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黄昏时分。
今日的雪已经下了一整日了,可是这座山的山道上却没有半点儿积雪,只能看到满地的车马痕迹和脚印。
在这寒冬腊月会出门的人本该不多才是。
不过,今日却是个例外。
从三更起到黄昏,灵鹫寺的山道便从未有停歇过的时候,一整天,山道上的人头络绎不绝。有不知情况的山野村夫瞧见了,误以为是来上香的人,可是仔细一想,却也不对。
现在不年不节的,哪里来那么多上香的人?
“走快一点儿,要是耽误了时间,可就看不到好戏了。”
离着灵鹫寺不到一里的地方,官道旁小茶馆里,几个打扮厚实的江湖人边大口地喝着热气腾腾的茶水,边对同伴说道。
“嗨,着什么急,这审梅花盗李寻欢那是在晚上戌时,现在过去以我们的轻功,那是绰绰有余。”说这话的汉子豪气万丈地说道。
“咱们是赶得及,不过,现在那么多人已经到了,咱们晚去怕是找不到好位置看好戏。要知道,今天这样的事,怕是百年难逢,错过可就可惜了。”
同伴放下茶碗,用手背擦了下嘴角的茶水,着急地在桌子上拍出几枚铜钱,然后拉扯着同伴上了山去。
等他们走了之后。
角落里另外一桌的人也跟着离开了。
小二过来收钱的时候,瞧见那桌子上的碎银,还怔了怔,摸了摸脑子,愣是想不起这桌客人是几时走得。
“还不快把东西收拾了,愣着做什么。”
掌柜的没好气地出来呵斥,一边抢走碎银,一边心里美滋滋地盘算道,这要是每天都有这么多人来,那可就美极了。也不知那梅花盗李寻欢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招来这么多人!
李寻欢是何许人?
这问题若是问山野村夫,自然未必有人知晓,可若是问江湖中人,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兵器榜排行第三的小李飞刀赫赫有名,一把飞刀引得无数人或羡或嫉。
近日来,李寻欢是梅花盗的事一传出来,便更是声名远播,否则今日灵鹫寺也不会来这么多人。
卓东来一边骑着马跟着李清欢往山上的灵鹫寺走,一边心里暗暗揣测李清欢既是要救人,为何却丝毫不着急?
他素来城府极深,算无遗策,尤其善于看人。
可这李清欢与他相处十来天,却让他一点儿看不透。
山道上,两人的马并驾齐驱。
卓东来朝身旁的李清欢看去,见他眼眸深黑,肌肤白皙,一袭滚着金丝的黑袍衬得人面如玉,气度出尘。
他腰间配着一把剑,剑鞘乌黑,却不似凡物,卓东来不曾看见他拔剑,更不曾见到他对这把剑如何重视,但他却见过李清欢仅仅以剑鞘就击退了那天下间最可怕的箱子。
“咚咚咚”
灵鹫寺上沉闷的钟声响起。
卓东来不由得抬起头朝山顶上看去,左右的人都已经急匆匆策马赶去,生怕错过难得的武林盛世。
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话,“钟声已响,你为何不着急呢?”
“人没到齐,何必着急。”
李清欢依旧是那样慢吞吞的,仿佛就算眼前有天塌地崩,都无法让他加快速度往山上赶去。
卓东来听到这话,却不禁笑了,“崆峒、峨眉等派已经派人前来,所有值得灵鹫寺等待的江湖名宿都已经在灵鹫寺当中,还能有谁没来?若是等陆小凤,那估计得等到明日了。”
李清欢唇角微微弯了弯。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那我问你,若是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亲自前来,灵鹫寺该不该等?”
“自然该等。”
卓东来想也不想地说道。大宋朝正邪两派固然水火不容,可是这么久以来,也不过是些小摩擦罢了,不似大明那样针锋相对。要是玉罗刹前来,灵鹫寺于情于理都得等。
他说完这句话,不禁笑了,“难道你是想说玉罗刹会来吗?”
李清欢点了下头。
卓东来却摇摇头,“他不会来。”
大镖局的探子遍布天下,他虽然摸寻不到玉罗刹的踪迹,却可笃定他一定不会来。
这回却轮到李清欢笑了。
当卓东来想问他笑什么的时候,他的耳朵却动了动,回首一看,一抬红色轿子由远而近,抬轿子的莫不是千娇百媚的女子,而轿子当中却是散满地坐着一个身着红衣的男人。
那男人脸上带着恶修罗般的面具,眼神中透漏着百无聊赖的神色,当他注意到下面的视线,垂首往下看的时候,正好与卓东来的视线对视上。
男人的眼神中掠过一丝诧异,而后却是飞快收回视线。
“那是什么人?”
山道上众人惊诧地问道。
卓东来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他看向李清欢,眉眼间的神色难以掩饰他的震惊。
“我说中了。”
李清欢平静地说道。
卓东来喉结滚动,他沉默地点了下头。
“那么可否请你先行一步,去帮我拿些东西?”
李清欢侧过脸来,对卓东来小声地不知道说了什么。
卓东来的神色越发惊讶,但他的惊讶都隐藏在了他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眸里,他点了下头,道了声好,就纵马而去。
而此时。
李清欢则慢悠悠地骑着马沿着山道继续往前走。
他的时机算得很准,当他到达灵鹫寺的时候,恰恰好,卓东来已经办完事,当他看见李清欢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李清欢冲着他点了下头,两人并肩走入灵鹫寺内。
今日灵鹫寺为了公正,并不拦着江湖人士入寺内,故而两人的到来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今日真不愧是审问李寻欢的日子,连魔教教主都惊动了。”
人群中满是窃窃私语。
“可不是,看来今天的好戏很精彩,可不枉费我千里迢迢赶来。”
“这李寻欢死了不可惜,他那把小李飞刀却是可惜后继无人了。”
大殿内众人的说话声格外嘈杂。
前面座位上的名门正派们却都格外安静。
灵鹫寺方丈心湖大师正与玉修罗并肩而坐,玉罗刹手里拿着酒杯,佛门是清净地,入灵鹫寺的人莫不都循规蹈矩,可他却丝毫没把规矩当回事,揽着佳人,喝着美酒。
他喝完一杯酒之后,便很不耐地说道:“戌时已至,怎么还不请李寻欢出来?”
灵鹫寺等人面露尴尬神色。
心湖大师咳了一声,念了声佛号。
他双手合十,道:“诸位请移步,小李探花李寻欢正关押于禅房内。”
禅房?
众人心中纳闷,却听得那玉罗刹嗤笑一声,“看来你们灵鹫寺拿李寻欢没办法还真不是个传闻啊。既然如此,那本座便勉强配合下。”
他这话说得灵鹫寺的和尚们一个个面色难看。
龙啸云却是连忙出声解释:“玉教主误会了,若非李寻欢挟持了人质,以灵鹫寺诸多好手,如何能奈何不了他?”
玉罗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抬脚直接朝禅房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紧忙跟了上去。
禅房不远。
雪花还未停,一路上众人走去,肩膀上、头发上难免都沾上了些雪。
李清欢、卓东来随着人流同去。
等众人到达的时候,却见到禅房敞开着,李寻欢正坐在门口,寒风直吹,他手中拿着酒壶,正自饮自酌,显然一副悠然做派。
百晓生看不过眼,当下便冷笑着说道:“李寻欢,难道你也知道你死期将要至了,所以才喝酒践行吗?”
李寻欢没有看他,却是回讽了一句,“那难道你百晓生岁数也将尽了,所以才说这么多废话吗?”
“你!”
百晓生被气得面红耳赤,他突然笑了,“好一个能言善辩的李探花。不过,今日有众多同行在,就算你有百张嘴巴,也无法狡辩。你身为梅花盗,手下冤魂无数,敢问诸位,此人该不该死!”
“该死!”
众人齐声喊道。
声音响彻了云霄。
这些人的眼睛看着李寻欢,就仿佛看着真金白银似的。
李寻欢既是江湖成名已久的高手,又是梅花盗,若是能够手刃他,那必然能够名震江湖。
在这充斥着杀意的情况下,李寻欢竟然还能喝得下酒。
田七冷笑着说道:“李寻欢,你这么从容,是在等同伙来救你吧。来人,把人压上来。”
他话音落下,李寻欢眉头一动,他已经看见被压着出来的阿飞了。
玉罗刹脸上的神色似嘲若讽。
他看着这一幕,感觉像是在看一出闹剧。
所谓的名门正派,也不过如此。
“你的同伙已经被我们抓住,今日你必死无疑,我劝你束手就擒,免得自讨苦吃,今夜可不会有人再来救你了。”
龙啸云苦口婆心地劝说。
众人眼神如狼似豺地看着李寻欢,仿佛想要把他生吃了一般。
林仙儿的唇角更是已经露出笑容。
她仿佛已经看到李寻欢的人头落地。
“唉。”
人群中突然有人叹息了一声。
这个声音在此时本该难以听清,可是众人却听得格外清楚。
龙啸云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他们知道李寻欢知己不少,今夜之所以邀请这么多人来,便是为了防止有人来救李寻欢。
“敢问是何方神圣?不如光明正大出来,何必藏头露尾?”
龙啸云抱着手,冲着四面八方说道。
“我已光明正大出现,藏头露尾之人该是诸位才是。”声音未落,便有人突然指着李寻欢身旁喊道:“在那里!”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李寻欢面前不知几时坐了一个年轻男人。
那男子眉眼俊美,手中正把玩着一把玉箫。
心湖等人心中大惊,刚才他们已经提起全部心神戒备,竟没有看到此人是何时出现的!
玉罗刹的眼中更是掠过一丝暗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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