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叔在城门口找到一个年轻小伙,给了他十来文茶钱,让他帮忙找一家距离贡院近的客栈。这小伙拿到辛苦费很是热情,一路上给他们介绍府城的情况。
掮客:“听口音,几位老爷是昌平人?”
杨大叔:“你如何听出来的?”
掮客:“十里不同音嘛,没这点本事,哪里敢到城门口找活计。这马上就要府试了,几位老爷可是送两位公子来参加府试的?”
于连双:“小兄弟眼光不错,这都看出来了,你跟我们说说,最近来的考生是不是特别多。”
掮客:“老爷这可就问对人了,我在这城门口见到不少先生公子,都是来参加府试的。咱们潞安府是个大府,每年府试考生能有五六百人。”
于连成:“这么多,那取中多少?”
掮客:“每年取中的不超过一百人。”
舒文算了一下,和县试比例差不多,但能参加府试的都是经历过县试筛选的考生,学识能力都不错,竞争必然更激烈。
掮客:“好叫几位老爷知道,这府试还不算什么,到院试的时候那才是府城的盛事——每年院试的学子有上千人呢!”
于连成:“如何会有这么多人,不是府试通过的才能参加院试吗?”自家儿子要考科举,于连成特意了解过这些流程。
掮客:“老爷可知这上千人每年取中多少?不到一百!剩下的人自然只能来年继续参加,这一年年积累,人数自然越来越多。”
当真残酷,不知这上千人中有多少能考中,又有多少一辈子奔波在考场之间,却一无所获!
掮客:“几位老爷对客栈可有要求?”
杨大叔:“并无要求,只要离贡院近一些,干净些的客栈即可。”
掮客:“好嘞,几位爷,这前面就有一家“四海客栈”,这家客栈算是目前没有满客的距离贡院最近的客栈了,只是,这价格上就有点……您知道的,府试嘛,这些客栈都有些抬价,您多多担待。”
掮客向几人做了个揖,领着大家进入四海客栈。
这个客栈一楼大厅有很多人在吃饭喝酒,有人光着膀子,有人在划拳,很是吵杂。于舒文和杨广成看的直皱眉,他们从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场景。
客栈的掌柜迎了出来,“几位客官里边请,打尖还是住店啊?”
杨大叔道:“还有空房吗?”
掌柜:“有的,您要几间?”
杨大叔:“两间吧。”出门在外还是住在一起比较安全。
掌柜:“几位跟我来,我们客栈现在只剩下这几间地字号空房了,一天一两银子,您看怎么样?”
掌柜的把他们引到了一间客房前,推开门,介绍道。
于连双:“这也太贵了吧,只是地字号而已。”
掌柜:“一看客官您就不了解行情,如今各个县城的人都来府城参加府试,这客栈早就订满了。我这几间房原是给一个老客户留的,他临时有事来不了,您几位才能捡到这漏。再来晚一刻钟,这房子都没了。”
掌柜的话必有夸大,但府城客房紧张也是事实,自家没有来过府城,也没有提前来预定房间,如今,临时要找,真是两眼一摸黑。
于连双有些发愁,“二哥,怎么办,这也太贵了!”
他们原本打算的连吃带住一天一两银子,加上来回的车马费,算下来,府试这几天也要花费十多两。可是如今仅仅是客房就要一天一两,也不知府城的饭食是不是更贵。
于家几年前跟潞安府首富钱老爷做了一单生意,把豆腐方子卖给了钱老爷,这钱老爷为人还算厚道,给了三百两银子,这些年置房买地也花的不剩多少了。
于家靠着新买的几十亩地,除去种子人工,各种税赋,每年也算有些收入,但禁不住这么花呀。
于连成也没有更好的主意,“没办法,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只能先在这里安顿下来再说。”
杨大叔:“是啊,府城太大了,要是住的太远,赶不及去贡院就不好了。”
来府城就是为了考试,这银钱是必须花的,不能省!
于连成定下心,“掌柜的,我们要两间,只是,这银钱……”
掌柜也想早点把客房都租出去,毕竟自家的客栈跟周围其他客栈比,不占优势,不然也不会现在还有空房了。
“几位爷一看就是爽快人,我就喜欢跟您这样的人打交道。这样,您先交两天的定金,以后,每天交一次即可,退房时,我把定金退还给您。”
几人商量了一下,也只能这样。
那掮客看到交易完成,也很是高兴,这样他就能从客栈这边得到一部分佣金。
“几位老爷来年参加院试的时候还找小的啊,小的一直守在城门口呢。”
这掮客很会说话,听的人自然很是高兴。
“谢你吉言!”
这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圆桌,几张椅子。
于连成:“晚上,老三你和栓子睡床上,我打地铺。”
于舒文:“那怎么成,爹,在地上怎么能睡好呢,我们三人挤一挤,这床也能放得下。”
于连成:“这都四月天了,不冷,没事,晚上你要休息好,白天才有精神考试。”
于舒文:“可是,爹你睡在地上,我怎么能休息好呢,听我的,都睡床上。”
于连双:“二哥,就听栓子的吧,你也不想他心里搁着事吧。”
最后还是三人都睡到床上,只是于家两兄弟都侧着身子,担心挤到舒文。
如今虽是上午,但这两天晚上在马车上也不敢睡死,一会惊醒一次,都没有休息好,现在躺在床上,很快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接下来整个上午,客栈大堂里的声音没有断过,他们能清晰的听到那些人的说话声,几人都没有睡好,只能寄希望于晚上安静点,可以好好睡一觉。
下午,于家和杨家人约着去看贡院,从四海客栈到贡院要走三刻钟,顺着街道过来,还算方便,几人也就不在意那些嘈杂声了。
他们找了一间小馆子,吃了点东西,边逛边走。府城果然热闹,很多东西在昌平县根本没有见过。但他们也只能过过眼瘾,手里的银钱用来考试已经捉襟见肘了,可不敢随便浪费。
街边一家酒楼二楼靠窗的地方有个雅间,这雅间坐着几位穿金戴银的老爷,其中一位正对着外面的街道,能看到街面上的行人。
这位老爷像是看到了什么,招来随从,耳语了几句,遂即随从离开。不一会,这位老爷也告辞了。雅间中没有人敢拦,盖因这位便是潞安府首富——钱万里。
他刚刚在街道上看到了于家人,想起了昌平县今年县试的消息,顿时坐不住了,就叫自己的随从下去留人。
那随从是跟着钱老爷到过杨家村的,自然认得于家人,上前招呼道。
“这不是于家小公子吗,我们老爷请您到前面酒楼坐坐。”
于舒文也认出了这人,虽然已经过去了五六年,但钱老爷和于家做了三年生意,算是帮了于家的大忙,舒文自然不会忘记。
于舒文:“钱老爷可好。”
随从:“我们老爷安好,刚刚在上面看到几位,就叫小的请几位过去。”
这随从很是有礼,其实如今于舒文杨广成还没有功名,他们都只是农人,但这随从显然深受钱老爷影响,不轻看任何一个人,姿态放得很低。
于舒文不好拒绝,也只好随他前去。
一行六人跟着随从进到酒楼二楼的一个包间,果然见到钱老爷,整个房间只有钱老爷一个人。
几人忙行礼,“钱老爷安好。”
钱万里却避开,不受这份礼,“几位快请坐……”
钱万里:“于公子可是来府城参加府试?”
于舒文勾唇一笑:“正是,钱老爷消息灵通。”
钱万里呵呵一笑,“生意人嘛,就喜欢收集各种消息。一个月前,昌平县出了个十二岁的案首,整个府城都传遍了。我专门找人打听了,果然是于公子,我早就看出于公子不凡,却没想到公子十二岁便能成为县案首!”
于舒文还算淡定,有时候别人的关注不一定是善意的,没有利益纠葛,谁会管他人如何。
“钱老爷太夸张了!只不过是昌平县的县案首,缘何会引起如此多关注啊?”
钱万里长得比较富态,一笑起来很是和善,“于公子此言差矣,咱们这府城为何有如此规模,如此繁盛啊?还不都是府试院试带来的吗!这科举考试不只是各位公子关注,像我们这样的俗人,也想沾沾光啊!”
于舒文明白,这就是提前投资了,提前关注有可能考中的学子,提前打好关系,送钱送物,将来有事才好求人啊。
只是不知,钱老爷拦下自己是为了什么?
于舒文客气道,“钱老爷深谋远虑,怪不得能成为这潞安府首富!”
钱万里意味深长道,“于公子谬赞了,我这点家底,也就看着光鲜,一场大风过来,什么都没了。”
这是说有钱无权,无法长久了,于舒文明白,这钱老板定然是看出了自己的潜力,想在自己身上投资。只可惜,自己将来有意朝堂,便要留意自身清明。虽不知何时能成功,但官商勾结是为大忌,决不能留下这样的漏洞,以免日后尾大不掉,拖累自身。
于舒文:“钱老爷能走到这一步,必定是有可倚靠的大树,又怎会被一阵风吹散呢!”
钱万里无奈,这于公子这么小的年纪,想事情却能面面俱到,自己抛出诱饵,他却不上套,真是谨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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