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止痛药的药效渐渐上来了，安狄的意识也渐渐远去。
然而正当他下一秒就要睡着的时候，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吓得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虽然声响并不大，但是正好卡在微妙的时间点，还是吵醒了。
他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有点不耐烦地摸了手机打开看，是微信上有个来自陌生账号的加好友申请，申请理由是“现在在做什么呢”。
——神经病啊！
原本都摸到梦境边缘了结果被临门一脚踹醒的起床气让他此时无比气氛，他本来还以为是宁苏河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没说，结果谁知道是个来撩骚约炮的猥琐男。
安狄没好气地把手机扔到了一旁，蒙住了被子，准备继续睡觉。孰料被子刚蒙上，手机又震了。
安狄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又扒拉回来，好友申请理由又多加了一条。
“你今天舞台上表情不太好，是不是肚子疼？”
——你谁啊你管我是不是肚子疼！
似乎是被提醒了，刚刚开始减弱的腹痛又开始宣示着存在感，如同潮水一般，明明已经远去却又不住往回涌，疼得安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真的不想理这个把他吵醒的罪魁祸首，可如果他不回复，这人说不定能吵吵他一晚上。
而且毕竟是宁苏河的粉丝，可以的话还是营一下业吧，反正也已经被吵醒了。
疼得龇牙咧嘴的安狄抓着手机回复。
“你是？”
“苏苏你回我了！”“他们没骗我！这果然是你的号码！”“我是你的饭！真的太高兴了！”
对方一个激动连回了好几句。
安狄想了想，他今天晚上站在那么后面伴舞，这人都能从边边角角看到自己表情不太好，应该也是个真情实感的粉丝吧，刚刚被吵醒的怨气也消退了些，没那么生气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心情有些微妙。
——人家一个粉丝都知道关心我是不是肚子痛，怎么宁苏河你刚刚都不知道多问候我两句？
他有点委屈，明明是该宁苏河来承受的生理痛现在砸他头上了。
他本来还想趁着放假来套肥宅快乐套餐通宵打游戏呢。
怎么能对他这么冷漠呢……
安狄叹了口气，正准备回复，结果隔壁突然传来了咚咚的敲墙声，吓了他一跳，一个手滑就点了同意好友申请。
他是真的信了隔壁的赵虹希是个很闹腾大半夜还不睡觉的人，宁苏河可真可怜。
这么想着，他又不想怪宁苏河了。
微信又弹了一条消息出来，是这个昵称叫回音绅士199的粉丝的消息，头像太小看不清，但感觉像是宁苏河的照片。
“肚子疼的话苏苏多喝热水哦！”
安狄无语，他现在真的很想暴捶对方——喝热水有用的话就不会有止痛药这种东西了！
“嗯。”既然都加了对方了，那就应付着吧，这么想着，安狄回复道。
“今天能够上A台的春晚真的太好了呢，苏苏很厉害啊，这次动作全都跳对了呢！”
你倒是对你偶像的要求稍微高一点啊！
“谢谢。”尽管心里疯狂吐槽，但是安狄还是老实回复。
为了能让换回来之后宁苏河的粉丝圈生态能够稍微好看一点，他决定重拾丢了很久的粉丝营业水准，努力一下。
他又加了一句“我都不知道镜头拍到我了呢。”
“只要是苏苏在的外务和活动，我每一次都没落下！因为苏苏真的很漂亮，所以导播肯定也喜欢拍苏苏吧！”
安狄点了点头，人都是看脸的，这没毛病。
“谢谢。”
“其实应该是我谢谢苏苏呢。”
“为什么？”
“我学习很不好，但是去年还是硬着头皮复读了一年，结果今年高考又落榜了，一直浑浑噩噩的，也找了心理医生，但是就是走不出来。我家里没一个人读书好的，我小时候读书还不错，他们就指着我考个好大学光宗耀祖呢。后来我越来越学不动，但还是要为了他们硬着头皮复读，结果努力到快死了，都还是没用。
本来想着我这么没用，干脆跳楼死了一了百了算了，但如果我死了，我爸妈他们该怎么办呢……就一直这么混下去了，直到有一天我出去买菜，在下雨，但是Echoes就在广场上发传单。那天真的很冷，冷到我本来都不想出门的。但是你们还是穿着很漂亮的小裙子，光着腿面带笑容地发传单。”
安狄沉默了，眼也不眨地盯着那行闪动的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当时就站在那儿一直看你们发传单，城管来赶过你们，旁边车溅了你们一身水，但是你们还是在那儿发传单，就挺感动的。然后我一走过来，苏苏你就把传单发给我了，笑着跟我说，让我去看你们的演出。
我以前没接触过偶像，什么都不知道，就想着，随便去看看吧，反正我天天在家也闲着没事。后来我去，正好赶上苏苏你也上台了，虽然在最角落的位置里，还只跳了两首歌，但是我一直都看着你。
虽然你真的跳得不好，但是你跳得很用力很有精神，也没有因为站在后排角落里镜头拍不到你就划水，脸上的笑容一直都很灿烂，看到我的时候还会wink一下。说来有点不好意思，我觉得，虽然你跳得很糟糕，但是还是为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站在台上努力，这样的你很耀眼。”
“后来我就想，高考落榜又怎么了呢，反正我也不喜欢读书，努力了也不行也就说明我真的不适合走这条路。我想像苏苏一样，不顾旁人的眼光，勇敢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现在我已经学着帮家里的忙了，感觉一切都在变得更好，是苏苏你努力的样子让我找回了自信，所以我也想支持你的梦想。”
“但今天看到你在舞台上好像很难过的样子，是为什么呢？果然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
安狄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开始他觉得这人大概就是个半夜睡不着来撩骚的猥琐男，但没想到，越聊越能感觉到对方这种追星感情的真挚。他现在反而觉得有些抱歉，因为这个真正的粉丝想说的话，并不是对真的宁苏河倾诉的，而是他这个顶着皮的冒牌货。
“没有，不用担心。我明天就会再精神起来了哦！”
因为不知道宁苏河平时是以什么样的态度和粉丝交流的，安狄只能回想着宁苏河装作若无其事，想方设法安抚无法接受互换身体的他的样子，回复了对方。
对面愣了好几秒，发来消息。
“苏苏就安心学舞，争取早日上全场公演吧！到时候我们会为你庆祝的！”
“我会努力的！”
“我真的没想到苏苏你会同意我的好友请求，真的太幸福了！！时间不早了，苏苏晚安！”
安狄回了个晚安的表情，盯着不再有消息弹出的会话窗口，不免有些出神。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虽然团的名气越来越大，但是能和粉丝交流这样亲近地交流却越来越少。经纪人总说和粉丝交流不应该是当红偶像应该做的事情，因为离粉丝太近会让他们的视野眼界越来越小，和粉丝交涉的事情从来都是交给经纪人的。后来因为行程问题，也为了减少自己的精神压力，
可真的是这样吗？
从出道开始的一帆风顺让安狄早就习惯了粉丝们对自己的夸赞和赞扬，听得久了，就连这种赞美彩虹屁都已经从刚开始的害羞听到麻木了，已经有多久没听见过这种关切中又透着严厉的粉丝的真心话了呢？
*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安狄一觉睡到了正午，解决完了生理期的糟心事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能很淡定地面对血淋淋的世界了。
人的适应能力真是可怕啊。
安狄不由暗自感叹。
他想了想，还是把昨天晚上和绅士同学的聊天记录发给宁苏河，他觉得作为身体原本的主人，宁苏河自然有权利知道这些。
然而安狄没想到的是，他刚把聊天记录发过去没多久，就迎来了宁苏河打来兴师问罪的电话。
“喂？”
“安狄先生，你这是在私联粉丝。”
电话那头的宁苏河已经尽全力用非常平和的语调来说话了，可是隐约可闻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她的慌张。
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安狄有些不解：“是他主动联系你的。”
“那也是私联啊……”听筒那头传来了清脆的一声，像是宁苏河一巴掌糊脑门上了，“不允许私联不是偶像圈的通则吗？”
“可……我知道的男偶像们大多都跟粉丝有私下联系。”安狄心虚地说道。
虽然他自己因为嫌烦，从来不参与这种事情，但是据他所知，圈子里多得是艺人会跟粉丝头子直接接触，指示应援重心，舆论风向之类的事情，还有些人品不太好的还会跟粉丝有点别的关系。
宁苏河欲哭无泪：“那也是因为你们粉圈大，就算出了私联的料也有人帮你们说话。我们这小破团就那点粉丝，还都是公用的，逮这种事情比大妈超市抢特价还积极。”
安狄没想到这种在男偶像圈子里不算什么的事情，在女偶像的身上是这么糟糕的事情，心里有些后怕。这个粉丝还好是个心理正常，真心喜欢宁苏河的粉丝，但要是个爬墙快还喜欢出坑回踩的粉丝，那宁苏河可真的惨了。
“对不起。”安狄发自内心地道歉。
的确是他疏忽了，虽然已经提醒过自己很多次现在自己的身份已经跟宁苏河互换了，可他的思维还是难免停留在原来的方向上。他得更注意才行，不然宁苏河那基础薄弱，岌岌可危的处境可就更糟糕了。
“……算了，是我没有好好提醒你。”宁苏河很快就打起精神，“这个粉丝我好像有点印象，不过他基本上没跟我有什么交流，我之前还以为他是喜欢其他成员的呢，没想到竟然是我的粉丝。”
安狄问道：“你微博下面评论的就那么几个人，你还不知道他是你的粉丝？”
“你没看其他成员的微博吧？你多逛逛就知道了，Echoes那么多成员，微博下边说话聊天的都是同一批人，这就是我说的‘公用粉丝’。”
“那舞台上呢？”
“我满脑子都是舞蹈动作，根本没注意舞台底下什么情况。”
“那这位说你对他wink了……”
“我什么时候wink了？嗯……”宁苏河认真地思考了下，“大概是汗水迷眼睛了，我眨了下吧。我觉得wink好肉麻从来不做的。”
安狄忍不住为那位沉浸在幸福中的大兄弟默哀三秒钟。
这种残酷的现实，还是不要告诉他比较好。
“对了，你今天准备做什么？”安狄问道。
和他不一样，宁苏河并不太主动说起她那边的情况，或许是出于不让他担心的考虑吧，可实际上安狄更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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