怕……她其实是真的很嫉妒。
“我已经不想说这个事情了。”栾鸢说着,回身绕过了晏承礼,正要去摁电梯,却被忽然回过身来的晏承礼直接一把拽住手腕咚在了墙上。
“偏要说。”晏承礼眯缝了一下眼睛。
这应该是第一次……第一次晏承礼这样逆着栾鸢的意思说话,带着那不算太熟练的霸道和决绝,嗓音有些沙哑却有种独特的撩人与性感。
两个人的距离好近,近到栾鸢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晏承礼的呼吸。
身上,那股清冷的香味早已经不再是Loewe事后清晨悠长暧昧的后调……这个味道闻起来虽然寡淡,却又偏偏让人欲罢不能想要再多感受片刻……
晏承礼换了香水。
是……她选的……?
那一瞬,香水的味道忽然酸了起来。
*
距离真的好近……
如果是在拍戏,以二人现在这个姿势这个角度这个气氛来说,下一秒若是再不吻在一起那怕是要被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给指着鼻子活活骂死了。
只可惜,生活永远成为不了电视剧。
没有吻,没有浪漫的BGM,没有天旋地转的镜头……有的,只有一颗酸溜溜的小心脏在委委屈屈地颤抖着。
“你在气那晚我和宋可嘉在一起……对么?”
晏承礼一边问一边缓缓放下手,不再像是囚小羊羔一样把栾鸢囚在自己和手臂和墙壁的夹角中。
栾鸢没有回答。
“栾鸢……”晏承礼歪了下头。
“承礼,”终于,栾鸢忍不住打断了晏承礼接下来要说的话,后背紧紧地贴着墙,深吸了一口气,“我……已经不想说这件事了。”
晏承礼怔了下,像是没想到栾鸢会这样说。
“但是有些话,我还是希望你知道。”
“你说。”
“你心里面应该清楚其实我一直都很崇拜你,已经好多好多年了……”栾鸢看着晏承礼的脸,那是让她日思夜想了不知多少个日月的脸,但此时此刻带给栾鸢的除了辛酸和醋意之后似乎并没有剩下任何别的东西,“我也从没对你掩饰过这种感情。”
晏承礼微微皱眉,嘴角向下撇了一下。
“但是承礼我最近想了想……我们真的不应该走得太近了。”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栾鸢心里面突然“咯噔”了一声,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能把这句话给说出来。
分明几秒钟之前,这句话还只是栾鸢脑海当中一个不起眼的小火种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也没有要说出口的要死。
结果却又几秒钟之后毫无征兆地呈现出了燎原之势。
燎原的同时,似乎也灼到了晏承礼。
因为栾鸢看到了晏承礼的瞳孔明显地收缩了一下。
“什么意思?”
就像刚才栾鸢跟晏承礼说的,她从没有在晏承礼面前掩饰过什么情感一样,这会儿的晏承礼也并没有跟栾鸢掩饰自己的懵逼与无助。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们从来也没接近过……但是承礼,对我来说,我们的相处模式不应该再是这样了,早已经过界了……”栾鸢摇着头,“我承认大错全在我,而现在我只想好好弥补反省……所以承礼,我们还是不要总这样私下见面了。”
“就让我们的关系停留在偶像和粉丝,前辈和后辈这种层面上,不好么?”
“不然……我可能真的会陷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的女人最可悲。
这是栾鸢这么多年阅读各种各样言情小说所总结出来的经验,所以栾鸢不能让自己也变成这样。
趁早划清界限,这也算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晏承礼听完栾鸢说话之后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栾鸢本以为以晏承礼这不温不火的性格,他应该会在听完自己的这番话之后点头说句好或者不好之类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话出来。
但是栾鸢这回想错了。大错特错。
“你为什么一定要出去呢……”晏承礼用一种思索地语气念叨着栾鸢刚才的话,而后嘴角微微上扬,“你不愿意陷进来么?”
栾鸢一怔。
“不好么?”
……
这话是什么意思?!
栾鸢承认自己一到晚上这个脑子着实是有点不太够用了,猛地一下愣是解读不出来晏承礼这句话想要表达的真实含义究竟是什么。
只觉得声音很轻,声线很柔,大概是句含义极其温柔的话吧……才能配得上这和煦斯文的语调。
所以意思是……
意思是……
然而,还来不及得出一个像样的结论,栾鸢就已经先手狠狠地推开了晏承礼。
或许这是一个隐晦得不能再隐晦的表白……?
但只可惜栾鸢对自己精准无误的定位偏偏让她无法鼓起勇气去这样想,如此渺小的自己这又是何德何能来承受一位堂堂影帝的喜爱与垂怜。
所以啊,别傻了。
心乱如麻地栾鸢只能下意识地选择逃避。
逃到不光只有晏承礼看不到,乃至全世界都看不到的地方去。
推的力气有些大,毫无防备的晏承礼向后退了两步,看着从电梯口仓皇逃跑的栾鸢……这一次,晏承礼并没有再追上去。
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大概是吓到她了……
晏承礼皱着眉愤愤地地拍了一下自己。
气自己说话没轻没重,气自己没有拦下栾鸢的本事,更气自己到嘴边的那一句……没有说得出口。
到底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
晏承礼从酒店回到车上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夜里十点了。
将车发动了之后也并没有着急开走,反而是双手扶着方向盘将额头抵在手背上,脸色惨白难看得像是夜行的吸血鬼。
电话铃声猝不及防地响起,晏承礼十分勉强地抬起手来在车载音响的显示屏上划了一下。
而后苍铎的声音便从音响中传出,三百六十度环绕在晏承礼的周围,给晏承礼整个人听的头皮发麻索性又关掉音响拿起了手机。
“结束了?”
“嗯。”
“那就好,你快来录音棚,Nico说有几处和声音轨需要改一下,具体怎么说我也不清楚,太专业了。”
“好。”
“嗯嗯,那我在棚里等你了,你快点。”苍铎说完正要挂电话,没成想居然又听到晏承礼在旁边叫了自己一生。
“苍铎,”晏承礼依然趴在方向盘上,声音不知为何有些病态地无力,“等会儿,先别挂。”
因为在之前的对话当中,晏承礼大多都只是“嗯”“好”说一个字来回应,苍铎也根本听不出来有什么不妥。
但是现在这一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苍铎听出了晏承礼的不对劲,声音瞬间变了变:“承礼?你怎么了?”
“去楼下药店帮我买瓶奥美拉唑……我把钱给你。”
“你少跟我在这钱不钱的!”苍铎皱着眉头声音突然大了几分贝,“是胃病又犯了?”
“嗯。”
“我让你那天少喝些少喝些你非不听!说了一万八千遍你不能喝杂酒,你就非得一万八千零一遍地喝!”
“就别凶我了……”晏承礼的语调病恹恹的,一只手握拳怼着自己的胃部,“横不能现在让我把几天前的酒给你吐出来。”
“你少跟我在这贫!”
电话那边,苍铎又急又气的声音无比的清晰,但此时此刻晏承礼的脑海当中不知为何偏偏却只有栾鸢的模样。
以及栾鸢刚才同自己说过的话。
怎么说呢……晏承礼听完觉得挺难过的。
“楼下药店要是关门了怎么办?嗯?!”苍铎越说越急,也不知道晏承礼在想什么,“你要是严重了怎么办!”
“胃溃疡能有多严重。”晏承礼十分勉强地笑了一声,苍白的脸颊被车窗外的月色洗涤得像是一盏光滑洁白没有任何瑕疵的瓷器,“别闹。”
“谁特么跟你闹了!”苍铎喊着,“刚才你说要从我这拿小龙虾我就说不行了,真不是我觉得我排两小时队买来的东西拿给你我舍不得,主要是你这破胃现在吃个屁的小龙虾啊!半斤都是给多了,只给你吃一只尝尝鲜还差不多!”
“我才没吃,”晏承礼说,“你别诬赖我。”
“你爱吃不吃,馋死你最好。”
苍铎说话的时候,晏承礼听到那边有很明显的一声电梯声。
大概是下楼去给自己买药了。
“不让人省心的东西。”
就在晏承礼觉得自己差不多快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又听到苍铎骂了自己一句。
晏承礼笑了一声。
“趁早找个不嫌麻烦的把你给收了,省的给我添乱。”
“找不到啊——”晏承礼笑着缓慢地摇了摇头,而后目光在前面那个刚刚栾鸢吃螺蛳粉的凉亭处落定。
神色添了几抹复杂的落寞。
“真的找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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