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无妄之灾

    舒文没有想自己为何如此气愤, 他来自一个自由开放的时代, 那个世界资讯发达, 物资充裕, 学习新知识的渠道多种多样，科技的发展让整个世界变成一个休戚相关的命运共同体。

    大数据时代, 每个人都是自己世界的主人，陈规惯例被打破，老旧的思想被废止, 大家不再迷信权威，不再笃信书本, 敢于对每件事情问个为什么, 敢于对不合理的要求说不。

    生活在那个世界时不觉得什么, 直到来到这里才知道，那些原本理所当然的事有多可贵。

    那个世界有无数的机遇, □□赋予了每个人自由选择的权利。

    而这里却恰恰相反——舒文本没有什么雄心壮志, 只想守着自己的小家, 安安稳稳的生活。但这个世界却没有安逸，律法要退避人情伦理，高低贵贱一出生便被注定。没有钱财寸步难行，没有地位便要被人肆意欺凌……

    唯一庆幸的是，前朝打破世卿世禄制度，开创了科举，这一制度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世家门阀对权利的垄断被劈开一道缝隙，为寒门庶族提供了生存的希望。只要有空间, 他必然会像杂草一样奋力向上，冲破顽石枯木，肆意生长！

    既然这个世界如此不如人意，那便把它改造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吧！

    舒文精神亢奋，一夜时间便写好了话本大纲，这般下来的后遗症就是——第二天上课，看夫子的眼神有点直。

    周诚美看出舒文状态不对，劝他请假休息。

    “舒文，你若不舒服就请假吧，你这样强撑着听不进去课还耽误身体。”

    于舒文摇摇头：“我没事，周兄。只是昨晚休息的有点晚，今天才会精神不济，不耽误听课。”

    舒文幼时早产，经常生病，从能够自理开始便格外注重自己的身体，每日坚持锻炼，注意休息，已经很久没有生病了。昨日看完话本精神亢奋，休息的有点晚……舒文暗暗告诫自己，日后万万不能如此，身体才是一切的本钱，不能为了银钱本末倒置。

    于舒文：“正好下课了，你跟我回寝室一趟，我把话本还给你。”

    学院禁止学子看这些杂书，舒文可不敢把那么多话本藏在自己寝室。

    说起话本，周诚美灵光一闪：“舒文，你不会是看了一晚上话本吧！完了完了……舒文，都怪我把你带坏了。”

    周诚美双手合十，对着舒文作忏悔状，于舒文哭笑不得，“周兄，那些话本哪里需要看一晚上。都是一样的套路，我看到开头就能猜到结尾，一目十行过了一遍。”

    闻言，周诚美一副你不懂欣赏的可惜状，痛心疾首道，“舒文，话本不是这么看的，你这样看自然没什么意思。你要代入进去，把自己当成话本的主角，跟着故事或喜或悲，体味其中的酸甜苦辣——就像是经历另一番人生一样。即便是一样的内容，也能读出不一样的感觉。”

    于舒文可没有这样的本事，他看过不少网文，习惯了快餐文化，这些单调的故事无法给他带来愉悦感。

    周诚美：“话说，你没细看话本，怎么精神如此不济。”

    于舒文：“看完那些故事后，我就有了灵感，把话本大纲写出来了。”

    周诚美眼前一亮，“你已经写完了！我要看！”

    于舒文：“完成的只是大纲，还有很多细节没有理顺，待我写完再给你看。”

    周诚美伸手，拍拍舒文的肩：“够意思！我就等着你的精神食粮了。”

    于舒文：“呃……好的。”

    其实舒文想先看看市场反响再给好友看的，销售情况才是最好的指向标，能让舒文更准确地把握读者的喜好。只是这般下来必然需要很长时间，得想个办法先搪塞过去才是。

    ……有了！

    于是，舒文善意提醒道，“周兄，你不是要参加院试吗，八月院试，剩下的时间不到两个月了，居然还有闲心看话本！”

    周诚美在府学就读已有两年，今年便要下场一试。

    一边是自己的前程，一边是心中所爱，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周诚美心中一番纠结，终于忍痛抉择，“行，那便等到院试结束。”

    “舒文，你今年不下场试试？”

    于舒文：“今次就不去了，我知道自己的能力，虽然能跟上夫子授课，但毕竟基础薄弱，那些新学的知识还没有办法融会贯通。院试不只考经义，还有策论、律法等，很多我还没有开始学呢。”

    周诚美也很赞同：“也好，舒文你一贯有主意，自己决定就好。今次院试，咱们学院的童生除你之外都要下场，周围人都在备考，弄得我也很是紧张……”

    今年不是乡试年，府学的秀才们自然轻松，但周诚美周围的朋友还是童生居多，他们在府学学习几年，都想下场一试。

    于舒文：“好歹都是潞安府秀才以下学识最好的一批人，想来通过的不会少。”

    周诚美摇摇头：“不能这么算，除了府学还有县学，除了县学还有私塾，还有那些历年落榜之人……哎！这般算下来，压力好大啊！”

    看到好友情绪低落，于舒文揶揄道：“还没下场，就想着退缩了！这可不是我认识的周兄。”

    周诚美：“我也就是发发牢骚，越是临近考试，便越是紧张，这份压力我也只能对你说说了。”

    于舒文：“周兄，没有什么事是万无一失的，只要我们付出了努力，尽到了心力，便无需踟蹰。”

    与周诚美一番交谈，舒文也感受到了压力。两人回到舒文寝室，却看到方玉林正带着几个小厮搬行李。

    “方兄，你要搬走啊。”舒文打招呼道。

    方玉林正背对着门口指挥小厮，听到舒文的声音这才回过头。

    是于舒文！

    两人同住两月，虽然每日都会碰面，却只是淡淡的打个招呼，比其他同窗还不如。当然舒文根本没有在意过这些，而方玉林却有自己的小心思。

    方玉林从小被周围人奉承着长大，是亲戚朋友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习惯了整个世界围着自己转。他本以为自己的科举之路也会一帆风顺，让方家成为潞安府又一个传奇，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府试就被人超越，而且那人是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农家子……

    这就像是一巴掌正正打在他的脸上，往日的骄傲自得、恭维奉承都变成了讽刺，周围人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凌迟着他，刺得他遍体鳞伤。

    他受不了这份打击，心中暗暗发誓要超越舒文，把属于自己的荣誉夺回来——这次院试就是机会！

    “是啊，我打算今秋参加院试，家人在府学街租了一个院子，方便备考……我这就搬走了。”

    府学的夫子学识很好，却无法照顾到每一个学子。方家也是书香门第，有些底蕴的人家，为了自家孩子的举业，为了整个家族的未来，方家人在府学街租了一个院落，请了一位秀才在家中坐堂，单独教导方玉林。

    于舒文不知这些，只当方家心疼自家大少爷，不想他在学校食宿，便礼貌道，“方兄入学只有两月，便敢下场，小弟真是佩服。”

    于舒文说的平常，方玉林却强调道，“我这次一定会通过的。”

    于舒文有些懵，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又不是我监考！

    于是他便顺势道，“预祝方兄考试顺利！”

    方玉林看着于舒文满不在乎的态度，很是恼火！若不是他……若不是他，自己哪里需要这般。

    这府试案首原本该是自己的，于舒文何德何能，不过是一个农家子，居然踩在自己头顶上！

    方玉林甩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他一定会让于舒文知道，自己才是第一！

    不得不说，心有偏颇之人，想法会越来越偏激。

    两个月前方玉林只是心有不甘，想要在各方面超过舒文。谁知在府学的学习并不顺利，他靠着家中请的先生，才勉强跟上夫子的授课进度，却次次旬考都落在舒文身后。

    当然，旬考只是考察最近十天的课业，不能代表学子的学识能力。

    不过方玉林不管这些——他能忍受任何人超过自己，唯独舒文不行，慢慢的方玉林便钻了牛角尖，甚至暗地里散播流言，败坏舒文的名声。

    结果流言根本没有影响舒文的生活，舒文该如何还是如何，这般淡定的姿态只让他更加恼火。

    暗箭不成，便光明正大的来——这次院试他必要和于舒文比个高下！

    谁知于舒文却不下场！

    这口恶气出不来，方玉林真是要憋屈死了！

    不过若是此次我能通过院试，便能有秀才的功名，到时候我是秀才你是童生，看你于舒文怎么和我争！

    于舒文茫然的看着方玉林拂袖离开，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了，难道我刚刚说错话了……

    周诚美看完了全程，这才开口：“舒文，他已经走了。你们……关系不好？”

    于舒文皱眉思索：“我与他同住两月，并没有什么矛盾啊……我一直以为方兄为人比较冷淡。”

    周诚美交友广泛，善于处理人际关系，自然也经历过与人交往中的龌龊。这方玉林怕是在嫉恨舒文，他看着舒文迷茫的脸色，提醒道，“怕是某人心有不甘吧！”

    于舒文也是聪明人，过去以为方玉林为人冷清，没有往这方面想，如今，有周兄提醒，自然瞬间领会。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舒文轻叹一声，突然想到周兄昨日跟自己说的话。

    上次的流言不会真是方玉林做的吧！

    ……算了，已经过去的事，便不必再想，方玉林已经搬走，以后和他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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