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庆国人民都能成为不羁之民。受到他人虐待时有不屈服之心,受到灾厄侵袭时有不受挫折之心;若有不正之事时,不恐惧修正之心……”
阿遂看着这石碑上的字,指尖一抚落款,心底对叶轻眉此人有了大致描绘。
必定是个不流世俗的奇女子,就是不知,有如此超前平等意识的人,跟府里一些超越这个时代的小物件是否有些联系。
她也是看过现代世界的一些“穿越小说”的,对于魂魄破界转换,带着记忆投胎之事,想来也不是绝无可能。
没能在鉴查院门口驻足很久,言若海就带着她进了院门。
穿过状似平常的素院廊亭,又在诸多见礼与疑惑中走进更深的长廊。
阿遂也不再一副乖巧懵懂的样子,自家父亲大人是个冷面老狐狸,她的天赋从未遮掩,想来很快就能一览这庆国最隐秘庞大的组织——鉴查院的全貌了。
她有天然的身份掩护,想入鉴查院,稍稍露些能力和天赋,倒是不难。
这是了解这京都,这庆国,这一方世界的最快方法。
永远做个不谙世事的言家大小姐,可不是她的风格。
直到停在一道浮刻繁杂华丽的石门前,言若海止步,向身前人拱手道“院长”。
阿遂直直看过去,轮椅上的人缓缓转过来,黑衣暗纹洒金袍,有些秀气的细眉下却是一双锐利的鹰眼,眼角的细纹只添沧桑不损风貌,一对上那双眼,就知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
她到底年幼,不能随意出府,对监察处的大多认知是从管家,和言冰云这个哥哥嘴里套出来的。
可对于鉴查院院长,用讳莫如深来形容他们的态度不为过。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掌控鉴查院的阴狠手段,使她从只言片语中,也能得到一个城府深厚心思深沉的形象。
可她不知道,这人是坐轮椅的,虽然半点不损其气势风华,但这轮椅,和府里那些肥皂玻璃的小玩意,再想想能在鉴查院大门刻碑的叶轻眉。
想来,这世间少不了一些秘密了。
“言遂,”有些苍白的脸缓缓扯开一抹笑,眼角细纹更深,
“听你父亲说,你很会使毒?”
“是啊,院长叔叔要让我入三处吗?”
她也不喜欢绕心思,反正还是孩子,有些直白的小聪明,算不得什么。
陈萍萍笑意更深,一张被京内官员视为洪水猛兽的脸,此时竟有些慈意。
“你知道三处是干什么的吗?”
“我一个女童,除了会些制药解毒之术,还有什么理由能让院长大人见我呢。除了三处,这鉴查院其他地方,也没有容我之地啊。”
“哈哈…咳…咳咳,”
陈萍萍抬手轻掩了下唇,阿遂就看见身边父亲的眼睛一眯,也不知是为了她的童言无忌,还是为了院长大人难得的和蔼。
“你要是想入鉴查院,那就入了三处吧。”他给言若海递了个眼神,言若海自然地扶上轮椅,推着向前。
阿遂也不问,无比自然的跟上。
进了石门,她才有了进入鉴查院的实感。
甬道石壁,阴暗的室内只有从上方泻下几束光线。
然后,一束束花草吸引了她的视线,并非是什么名贵的花草,单凭她的眼力,能看出都是被精心侍养过的。
顺着她的视线,陈萍萍也看到了那些花草,在这暗室里,从侧边小窗汲取阳光,开的也是不错。
他又想起了故人,那个随手洒下这些种子,就真的在这隐僻出开出了花的女人。
“想不到,堂堂鉴查院的院长还有闲心侍弄花草,我这个仅仅是四处主办的父亲,连在府里的大活人都没心思管。”
她移开视线,言语间还自然的带了些女儿家的嗔怨,让推着轮椅的言若海一僵,不知如何开口。
费介不知从哪出来的,笑着指指她:“小丫头倒是牙尖嘴利的紧。”
陈萍萍也回过神来,看了眼俏生生的小丫头,眼神又有一丝恍惚,复又带上了笑意。
阿遂直到回了府,都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她确实有意要入鉴查院,可也没想过这么顺利,她甚至还不到八岁,本以为这次只不过是为她日后入鉴查院铺路。
可这院长都跟费介打了招呼,相当于过了明路,她确实就是三处的人了。
她总觉得,这在传言中深不可测的大人物,对她好像有一丝特别的宽容和关注。
渐渐收用了几个婢女,亲自调.教,耳目也明阔了些。
大致知道这叶轻眉是怎样的传奇,又和陈萍萍有不浅的渊源,也明白了什么。
同时,也对京中事,朝中人,有了大致了解。
古朴厚重,内紧外松。
这是进宫后,阿遂唯二能总结出来的词。
前者是说这南庆皇宫走的是低调内敛风,但实则是有点普通,青砖黛瓦,不及想象。
后者是说这里的防备力量,进宫时几乎是自愿缴械,也没有严密巡逻的宫卫,可再往内,能见着的侍卫均是气息绵长内力不凡的样子。
见微知著,这庆帝,必然也是个心思深沉举重若轻的主儿。
这是太后寿宴,她和哥哥的年纪与宫内皇子郡主相仿,也能作为家眷入宫参宴。
然后,就对着一堆看上去并没有食欲的点心饭菜,跟一脸正色的言冰云大眼瞪小眼。
不,是她一个人瞪着这些看上去精美,实则像是道具一般的冷饭寒碟。
言冰云大概是遗传了言若海的冷面,一筷一筷夹了菜,细嚼慢咽。
他们都在女眷席不远处,都是些小辈,太子在最上首,时不时还和前面的世家公子说些什么。
那位据说最为受宠的郡主似是体弱,还搭了纱帘遮风,一直不曾露面。
她是闲的无趣,也对围在一起妙龄闺秀们的话题不感兴趣,在言冰云不赞成的目光下,偷偷溜出了殿内。
专门躲着提灯摆宴的侍从,反着灯火喧闹的方向走,乘着夜风,踱步到一处亭子。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后两句及时被咽下,她不是想抒发什么情感,单纯觉得这皇宫有这么大占地面积,就不能搞搞环境建设吗?
这么一首秋思伤感的诗,这两句放在这完全就是环境的写实啊,她真的没走进冷宫吗?
不巧,刚在心里吐槽完,就见了人。
一个玄衣俊秀的小公子走进,原本阴暗的亭子突然亮了不少。
别误会,是因为跟着他的一队侍从和婢女都提了灯笼。
阿遂有些愣神,看着侍从鱼跃而入开始布置,让一个偏僻简单的的小亭子立刻变了样,倒有些皇室的尊贵。
来人的身份好猜,如此的阵仗,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年龄,排除离不了宴的太子,就是二皇子了。
他随意脱了鞋,蹲在了刚放置的软垫上,一双桃花眼晏晏得看向她,下巴尖俏,白净的脸更显小。
阿遂平白生了好感,一半为这张脸,另一半,为他身前案上摆起的鲜果和糕点,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上品。
“姑娘方才吟诵的诗句可有下段?”
“有,不过…”
她把视线落在桌案上,就听一声轻笑,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推了推盛了葡萄的竹笾,另一只手摘了几颗就丢进了嘴里。
阿遂莞尔,觉得这人也有趣得紧。
“下段是——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不过,这是一位王姓文人所作,我只是借用了上句,咏咏景。”
李承泽侧头看了眼亭外,然后又看她自若的吃着东西,粲然一笑。
也坐了下来,专注于吃东西。
阿遂却慢下动作,眼神飘向了他因为变换姿势,腰间长长的环佩落在软垫上。
是兽首的木刻,颜色幽深的紫檀木,成色上佳,木质上品。
不过……
阿遂鼻翼微动,心下早已转过千百个来回。
罢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帮他一次。
“二皇子,”
这三字一出,桃花眼微眯,异光流转,深宫皇子的威势乍现。
“这腰间的紫檀木瞧着是上品,可这味道上却不是什么好物件,实在配不上二皇子的身份。”
“你可知这是谁所赠?”
“小女该告退了,若是哥哥急了,闹到太子那就不好了。”
她对上那双初展风华的眼,盈盈一笑,起身离开,见他也不支人阻拦,心底就更加明了。
总归她现在还算小孩子,掺和不到里面去。
太子正位东宫,大皇子年长,被派到边关掌兵,四皇子还在牙牙学语,唯独二皇子,十二岁就得了帝王的称赞,说他贤德兼备,将来做个亲王委屈了。
如今不过十三,就封了王,能上朝议事。朝中不乏心思活络的,在他人观望时,就有了偏向。
只是她也没想到,如此年岁,东宫就忍不了了,怕是日后的斗争,还长着呢。
据她所知,二皇子的母妃是淑贵妃,母家不显,本人也是实实在在的“书贵妃”,不理后宫之事,偏爱文学艺术。
这二皇子能注意到她随口背出的诗,也是有几分文艺的,他要争,还是庆帝要他争,还两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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