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舒文为何从外面回来,原来他实在受不住乡亲们的热情,便趁机去县衙更换户籍名帖,上报免税的田地,趁机将那些杂事都办好了。
舒文在庆幸自己真正得用的东西没有被送出去,却不知大伯母杨氏正在怨怪他们。
杨氏的大儿媳去年秋天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于家有了第四代,所有人都很高兴。
原本听了杨五嫂的话,杨氏也很心动,舒文的东西就该留给自家孙子,说不定自己孙子将来也能考个功名回来。肥水不流外人田,好东西为什么要便宜别人。只是,杨氏也知道这些话只能自家人私下说,这么多乡亲在,若说出来就是得罪人了。杨氏有怨无处诉,便只能怪罪于氏。
这样的嫌隙一日日累积,却又碍于舒文的身份无法真正爆发,杨氏只能自己和自己怄气,别无他法。
却不知,于氏早就留了一些贴身的物件,将来给舒文的孩子。杨氏若说出来,于氏定会匀她几件。
宴席之前舒文还要做一件事,他要亲自去私塾向常夫子报喜。
立于常夫子书房,舒文恭恭敬敬地行礼,“学生见过夫子。”
常夫子含笑抚须,“快快免礼,请坐。你如今也是童生了,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秀才,不必这般拘谨。”
于舒文坚持行完了这一礼,“礼不可废!况且,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学生不会忘记是夫子教导学生启蒙,一字一句教学生经义典籍,夫子永远都是学生的老师!两日后,学生家中办庆贺宴,特来送上请柬,希望夫子到时可以拨冗赏光。”
常夫子很是欣慰,自己的学生学识出众,品德也出类拔萃,重情重义,能教导出一个这样的学生,是老师最骄傲的事了。
常夫子收下请柬,“好,到时候,我一定去。舒文,如今你已经是童生,可以进学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通过府试才能进入官学,官学由朝廷开设,州、府、县各级官府设立,官学的夫子、教谕都是朝廷任命,虽大多无品阶,但也算官府之人。譬如一州学政就是有品阶的朝廷命官,由朝廷任命,任期三年,职责便是督导学风,培育人才,教化乡民,主持院试。
于舒文:“夫子,学生听闻,县学招收通过府试的学子,学生自然要进县学。”
常夫子:“你说的那是一般的童生,像你这样的府试案首是有特例的,你可以选择到府学进学。”
“府学不是通过院试才能去吗?”于舒文不解。
通过院试就有了秀才功名,府学学子都是秀才,甚至有些举人也会在府学挂名。
常夫子笑道,“哪有那么绝对的事,凭你的能力通过院试只是时间问题,不能因为这个就耽误了你的学习啊。县学的夫子多是秀才,举人不多,府学的夫子多是举人,甚至还有进士。能提前进入府学,便能更早接触到最新的朝政动态,接受学识渊博的夫子的教导,这些在县学可是学不到的。每年府学都会选择几个出类拔萃的童生,提前进学,你的名次足够了。”
于舒文:“那学生也可以进府学!”
那可真是太好了!
于舒文知道自己的底细,他有成熟的思想,有科学的学习方法,唯独缺少的就是传授知识的老师,毕竟四书五经可以自行背诵,时政策论却不能无师自通。进入府学无疑会给自己提供这样一个便利的途径,可以了解更多的朝政时事。
常夫子:“想来你到县学报到的时候,就会有人跟你说。我想提醒你的并不是这个,还有一件事,你要上心。”
于舒文:“请夫子指教。”
常夫子:“科举考试并不是只考书本上的内容,更多的时候会考验一个学子对朝政的敏锐,对民生的思索。这些是书本上所没有的,需要你自己去悟!当然,若能找到一位带你入门的老师,才是最大的幸事啊!”
常夫子当年就是自行摸索的,一直不得其门而入,屡次折戟于乡试。舒文有超人的天分,常夫子希望他能够走得更远,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辙。唯一能做的,就是指明一条正确的道路,让他少走弯路。
于舒文不明白,常夫子不就是自己的老师吗?将来进入府学也会有更多的老师,为何还要寻找?
舒文直接问了出来,常夫子才发现这样常识性的问题,自己学生居然不知道!
常夫子:“夫子与老师如何能相提并论!夫子只是传授你知识,老师却是传授你道理的人,夫子可以有很多,但老师只能有一位。在官场上,一旦认定老师,行了拜师礼,这是比血缘关系还要亲密的。你会继承老师的施政理念,行他未完成之事,是他政治生命的延续。背叛师门是比背弃家族还要严重的罪过。故而,你选择老师,一定要慎重。”
于舒文这才意识到,此时的人尊师重道,尊的是行过拜师礼的老师,重的是师门一脉相承的政治理念。
“夫子,我明白了,我会慎重的。”于舒文很感激常夫子的提醒,却也有自己的顾虑。
在他懵懂的年纪,接受的是另一个世界的教育,这种教育固化了他的人格,塑造了他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这是不论读多少孔孟经典也改变不了的。
就算他金榜题名,成为统治阶级的一员,他也无法脱离前世形成的市民心态。他的所有观念根植于市井生活,与普通百姓一脉相承。
舒文知道自己的思想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怕是找不到适合自己的老师。他想,宁缺毋滥,若没有与自己理念相和的老师,不如独自一人闯荡!
两日后,于家庆贺宴,舒文邀请了自己的同窗,同村的乡亲,还有西河镇所有有名望的乡绅名宿,以及昌平县对自己有过帮助的县令大人和县学的教谕、夫子们——是他们主持县试,点了自己的案首。这还是常夫子提醒的,不然舒文根本想不到。
帖子下了,是自己的礼数,至于他们来不来,有没有回音,就取决于他们对于家的态度了。
这天,几乎所有西河镇的乡绅都有回音,有亲自来的,有派小辈或下人来的。总之,于家刚刚进入他们的视线,他们还是抱着友善的态度的。县学教谕、夫子一般不会亲自来,只是送了一份自己的手书,勉励舒文。
于舒文的年龄和成绩就是他的倚仗,他向大家展示的是他的潜力,是未来的可能。即便不能为友,谁也不想多一个敌人啊。
常夫子果然来了,还带着他的夫人,他的儿子常年在外任职,家中只有他和夫人。常夫人对于舒文有很深的成见,觉得自家老爷想要舒姐嫁给到于家,必定是于舒文示意的,很是看不上他。
但在外,她还是很识大体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任谁也看不出她心里的嫌弃。
宴席过半,居然有县衙的衙役到来,却是县令大人派他们来的。县令大人很看好舒文,这样的场合,他虽不能亲自到场,但也派人来给舒文道贺。
看到这一幕的乡绅都惊了,不过是一个童生,居然能劳动县令大人,看来,于家的分量要再高一点,他们心照不宣的提高了一成礼金,紧跟县令大人的脚步。
于家庆祝宴算是圆满的结束了,每位来客或多或少都会带点随礼,刨除宴会的花销,算下来,于家居然赚了五十多两。
舒文知道,这是西河镇的乡绅向自己示好,礼金比较大的他都拒绝了,剩下的这些,礼尚往来,自己总有机会还回去。
两日后,参加完杨家的庆贺宴,于舒文便要准备前去府城了。
他已向县学教谕请教过,县学的教谕给了舒文推荐文书,让他直接到府学报道。
府城距离较远,这一去,怕是半年都回不来。于家人都很担心舒文,他才十二岁,从没有离开过家人,如今却要独自一人去府城,便是出了什么事,也没有人能求助。
可是舒文去府城是为了求学,这样的事家人支持还来不及呢,如何能拖他后腿!
李氏便带着自己几个儿媳做了很多吃食,又买了新棉花,做了一床被褥。只希望,舒文在府城能住的舒坦。
这天,于氏在房间里悄悄地抹眼泪,被舒文发现了。
于舒文上前,轻轻抱住自己的娘亲,“娘……”
于氏擦了擦眼泪,回身拥抱舒文,轻抚着舒文的头发,泪眼朦胧。
于舒文:“娘,我会常回来的,您不要担心。”
于氏:“娘没事!你去府学是好事,娘为你高兴。娘的栓子长大了,就要独自去面对外面的风雨了,以后,爹娘不能随时在你身边,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于舒文:“娘,您放心,我可以照顾好自己。我也会用功学习,争取早日考取功名,以后娘想去哪里,栓子都可以陪着您。”
于氏:“好孩子,你从懂事后就不需要娘担心,你的功课也从来不需要娘催促,但你也要注意休息,可不能累病了。不要太着急,你还小,有很多机会,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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