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66

    娱乐圈这地界吧……有时候说来也够邪乎的。

    当你觉得一个人已经被全网黑到彻底地糊穿地心永无翻身之日的时候, 他却总是能够找到一个绝妙的机会浴火重生东山再起, 白鹤亮翅般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出现在公众视野当中, 并用事实狠狠扇那些落井下石的黑粉们的小脸儿。

    但与此同时, 当你又觉得一个人的事业早已经平步青云芝麻开花，基本上只要自己不作死那就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撼动他在圈内的地位的时候, 往往这人总是又会来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在自己最辉煌的时候狠狠跌一个跟头把自己摔得魂飞魄散面目全非，为深爱他的粉丝们盖上结实的金丝楠木棺材板。

    而这个韩覃。差不多就是第二种类型。

    栾鸢至今仍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那种优雅，高贵,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气质足可以让在场其它所有的女演员们都为之黯然失色。

    因为韩覃身后站着的是几乎可以手眼通天神通广大的公关团队, 手心中捏攥着的是明年早已内定的金马金凤奖双料影后, 没人比得了她，在韩覃面前, 恨不得就连宋可嘉都要客客气气地让她三分。

    而现在。

    此一时彼一时……

    *

    栾鸢跟着晏承礼从车上下来, 急匆匆地朝着圣晟影业大楼的方向走。

    从大楼中迎面而来的苍铎此时脸色出奇的严肃, 与在栾鸢印象中那一向喜欢嬉皮笑脸的人设形成了相当强烈的反差。

    苍铎快步走到晏承礼面前，在目光扫到栾鸢的那一刹那忽地愣了一下，刚要开口说却又被晏承礼最快给打断了。

    “你先别问，”晏承礼当然知道苍铎要说什么，但现在不是时候，“让小阮带着栾鸢先去我办公室待着吧，姜导到了么？”

    “已经到了，”苍铎点点头, 又看了看栾鸢，“别让小阮下来了，还是我带她去吧。”

    “随便吧，”晏承礼说，“但不许你难为她。”

    “我……”

    “你有什么问题，等一会儿散了会来问我。”晏承礼说。

    “……知道了。”苍铎扁了扁嘴，心中念叨不愧是圈内出了名的护犊子大王，护起短来真是密不透风的。

    而就冲苍铎现在这个态度，一直站在晏承礼身边默不作声的栾鸢此时心中敢百分百打包票，要不是晏承礼嘱咐了这么一句的话，那苍铎嘴里面肯定八百个问题在等着问自己。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小朋友他可真是有太多的问号了！

    *

    栾鸢随着苍铎一同上了右侧的电梯，而晏承礼进到大厅的时候则是被另外一个人给着急忙慌地叫走了。

    看那样子应该是公司公关团队里面的什么负责人。

    栾鸢上到电梯中，静静地站在苍铎的身边，说实话心里还是有点紧张，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虽然说晏承礼先前已经特地嘱咐过苍铎了，但栾鸢也拿不准苍铎他到底是不是那种听老板话的乖宝宝。

    万一真要突然问起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那栾鸢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

    六十楼是个不矮的层数，所以如果中途苍铎真的想要说什么，那栾鸢根本想躲都没处躲去。

    不过很快栾鸢就发现自己还是多虑了，苍铎自打进了电梯之后就一直在低头看手机，手指不停地打着字，也不发语音，就只是打字。

    栾鸢盲猜应该是他发语音的话怕会被自己听到曲解什么意思，挺不方便的。

    就这样彼此沉默着一直到了六十楼，电梯叮——地一声响之后，苍铎这才终于肯从手机中抬起头，而后将手臂伸在电梯门处一挡，请栾鸢先下去。

    “谢谢。”栾鸢点了下头，快步走出电梯。

    虽说和晏承礼早已经混的“这么”熟了，但也不知是为什么，栾鸢和苍铎之间却总是会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感。

    二人彼此的熟悉程度大概也就只是停留在“认识”的这一阶段，根本与第一次见面时没有任何进步。

    可明明苍铎平时说起话做起事来反倒还要更活泼欢乐平易近人一些。

    ……

    苍铎刷了磁卡带着栾鸢进了晏承礼的办公室，极其熟练地帮栾鸢挂外套，倒水，开空调，又在桌上放了一小碟散装的薄荷糖。

    栾鸢坐也不敢坐，就这么看着苍铎进来忙外忙前忙后事无巨细地将自己需不需要的东西全部都照顾到，虽然嘴里也连连对苍铎说着“不用忙了不用管我了”但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效果。

    “你坐。”都弄好了之后的苍铎指了一下沙发，“晏承礼那儿一时半会儿应该结束不了，你慢慢等吧，电视遥控器就在你面前的抽屉里。”

    “好。”栾鸢点点头，又看了看桌面上倒好的水和薄荷糖，“谢谢——”

    “不用客气，”苍铎扶了下眼镜，“以后都是自己人了，没必要这么客气。”

    “……”

    其实这原本是蛮有亲和力的一句话，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从苍铎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却偏偏就让栾鸢觉得有些凉飕飕的。

    “我先出去忙了，你有什么事，出门去对面屋找阮灵玫，”苍铎说，“叫她小阮就行，你们年龄差不多。”

    “好……”栾鸢呆呆地点了下头，殊不知那一刻她满脑子都是阮灵玫这个神奇的名字，灵媒……真敢起。

    “走了。”

    苍铎说完朝着栾鸢一摆手，转身推开门，刚要往前迈步……却又忽然停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栾鸢并不算了解苍铎，但苍铎现在做出的这一个动作在栾鸢看来偏偏就是在意料之中。

    从进到办公室苍铎收起手机的那一刻开始，栾鸢就觉得苍铎是有话要跟自己说的，只是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一直没有开口，说的全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可能是碍于晏承礼刚才的那一句嘱托，又或者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合适，所以才一直没有开口。

    而现在，如果这办公室的门推开了，苍铎出去了，那么下一次二人再独处的时间就不知道会在哪个猴年马月，所以斟酌来湛灼去……苍铎大概还是想要把握住这一次机会。

    栾鸢直了直身子，心里面不敢去认真揣测苍铎到底想要和自己说什么，就这么傻等着。

    “栾鸢，”果然，苍铎再一次回身进了办公室，把门又给重新关上了，“虽然刚才晏承礼说过不让我乱问……但我还是有点事想和你说一说。”

    “好。”栾鸢点点头，十分的配合，也丝毫不会因为苍铎没有听从晏承礼先前的嘱托的这件事而表现出任何的厌烦与抗拒。

    唯一要说有什么感觉的话，就是感觉她有点紧张。

    苍铎的口才和谈判技巧那是圈中出了名的，否则也不可能跟晏承礼俩人凑成独一档的合作伙伴，金牌经纪人的名号更不是闹着玩说给就能给的。

    所以栾鸢还真怕自己这笨嘴拙舌的一会儿会被苍铎给绕进去。

    “我先表明我的态度，”苍铎边说，边往前走了两步，坐在了沙发右侧的那张黑色的吧台椅上，长长的双腿撑着地面，“你和晏承礼在一起我不反对，当然了我也没资格反对……”

    “……”

    “但是栾鸢，有些事情你得搞明白。”

    苍铎看着栾鸢，停顿了片刻正要语重心长地继续往下说的时候手机这忽然响了起来，苍铎拿出来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接通了。

    “承礼。”

    停顿了两秒。

    “嗯，我已经送她上来了。”

    又停顿了两秒。

    “我知道，我已经在往那边走了。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说……”说到这的时候，苍铎又抬眼看了下栾鸢。

    栾鸢听后心领神会地点了下头，用食指贴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表示她会跟晏承礼保密，不会把他们这一次的对话说出去。

    苍铎终于微微笑了一下。

    这其实并不是栾鸢用以讨好苍铎的方式，只是栾鸢内心深处隐隐觉得苍铎想要跟自己说的这番话对她而言至关重要。

    而这些话对于晏承礼来说……可能真的很难以启齿。

    只能苍铎来。

    “我知道，马上到了。”

    说完，苍铎就挂了电话。

    四周再一次重新归于平静。

    苍铎有些无奈地对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笑了笑，而后又把它拿起来冲栾鸢晃了晃：“你知道么，我和晏承礼合作十多年，我还真从来没见他为哪个女生这么上心过，一个都没有。”

    栾鸢愣了一下。

    “不是我奉承，”苍铎说着，又把手机放回了自己的兜里，“你真的太有本事了。”

    被苍铎这么一说，栾鸢突然还有点不好意思。

    哪里有什么本事……命好而已。

    然而还不等栾鸢认真地自我陶醉一会儿，下一秒，就听苍铎话锋突然一转，表情又一次严肃了起来：“可晏承礼对你这么上心，他就真的从来没有你说过他家里的事情么？”

    嗯？他家里的事情？？

    对于苍铎这种早已阅人无数的老狐狸来说，其实晏承礼有没有跟栾鸢说过这些事，他几乎不用第二眼就足可以从栾鸢的表情当中看得出了。

    而后就见苍铎暗暗地叹了口气，看着栾鸢的表情当中透着些无奈。

    “栾鸢，如果你想和晏承礼在一起……那我希望晏承礼的这些事情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困扰才好。”

    是什么事情？

    栾鸢被苍铎这云里雾里的一段发言说的有点发懵，也深深确信这种听不懂和自己的智商没有丝毫关系，就是苍铎诚心不想说得明白。

    “是，你喜欢晏承礼，你崇拜他。但是栾鸢你得知道，晏承礼也绝对不像是外表看起来那般光鲜亮丽的，他从来都不完美，我和他合作了这么久，我最清楚，”苍铎站起身，大概是想到晏承礼刚刚的催促，所以也不敢再多做耽延了，“别被爱情冲昏了头……”

    栾鸢怔在了座位上。

    在栾鸢的印象当中，苍铎恐怕是整个圈中最最了解晏承礼的人了，甚至没有之一。

    那究竟能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苍铎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且苍铎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浮现的表情也让栾鸢也隐隐察觉到苍铎对他刚才所说的【晏承礼的那件事】也是充满了纠结与无能为力的。

    “我点到为止，不说了。”苍铎抬抬手，“你……好好待着吧，别乱翻东西，散了会晏承礼就会回来了。”

    说罢，苍铎朝着办公室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苍老师。”

    就在苍铎正要开门准备离开的一瞬间，栾鸢忍不住再一次开口叫住了他。

    称呼细思起来似乎是奇怪了点儿，但被栾鸢语气当中的急切给彻底掩盖了过去。

    苍铎回过身。

    “我想问问你。”

    “你说。”

    “你刚刚说的那件事情……是不是和骆梦纯和楚益衡有关系？”

    栾鸢是不知道自己究竟鼓起了多大的勇气跟苍铎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毕竟她现在手中还一丁点真凭实据都没有，完全是凭借着她自己的胡乱猜测和胡乱分析得出来的胡乱结论。

    但是，在栾鸢清楚地看到苍铎听完自己这翻话忽然犹豫了一下的时候，栾鸢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的胡乱结论好像也并不是无源之水。

    只是这水的源她自己没有发现罢了。

    栾鸢神经倏地紧绷了起来。

    然而，苍铎接下来的答复却并不是那么的尽如人意……

    “如果晏承礼愿意说，他之后会告诉你的。”

    ……

    *

    当苍铎只身一人回到会议室的时候，发现里面早已经坐满了人，姜威石正在讲话。

    苍铎俯下身快步走过来，而后坐在了晏承礼身边的空位上，从晏承礼面前桌面上堆放着的那几张韩覃与某小鲜肉车库拥吻的照片上扫了一眼。

    啧了一声。

    “说什么了？”

    晏承礼声音很小，身边的苍铎如果不仔细听的话可能都要听不清楚。

    “没说什么啊，”苍铎清了下嗓子，努力掩饰自己的心虚和尴尬，“你不说了么，不让我乱问乱说，我很听话的。”

    晏承礼轻笑了一声，目光看向苍铎的脸，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

    苍铎是真的想不明白这栾鸢究竟是看上晏承礼什么地方了！这狗男人除了长得干净漂亮点还有什么好？！

    什么事情都被他一眼给看穿的感觉好吗？嗯？在他面前仿佛不穿衣服似的感觉好吗？？

    不管别人觉得好不好，苍铎反正觉得自己快要吐了。

    然而吐归吐，苍铎向晏承礼的屈服和妥协还是来的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就问她你有没有和她说过你家里的事。”

    没办法，斗不过晏承礼还能怎么办。

    晏承礼眯缝了一下眼睛，一咂嘴：“我是不是该给你这破嘴缝几针？”

    “把先前从你肚子上拆下来那几根线拿来给我封上吧，为这点小事不用浪费太多医疗资源。”

    “你恶心死了。”晏承礼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不再看苍铎了。

    “你还怪我说？晏承礼，你要是真喜欢人家姑娘，早晚也是要跟人家讲明白的，你准备要瞒到什么时候？”

    “跟你没关系。”

    “最好是跟我没关系。”苍铎愤愤地啧了一声。

    晏承礼笑了笑。

    每次苍铎这么闹小脾气他都会笑。

    但很快，苍铎就又恢复了原本那种平静的状态，因为还有正事没跟晏承礼说。

    “楚益衡的剧定档了，你是真的准备……”

    “你不用管我，”晏承礼打断了苍铎的话，“我知道，你一直配合我，但其实心里一直都不痛快……”

    “不是我不痛快，而是我没立场啊晏承礼，”苍铎摇摇头，“我不是你，更不是骆梦纯的儿子，我只是一个外人。”

    “你再大点声门口值班的保安都能听见了。”

    “对不起。”苍铎赶紧收了声。

    好在晏承礼的左右都没有坐着人。

    “我只是怕你栽在这上面……”苍铎的声音瞬间小了几倍，“我说过一万遍了，你这是在拿你自己的名声与前途做赌注，毕竟阿姨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你这是在翻案啊。”

    “严重了，”晏承礼说，“我只是想让该承认错误的人承认错误。”

    “可私下承认不就好了吗？你明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楚益衡心里面也不好受……”

    “那不一样，”晏承礼的眼神冷冷的，像是深冬玻璃窗上结起的冰花，“我妈去世的时候他在这圈子里是什么地位，我也要他为这件事道歉的时候是什么地位。”

    “可会不会太残忍了点。”

    “你不说我还忘了，去叫郑曦的团队有空联系一下楚益衡，楚益衡的前期宣传一直烂的可以，这回帮他火一把。”

    “……”晏承礼此话一出，苍铎便了然自己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用。

    晏承礼听不进去的。

    况且苍铎也不能多说什么，毕竟被楚益衡害到深度抑郁症最终不得不走向自杀这一条路的不是他的母亲，毕竟苍铎也没经历过从十三岁那年开始身边就没了母亲甚至还要被父亲整日冷暴力的童年。

    没有就像刚才所说，苍铎没有立场。

    没经历过噩梦的人该要如何帮深处噩梦的人解梦。这本就是个极其荒诞的问题。

    “知道了。”苍铎最终只能点点头。

    *

    电影《焚香》女主角韩覃连续两晚被狗仔们拍到与先后不同的两位小鲜肉以及一位圈内名模出入三家不同高级会所还在地下车库激情拥吻的视频，对于姜威石这种一心只愿潜心钻研自己作品与艺术的老辈导演来说简直无异于是一场世界末日。

    老爷子一番义愤填膺口沫横飞的唾骂占据了整场会议百分之六十的时间。

    确实过分。

    但说实话，在大部分人看来，总觉得姜导演对韩覃的为人多少应该也有所耳闻……怎么出了这种事还能觉得新鲜呢？

    只不过没什么人敢问罢了。

    这件事到目前为止还并没有被曝出来，工作室跟韩覃团队开的价是八百万，且一次性付清。

    截止日期不知道，但应该也超不过一周。

    韩覃团队在为打款的事情发愁，而姜导演这则是为另外一件事发愁。

    “换演员！必须要换演员！”

    这大概是姜导演整场会议当中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离他最近的晏承礼听的耳朵都要被磨出茧子来了。

    心里面本以为这回也就是将这话给一语带过，然后继续往下说别的事情，结果没成想他老人家居然不按照套路出牌，反而是把话题延续了下去：“承礼，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想要推荐的演员或者觉得比较合适的人选？”

    ……

    莫名被cue的晏承礼愣了一下。

    身边没有被cue的苍铎也跟着愣住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以前上学时候，听课听的都快要睡着了的学生被任课老师突然叫起来回答问题，连带着身边的同桌也都跟着一起紧张。

    “你对剧本研究的多，又有经验，最有发言权，我想参考一下你的意见。”

    会议室当中所有人的目光因着姜威石这一句话就同时齐刷刷地望向晏承礼。

    晏承礼用手里面攥着的圆珠笔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

    心说这老爷子可真是被气糊涂了，什么话都敢放到明面上问啊……这么多眼睛瞧着这么多耳朵听着呢。

    这节骨眼上提谁名儿不是得罪人啊。

    “姜导。”晏承礼笑了笑。

    “我们……还是私下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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