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6

    在柯南找上高木涉了解早纪过去时，安室透面前也摆着一份来自风见裕也的资料。

    他已经看完这份报告。

    许多次。

    男人垂头盘腿坐在床边，厚重的窗帘被拉起，所有阳光被阻挡在外。额头散碎的金发垂下遮盖表情，搭在身侧的手捏成拳头，爆出青筋。

    连空气都凝固住。

    哈罗跳进他怀里，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胸膛，难得没有得到主人温和的回应。

    -

    与此同时，高桥早纪送走柯南，洗了澡，吃了药上床。她以为在医院睡了这么久，现在会难以入睡。

    没想到一会儿就进入梦乡，梦里……还有一个许久不见的人。

    -

    侦探们想探寻的故事，得从许多年前说起。

    如果说凉介和启介是以追逐长姐的目标长大，那么，早纪的目标一直都是跟随九条沙希。

    大她三岁的邻居家姐姐。

    和家教严谨的高桥家不同，九条家贯彻的是放养式教育，也因此养成了九条沙希好强且不守规矩的性子。别人打她一拳，她就打别人两拳，别人踹她一脚，她就一定要踹回去。

    在还没有正式认识前，读幼稚园的高桥早纪就已经撞见过这个总是伤痕累累的邻居许多次，她躲在窗帘后面，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这么容易受伤。

    难道是用力碰碰就会碎的玻璃人吗？

    住在象牙塔里的公主不谙世事的想到。

    一天司机来接她回家时，早纪再度在路边看见了浑身是伤的九条沙希。终于忍不住叫停了车子。

    打开车门，没等司机过来抱她下车，自己便小心翼翼地从高高的车子上跳下来。

    一路小跑到坐在电线杆下的大女孩面前，在小书包里掏了掏，翻出保姆塞进去的创口贴，奶声奶气：“给你——”

    九条沙希诧异地打量这个穿着整洁的大小姐，微微睁大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会跑出来一个陌生小妹妹，好一会后才爽朗一笑，把创口贴接过贴在伤口：“谢啦大小姐。”

    小早纪认真纠正：“我叫高桥早纪，不叫大小姐。”

    九条沙希皮皮笑：“好的大小姐~我是九条沙希，请多指教哦!”

    从那天起，别人都说高桥家大小姐身边就多了一位小保镖。

    在高桥早纪有限的记忆里，他人在学生时代可能会遭遇的高年级霸凌学妹、外校生路上找茬等等情况……她一次都没遇见过。

    遇见危险，九条沙希永远是第一个挡在她身前的人。

    她不会天真的认为是自己运气太好，胸中明白，是有人提前为她清除了障碍。

    十年如一日。

    两人的感情在相处中不断加深，因为过度憧憬九条沙希，从很小时候开始，高桥早纪便把九条沙希的梦想当成自己的梦想来完成。

    警察。

    这其实不是最适合高桥早纪性格的选择。

    她崇拜英雄，却不是个人英雄主义，也不喜欢追求刺激。

    但选择这个职业，就意味着一直能和九条沙希在一起。对高桥早纪而言，九条沙希就是她的安全带，无论她走得再远、哪怕迷失方向——只要九条沙希在，她就永远无惧。

    所以她日复一日训练，让动作更快、身体更强；以决绝的姿态和家庭对抗——医学名门高桥家不需要出一个警察。

    身为高桥医院的长女，“高桥”早纪的路是一出生便被安排好了的。

    那几年和父母的关系已然冰化，最后她以极度优异的成绩证明了自己，才让双亲松口。

    -

    警察学校毕业后，早纪便跟随九条沙希的脚步，自愿加入了警视厅警备部第一警备课机动队□□处理班。

    这时候的九条沙希已经有了一位固定男友，萩原研二。

    平时看上去有几分风流，关键时候却极其靠得住。和他关系比较好的人除了沙希还有一个叫松田阵平的男人，头发卷卷，样貌英俊，听说深受不少女警官青睐，是组里数一数二的拆弹专家。

    萩原带着松田，沙希带着早纪，四人玩笑打闹。本以为日子可以这么平安过下去，她会看着他们步入婚姻殿堂、自己在未来也会找到一个合心意的男友，再过几年生下宝宝，几人又住在一起成为邻居……

    美好的预想在7年前的1月7日被打破——

    有歹徒在两所地点分别安置了炸弹。

    拆弹专家松田阵平率领拆弹人员为一组，萩原研二、九条沙希则率领早纪和其他人为一组，兵分两路。

    疏散完大楼居民后，高桥早纪没有随警备组待在楼下，她右眼一跳，不安心的回到楼上。

    萩原研二看着她紧张的样子调笑：“小妹妹别苦着脸嘛，”指了指已经停止的炸弹计时器，“你看，计时都停了，别怕。”

    九条沙希不客气一个肘击过去：“早纪那叫合理担心，你别瞎说话！”随即拍了拍早纪的肩膀，“放松啦早纪，对了，晚上你想吃什么，研二请客。”

    萩原研二一惊，做出要哭不哭的表情：“喂喂沙希，你好歹考虑一下我的钱包问题啊……”话说到这里却没有拒绝。

    他手机响起来，松田阵平在楼下打来电话催他们赶紧拆完弹收工。见他和好基友相亲相爱，九条沙希把早纪拉到一边，白眼翻到了天上：“那两个人的感情呐，有时候真让人嫉妒呢——”

    早纪很少见到九条沙希这么女生化的一面，掩着嘴笑了笑：“我看你很乐在其中呀~”

    “切，哪里有。”九条沙希哼哼，浅绿色眼睛里却带着幸福的暖意，显然喜欢现在的生活。她八卦般地凑近，“对了，你觉得松田阵平那个家伙怎么样？”

    松田阵平？

    早纪一顿，笑着摇手：“你想什么啊，拉郎配也要有个程度嘛。一看就知道我和松田完全不来电呀。”

    不止不来电，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面起，无论是萩原研二还是松田阵平看她的眼光都有点奇怪。

    “噢——”九条沙希拉长尾音，显得格外不怀好意，“那你对皮肤黑，稍微有点混血的男孩子怎么看？”

    皮肤黑稍微有点混血……？这个说法也太抽象了吧，这能怎么看？早纪被这个形容逗笑，刚准备说话。

    变故就是在此时，所有人都措不及防的时候发生的——

    正在和松田阵平通电话的萩原研二目光瞧见停止的炸弹突然继续倒时：

    ——6秒

    他身体一僵，瞬间回头：“快跑！”自己也迅速起身向出口奔去，手机从指间滑落，向还愣神的拆弹人员挥手，额边挂着冷汗，表情严峻，“跑！沙希，快跑、快跑啊！”

    ——5秒

    九条沙希最先通过他声音反应过来，“研二！”她高呼一声，下意识回头找萩原研二，却瞧见面前惊恐无措的高桥早纪，咬了咬牙，拉住高桥早纪的手腕，“我们走！”

    ——5秒

    高桥早纪大脑一片空白，被九条沙希拽着手腕踉踉跄跄往前跑，一回头，所有这层楼的警官表情满是惊恐，每个人都在奔向出口。

    萩原研二在最后……

    ——3秒

    九条沙希把高桥早纪送到楼梯间，松开她的手，转身欲走：“早纪，快走——”

    “那你呢！一起走!”早纪马上反握住她的。

    九条沙希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做出一个爽快豁达的表情，她努力了一下，最终放弃：“研二还在后面……”

    女人回头，隐隐有泪闪烁在眼眶，手却是坚定的。

    那一刻的情形如同电影慢动作一般，早纪看见九条沙希眼里藏着的恐惧和害怕汹涌，眨了一下眼，眼泪就随着脸颊流下，纵然流着泪，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她反捉住早纪拉着她的手，用力一推——早纪就随着力道向后倒去：

    高桥早纪身体陡然浮空，她的手用力向前伸着抓了抓，什么都没有抓到。无力目送着九条沙希离自己原来越远。

    不……，不要这样……

    ——2秒

    “再见了，大小姐……”

    九条沙希喃声，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瞪大眼睛向后仰倒的女人。

    以后，就要靠你自己，独当一面了……

    她决绝转身，和人群反方向前进：“研二！”

    萩原研二见被可以逃生的人再次出现在面前，瞳孔巨震，“你没有脑子的吗九条沙希，为什么要回来！我……”

    ——0秒

    轰——！

    -

    被强烈爆炸波及的高桥早纪抢救了整整21个小时，在重症监护室住了近2个月才转入普通病房。

    醒来以后，世界都变了。

    萩原研二、九条沙希等人殉职，她成为整个拆弹组唯一的幸存者。

    一直到3个月后，高桥早纪才见到了来探病的松田阵平。他虽然没有遭遇爆炸，状态却没有比她好上多少，胡子拉碴、眼下乌黑。萩原的殉职对他打击很大。

    松田提了一篮苹果放在床头，他拖过一个椅子坐在上面，病房里沉默了很久，谁也没有说话。

    “研二和我说，”很久之后松田才开口，声音嘶哑，“如果他死了，让我为他报仇。”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早纪像是没听见似的，只是攥紧被子的指节泛白，显露出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你准备怎么做？”

    “追查到底，哪怕五年、十年、二十年，只要那个人出现，我一定会抓住他！”松田阵平捏紧拳头，像是起誓一般，“我不会放过他的！”

    高桥早纪想起九条沙希的最后一眼，强忍着疼痛直起身体，手伸出去附上松田阵平的拳头，也奉上自己的誓言：“我也不会。”

    那个春天，是高桥早纪过过的最冷的春天。

    她不仅失去了自己追随的目标，也向努力了十几年的职业递交了辞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