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老笑道:“你与他说再多, 他现在也没力气回话。”
胡夫人是使毒的行家,早已看出温敬亭的不适,这话不过是反击当日比武是温敬亭对她七星堂的讽刺罢了。她莞尔一笑, 目光略过整个房间,而后落到地上的胡长老身上, 见到地上猩红的血泊,她瞳孔微微收缩了下。
“这是……”
“一个麻烦的女人。”
徐长老不甚在意地将令牌与钥匙递了过去,看着胡夫人与那黑衣人说:“这是地牢的钥匙,还有堂主的令牌, 虽说山中有世子安排的人驻守, 但有令牌在手, 咱们的人要上山必定方便不少, 事不宜迟,尽快去办吧。”
“徐长老的意思我自然知晓, 只是胡长老与我同姓,又是旧相识,见她落得如此下场我心中难免有些不忍, 可咱们是要做大事的人, 自当以正事为主。”胡夫人又笑了起来, 接过令牌钥匙, 给身后蒙面的黑衣人奉上, “这些事还是交给大人的手下去做吧。”
那蒙面的黑衣人检查过令牌与钥匙,才在面罩下发出一道干哑的声音,同时冷厉眼神望向温敬亭。
“山脚下的几个岗哨早已换上了我们的人, 只待拿着令牌下去,找借口将他们调上来,我们行事就方便多了!待救出大人后,我会将二人的用心告知大人,到时大人定会上报王爷,为二位请功。不过,此人不可久留。”
听到这话,徐长老与胡夫人相视一眼,皆笑着点了头。
黑衣人拿到令牌后就走,任温敬亭瞪红了眼睛,奈何他中了毒还被点了穴,是什么都做不了。他知道这些人打算用他的令牌将贼人放上山,而这时他们教主还一无所知,温敬亭心急如焚,又悔恨不已。山上有教主与世子,本是固若金汤,却毁在了他手上!
他气红了眼,徐长老也看得乐呵,“小温也别紧张,我们现在还不会动手,至少要留着你到黎秩过来,他若不来,我今日的安排就没意思了。”
温敬亭咬牙切齿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他虽是面目冷厉,可身上无半点力气,气短声嘶,落魄如丧家之犬,昔日魔教堂主的气势全无。
徐长老没有很快回答,只回头朝胡夫人颔首,胡夫人便将窗户关上,找到房间里的香炉,轻轻放在红木桌上,在怀中小心的取出一个锦囊。
她背对着温敬亭,是以温敬亭未能看清她在做什么,徐长老倒是心情不错地给他解释起来,“自打教主继位,徐伯伯我就很少回山,对咱们这位小教主不大熟悉,只知道他功夫极好,又百毒不侵,简直没有丝毫破绽。可大家都知道,他身体羸弱,却不知是何处羸弱,我等了许久,才等到这次回到山上的日子,暗中观察小教主的弱点。”
温敬亭面上厉色一顿。
徐长老一手按在他肩头,含着笑意的嗓音却如魔音一般落到温敬亭耳边,叫他的身体越发僵硬——
“你们将他护得太严实,他的药渣,用过的东西都被销毁得一干二净,除非我住在他房里才能查到究竟……只是,没想到我的机会来的这么快,教主病发那夜,我发现他用了养蛊的药香,无意中得知他身上竟有蛊虫!”
徐长老说着,语调越发得意,温敬亭的面色则是越发紧绷。
“你徐伯伯我年轻时去过很多地方,尤其是西南,恐怕你们也想不到,我会对蛊术精通,咱们小教主身上那只蛊虫还能瞒过我这双老眼吗?”
温敬亭面色冷冷地说:“这些不过只是你的猜测,可笑至极!”
徐长老听得摇头失笑,他对自己还是很自信的,温敬亭如此苍白的一句辩白又如何能叫他信任?
同样,他对另一个人也不太信任,他松开温敬亭,朝胡夫人走去,“胡侄女,你这药香可真有用?”
胡夫人正将锦囊中的香料填进香炉,闻言回头望了温敬亭一眼,慢悠悠地笑说:“徐长老可是信不过我?我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蛊毒原本一家,我钻研了这么多年的毒术,对付蛊虫,自然也有一套。”
徐长老对她的药不太放心,也是故意当着温敬亭面说这些话,“万一黎教主身上的蛊虫很厉害呢?”
“任是再厉害的蛊王,也会受到我这毒香的影响,而且这蛊虫越厉害,到时身体里寄养了蛊虫与之共生的黎教主受到的影响也会更大。”胡夫人笑容温婉,语调轻柔,“这毒香仿制胭脂血,对蛊虫却是剧毒,对所有蛊虫都有用,只要共生之体吸入少许,便会使蛊虫兴奋,乃至癫狂。蛊虫在体内躁动不安,主人必受影响,体力大减。”
徐长老很是惊奇地将手伸过去,“这东西当真如此厉害……”
胡长老匆忙将他的手拦下,一脸受惊地护住香炉,“可别碰!这东西可珍贵的很,我花了整整三年,才弄出来这么小小三钱,再多就没了!”
徐长老恍然大悟,也有些后怕地收回了手,“如此稀罕的宝贝,我确实真的不该碰,否则就要浪费了。”
能叫胡夫人如此紧张,徐长老心道这药定然管用,这让他稍微安了下心,回头见温敬亭的脸色已遏制不住黑了下来,他笑得很畅快,“好,到时我们趁机将人活捉,待圆通大人被救出来后将人送上,便是大功一件!”
胡夫人笑道:“我只盼大人能助我七星堂东山再起,救出我儿。”
“侄女放心,你这次立了大功,大人不会亏待你的。”徐长老随口安慰了句,思索了下,他低声道:“等大人传来信号,我就去找小教主。”
胡夫人面上神色随之严肃了不少,温声提醒道:“徐长老可得小心,莫叫他看穿了你是刻意引他来的。”
“放心,我还没老糊涂……”
听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他们的计划却动不了的温敬亭险些被气吐血,他咬紧牙关,想尽办法攒起一点内力冲破被封住的穴道与药效。他绝不能坐视这些贱人害他家教主……
实在是温敬亭怨恨的目光太过炙热,胡夫人侧首望了过来,颇有几分娇柔的面上露出几分无奈来。
“温堂主也莫要这么看我,我不过是跟人做了一笔交易,将他们要的药香送过来,其余事情可都与我无关,你要恨,便恨那位大人吧。”
温敬亭只无声冷笑,没多久,脸上青了又白,只因他费尽心思才攒上的那么一点内力,竟然很快就溃散了,非但没来得及冲破穴道,连半分药效也无法缓解,浑身仍是酸软无力……温敬亭索性闭上眼不理会二人,深吸口气,暗暗捏紧双手,继续攒力气。
他能安分,徐胡二人自是求之不得,在一旁小声说起计划。
日头渐渐往西下移,后山那边,教众在原先那道细小的绳索上又添了一道稍微粗了一半的绳索,好叫教主与堂主来回更多了几分安全。
而破庙那边也堪堪挖见了底,废墟上头斜着的巨树让人废了好半天功夫才移开落地,黎秩与王庸一直在边上盯着,甚至还要亲自动手。
然而等了半天,看着人已将上面的山石与瓦砾搬开,快要整个坍塌破庙挖了出来,仍未见到阿九。
还有一些角落未曾挖掘出来,但看着废墟一点点清理出来,黎秩与王庸都已倾向于阿九不在庙中的说法,只是派去山下的人还没有回来,他们目前也不知道阿九是不是还活着,眼见日头快要下山,心里也越发着急。
雷香主带去的人从山下搜起这座山后也过来会和了,他派人继续搜寻阿九,先上来跟黎秩禀报,两位护法已分别带人在山下沿着河流找人。
这时天色已晚,很快就要入夜,只怕到时更不好找人。
黎秩只能让人尽力去找,在废墟边上与一直沉默专注盯着人挖掘瓦砾的王庸说了一阵话,望着坠落西山的血色斜阳,才想起来一个人。
“温堂主怎么一直没来。”
王庸听见他的话,微微侧首望来,才见到黎秩并不比他的好多少,脸上的沉重与疲惫明显可见,他当即皱了眉头,劝道:“教主先回去吧。”
黎秩要找到阿九,也要找到疑似谋害他的胡长老,两件事都很重要,但找到阿九更重要,可见王庸的面色愈发苍白,他心知这人身体比他更差,便打算先回去一趟,“你也一起。”
王庸固执地摇头,“我看着他们,等阿九回来。”他提醒道:“老温若是找到了人,也需要你主持大局,况且这个时候,世子该回来了。”
黎秩犹豫了下,到底还是点了头,“那你也尽快回来。”
王庸敷衍地应了一声,又朝废墟那边去了。黎秩不大放心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飞身回了对面。
从后山回来的一路上,黎秩见到了不少打起灯火在山中来回的教众,还碰上了几位香主,唯独不见温敬亭,也没听说他们找到了胡长老。
就找一个人,这一天里翻遍前山都没找到,还丢了一位堂主?
黎秩心中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妙。
对面的银朱又说:“也有人说,温堂主也许是亲自去找人了,他跟胡长老毕竟认识了数十年,比我们更了解他,也许知道她会躲在什么隐秘处。”
黎秩正是怕温敬亭跟胡长老数十年交情,若胡长老真是内鬼,他会很容易受骗,尤其如今人还丢了半天……黎秩又问:“世子回来了吗?”
银朱摇头。
黎秩眉心一紧,天快要黑了,也不知萧涵在山下为何耽搁那么久,今日事情太多,先是阿九,温敬亭现在又不见了,他也有些心力交瘁。
想起王庸那极难看的脸色,后山风又大,黎秩按了按眉心,嘱咐道:“你别去找人了,去后山看看王堂主,他忙了一天,也该回来休息了。”
银朱的哥哥左护法就是王庸的徒弟,二人又都是王庸捡回来亲自教养的,听黎秩这么说,她面上露出担忧之色,当即应道:“属下这就去。”
等她走后,黎秩便打算去找温敬亭,奈何他在后山待了一天,也不知道温敬亭这半天都去了哪里。
也是巧了,他刚要找人,徐长老就过来了,“教主可是要找温堂主?”
黎秩见到他,顿时想起银朱的汇报,他们也去找过温敬亭,才知道温敬亭还吩咐了余下二位长老今日不得下山,最后见到的人便是徐长老。
而后来他们要到温敬亭院中找堂主时,徐长老也在,说没见到人,但他年纪大了走不动,便等在温敬亭那小院里,等人回来再去通知他们。
眼下见到徐长老,黎秩有些意外。
“你不是在温堂主那里等人吗?”
徐长老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神色匆匆,面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到黎秩跟前时,他险些被地下石子绊倒,看得黎秩眉头倏然一紧。
好在徐长老自己站稳了,他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跟黎秩说:“教主,温堂主回来了,还带回了胡长老,不过胡长老好像受了重伤,温堂主走不开,让属下来请教主过去。此事不能叫太多人知晓,还请教主随属下前去。”
黎秩问:“果真找到了?”
徐长老用力点头,“是,不过,胡长老好像伤得不轻。”
他语焉不详,更是勾起了黎秩的好奇。虽然不知温敬亭为何会派徐长老请他过去,但看着徐长老这幅年迈病弱的模样,黎秩还是去了。
日头缓缓落山,几颗星子挂上天幕,时萧涵正好回到山下。
到山脚下时,见到石碑前不似往日一般一眼就能见到值守岗哨的那些伏月教弟子,萧涵停顿了片刻,但想尽快见到黎秩,他忙策马上山。
直到在山腰遇见驻守的属下,看到山上火光悦动人影憧憧的混乱,萧涵问了下属,才知道阿九丢了,那副将说:“今日山上一直在找人,但属下等未见有人下山过,只在午后时,有人取了堂主的令牌下山来,说是人手不够,请了十数名山下的弟子上来。”
山下有几处岗哨,山上的教众会下山轮值,萧涵是知道的,这恰好与他回来时见到的蹊跷处对上了。难怪山下会没有教众看守,他颔首道:“方才见上山时没见到人,还不知原来人都到山上了,我就猜到是出什么事了。”
只不过萧涵正急着见黎秩,只放上来十数人也不算什么大事,况且人还都是伏月教的人,萧涵便没放在眼里,调转方向朝上山的山道去了。
不知为何,他今日总是不安。
也许是太过担心黎秩,生怕他在自己不在时突然病发。
萧涵想到黎秩身上的蛊虫,不自觉面沉如水,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山上总坛,下马后没一会儿就见到了他留在山上保护黎秩的两名暗卫。
与此同时,山巅总坛的黎秩正尾随徐长老到了温敬亭院中。
徐长老将人带到院中,便站定在庭院中,不再往前,“教主与温堂主有要事相商,属下不敢近前。”
听到他这话,黎秩心底那股违和感越发强烈,温敬亭从来不会用这些长老做事,即便徐长老的话中,他是匆忙之下别无人选,可是……
徐长老这么主动停在门前,这不得不叫黎秩多想,他暗藏着质疑的眼神不着痕迹地在徐长老身上略过。
徐长老低着头,似毫无察觉。
黎秩缓步走到门前,望着窗纸上透出的一点微弱烛光。
一个人影被烛光映在窗纸上,熟悉中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黎秩一边提防着身后的人,慢慢抬起手来,轻轻敲响了房门。
“温堂主,我来了。”
屋中静默良久,无人应答。
可窗纸上那个人影分明还在,动也不动……黎秩猛然反应过来何处不对,这影子分明僵直得很!
黎秩下意识回头看向徐长老,那张苍老忠厚的脸也正迷茫地看向他,嗫嚅着问:“教主,怎么了?”
黎秩往后退了一步,扬起下巴指向房门,“进去看看。”
徐长老指向自己,满脸惊疑。
“对,就是你。”
徐长老踌躇了下,没有再推辞,一步一拐地走到门前,按照黎秩的眼神指示,将房门推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在门开的瞬间迅速涌了出来。
黎秩对这种味道非常熟悉,熟悉到了骨子里,他心道果然是出事了,不等他指令,徐长老却仿佛受到了惊吓,扶着门框快步跑进房间,口中喊道:“胡长老!小温,你们怎么……”
徐长老话不说全,更叫黎秩心头紧绷,来不及多想便跟着进去,才踏进门槛,他一眼便见到了躺在地上血泊不知生死的胡长老,以及被绑在桌前、布巾堵住嘴、正拼命朝他眨眼睛的温敬亭。黎秩发现他在往自己身后看去,同时,一道冷风在他的身后拂过。
果然有埋伏!黎秩反应极快地退到数步外,便见身着黑色纱裙的胡夫人偷袭不成,便堵在门前出路,朝他弯唇一笑,温婉中透着几分邪气。
“黎教主,久违了。”
在门外时黎秩就知道屋中有人,却没想到会是温敬亭被绑起来,胡长老一动不动倒在地上,而还有一位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七星堂堂主夫人。
黎秩目光自她身上慢慢掠至她身旁不远的徐长老,眼底已是笃定,“胡夫人今日怎么来了,先前未见你递拜帖,便闯入我家堂主房中,到底是谁给你开的山门?胡夫人可又知你这般无礼,本座完全可以将你打下山去。”
蹲在胡长老身边佯装吃惊的徐长老站了起来,脸上的惊愕已悉数消失,满目赞赏地看着黎秩,“小教主实在是不好骗,不过幸好,你进来了。”
“那又如何?”黎秩一贯冷傲,径自上前解开温敬亭身上的穴道,根本没将这二人放在眼里,才扯出温敬亭口中布巾,温敬亭竟一头将他撞开,一边奋力挣开身上的绳索,一边急道:“教主快走!这房间里燃了毒香!”
黎秩惊了一下,后知后觉嗅到了屋中充裕着一股浓郁的香气。
刚才他太过着急,竟没有察觉到这股香气,如今听温敬亭提醒,黎秩才发现,这股暗香竟然十分地好闻,让他忍不住多吸了一口,脸颊悄然染上两抹红晕,心跳也突然加快了许多……黎秩心知不好,急忙捂住口鼻。
但为时已晚,他进来后先被眼前的状况困扰吸入了不少毒香,这时已经发作,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也清楚地感觉到心口有什么东西开始兴奋。
胡夫人与徐长老原本还很警惕,不敢轻易动手,如今见黎秩忽然浑身一颤,扶住桌边才堪堪站稳,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朝黎秩走来。
温敬亭见状同样焦急不已,他手忙脚乱挣断绳索后,攒了半天的力气便没了大半,幸而身上药效已去了三分,让他的内力慢慢回笼了一些。他见到徐长老二人的举动,就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想也不想护在黎秩面前。
“教主快走!这里我来挡着!”
黎秩匆忙封住了几处大穴,却见效甚微,他还是低估了这毒香,只不过吸入少量,胸膛里那只蛊虫便激动起来,疯了似的在他心口处乱窜。
这种体验并不好受,不亚于上回的病发,他本就透着病态的面色骤然煞白,扶住心口的五指徒然收紧,咬住下唇才没痛呼出声,气息也早就乱了,病发之时,确是他最弱之时。
“温……”黎秩才吐出一个字,便觉浑身似被火烧着了一般,心口处的一阵阵剧痛快速蔓延至五脏六腑,气血逆流,身上便没有一处好受的。
黎秩明白,当年他本该死了的,因为这只蛊虫得以苟延残喘,可活着不易,偷生便要有偷生的代价。
可此刻确实太痛……
纵是早已尝过无数遍像这样的痛苦,黎秩也有些忍不下去。
“别想了,你们都跑不了的。”徐长老抽出了匕首,险些朝他们走来,脚下忽然一顿,竟被一只血手抓住了脚腕。而见他不动,胡夫人难免有些责怪地看了过来,随后也是一惊。
在地上躺了半天的胡长老居然还没有断气,不知在何时醒来,爬起来拦住了徐长老,一张沾了血的苍白脸颊狰狞如从地府中爬出来的恶鬼。
徐长老很快定了心神,脸上满是嫌恶,“你竟然还没死。”
胡长老双眼俨然已找不到焦距,只仰头看着这个模糊的影子,五官一点点舒展开来,形成一个怨恨极重的笑容,嘶哑的声音含着森冷笑意。“你,想要我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话中的凄厉与阴冷,就是温敬亭与黎秩听了都觉背后泛凉。
胡长老无意中为他们拖了这么一会儿,温敬亭不忍地别开脸,踉踉跄跄地推着黎秩到了窗前,他正用力打开窗户,黎秩咬牙咽下到嘴边的闷哼,颤抖着将手按在温敬亭的手臂上。
温敬亭一下子看懂了黎秩的意思,他心头一顿,斥道:“你别管我!现在就走,快去找人来救我!”
听到这话,黎秩眼底恢复了几分清明。是了,这是在他的地盘……
在他犹豫间,温敬亭终于将窗户撞开。黎秩眉头紧皱起来,他下意识不肯离开这里,却还是让温敬亭逼着半是搀扶,半是推搡地爬上窗棂。
在跳下去之前,黎秩徒然回神,猛然回头看着温敬亭的脸,他心头忽然一阵慌乱,一把抓住温敬亭的手,眼眶不知不觉泛起微红,一股酸涩涌上喉间,让他的嗓音也变得有些许干涩,“温叔,你不要死,等我回来。”
温敬亭忽然愣了一下。他想起了多年前还很年幼的黎秩,日渐长大后,黎秩早已不再对他露出这样依赖的眼神,他变得很要强,也要面子。
这些温敬亭都能理解,毕竟教主长大了。然而直到现在,在这一刻,温敬亭才明白,不论黎秩年纪多大,武功多好,在他眼里,始终还是当年在他人生最低谷时见到的那个,会唤他叔,认真跟他学本事的病弱小孩。
从黎秩上山的第一天,他当时小脸苍白,怯弱而又彷徨的模样,早已经深深刻入温敬亭的心中。
这是我日后要效忠的小教主。
不像他爹那么讨人厌……
第一次跟他说话,哄了他叫自己叔时,温敬亭就想,真好骗,但是好脆弱,恐怕离不得人,一不小心就要养死了。但他不想要这小孩死,见到他,他会想起很多年前初上山的自己。
他少年时也曾经吃过很多苦,后来得洛云赏识才进了总坛。
但这孩子不一样,他那么弱,一不小心就会生病,必须娇养。
于是温敬亭就想多照顾黎秩一点,对他的关心也随之每天都多一点点,到最后舍不得他死,为他操心了半辈子,简直将他当成自己的儿子。
可到底是他养大的。
温敬亭看着黎秩充满了固执非要他回答的脸,有些自豪地笑了。
“好。”
作者有话要说:啊赶了一晚上没想到还是晚了_(:з」∠)_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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