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涵没等谢宁吩咐, 匆匆告辞便赶回了别院,所幸谢宁并未跟他计较他放任黎秩与红叶离开之事,而萧涵回去后第一时间见了银朱, 问清楚她黎秩被红叶带走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银朱的伤势要比萧涵想象中的严重,也让他更加担忧黎秩。
萧涵见到银朱时, 别院中擅医的暗卫正在为她包扎手臂上的擦伤,脸色格外苍白,俨然受了内伤。
银朱见到萧涵,便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没等人给她手臂上的伤口包扎完便站了起来, “求世子助我救回教主, 我家教主现在很危险!”
萧涵面色微变, “你先跟我说说,我不在时到底发生了何事。”
银朱只能压下面上的焦急之色道:“世子出门后, 教主去见了大堂主,不知他们说了什么,教主答应随大堂主出门, 说要回山上看看, 却不带任何人, 我放心不过也跟了去……”
与留在别院的暗卫说法一致, 黎秩见了红叶后便只带上银朱出了门, 结果就在马车还没出城时,红叶突然出手打伤银朱,将黎秩劫走了。
银朱身上的伤便多滚落时擦过地上的石子留下的, 最重的当是红叶打在银朱肩头上的那一掌。
银朱三言两语说完,双膝一曲对着萧涵跪了下去,“今日一早我哥就带人上山去了,我现在只能求世子帮忙,求世子帮忙找到我家教主!”
萧涵心急如焚,无暇顾及银朱的心思,摆手叫人将银朱扶了起来,吩咐燕八道:“如此看来,他们也许是回去了,你马上派人回伏月山找人……不过若红叶有心要逃,说不定回山只是个幌子,也不能错漏其他地方。”
燕八赶紧应是,匆匆跑出门去。
萧涵在原地沉吟须臾,见银朱朝他拱手道谢,他才回了神,正要叫她先回去包扎,燕八又跑了回来。
“世子,谢公子来了!”
燕八跑了过来,跟萧涵通报过便小心翼翼地躲在了一边。
紧跟着,身着玄金华袍的谢宁便带着陆轻波踏进庭院中。
萧涵面色微微一僵,缓步迎上去,“谢大哥,我正派人去找红叶,听他们说,黎秩是被劫走的。”
他怕谢宁多虑,会给黎秩带来麻烦,只能对不起红叶了。哪怕之后黎秩为此怨他,萧涵也不会后悔。
谢宁实则并非是来兴师问罪的,他闻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叹道:“世子说的我都知道了,我这回赶过来,是另有一个消息要告知世子。”
见他不是为问罪而来,萧涵暗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疑惑。
“什么消息?”
谢宁望向身后,陆轻波当即会意,对着萧涵拱手一礼,道:“世子方才走后,有人给我们送了信,信上说,世子要找的人去了城外乱石山。”
萧涵惊道:“此事属实?”
谢宁笑道:“我已派人去城外查过,确有人看到一辆马车去往乱石山的方向,想必应该就是他们。”
料想谢宁身居高位,又有意招揽黎秩,全然没必要骗他们,萧涵一听便信了八成,喜道:“多谢谢大哥过来提醒,我马上就去乱石山!”
谢宁摆手道:“不必道谢,正好,我也带了些人,一块去吧。”
萧涵面色的喜色顿了一下,望向陆轻波身后的数名天罗侍卫,心知谢宁若要出门,门外定然还有更多侍卫守卫,他便有些迟疑——若黎秩真的要走……不是他不信黎秩,只怕黎秩会被红叶蛊惑,为亲情若为难,此番是主动与红叶离开。如此一来,谢宁若去了,问清缘由,怕会对黎秩带来麻烦。
只不过,萧涵暗暗捏了捏拳头,而后缓缓松开,点了头。
“那就有劳谢大哥了。”
比起这些,他更怕红叶会对黎秩不利。红叶回来的时机太过不巧了,她失踪了那么久又到底去了何处,为何打伤了银朱劫走重病的黎秩?
在与之初次见面的萧涵看来,她也不是没有可能会伤害黎秩。故而有谢宁带来的人帮忙,也并非不可。
而与此同时的黎秩,正坐在去往乱石山路上的马车上。
黎秩静坐在车厢中,透过随着马车驶动而摆动的车帘,漆黑的眸子里时而倒映出一个火红的背影。
他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事实上,他也无意挣开穴道。
黎秩微微垂眸,眼底若有所思。
在他今早去见红叶,再次劝说红叶告诉他这件事的真相时,红叶一反昨日的抗拒,主动跟他说她很想回山看看,到时候,她会说出一切。
黎秩答应了,因为对她的信任,甚至答应了她不带任何一个人,包括萧涵留在他身边的侍卫暗卫。
唯有银朱是个意外。
他们出门备马车时,让银朱见到了,银朱自告奋勇随行。
黎秩也应允了。
之后就有了出城时他被红叶点穴,银朱被打下马车的事。
黎秩出不去,只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路况,看得出来,这并非是回到伏月山的那天他熟悉无比的路,而是另一个方向,红叶应该是正在带他去往金水城外往西十数里的乱石山。
乱石山之名源于此处漫山乱石,峰峦迭起而异常陡峭,几乎不长草木,平日连上山打柴的人都没有。
待黎秩见到那几座料峭嶙峋的山峰时,马车也慢了下来。
红叶放下马鞭,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一眼便撞上黎秩双眸。她在对面坐下,抬手解开了黎秩的穴道。
下一刻,身上顿时轻松下来,黎秩有些意外地看向红叶。
红叶淡笑道:“教主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定不会害你。”
黎秩轻轻点头,“我知道。但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乱石山。”
黎秩看着她道:“你说你想回家,看看我爹,看看大家。”
红叶笑容淡去,“说要回伏月山是我骗了教主没错,这也是最后一次了。余下的,教主放心,我会如你所愿,将你想要知道的都告诉你。”
黎秩便静静地看着她。
红叶叹了口气,“好,我说。”
黎秩发现红叶虽然打伤了银朱,劫走他改变了路线,但她对自己的态度一直如常,不见一点恶意。
正如此刻,红叶仍是慈爱的看着他,眼底满是温柔。
“那么教主,你是想先知道姜家后人与藏宝图,还是其他?”
黎秩道:“我都想知道,但我不确定你会不会全告诉我。”
红叶抿嘴轻笑,“关于姜家后人与藏宝图在何处,我可以告诉任何人人,但这个人绝不会是你。因为知道的太多,对教主完全没有好处。”
黎秩怔了一下,“此事与我无关?”
红叶笑着摇头,也不知是觉得黎秩的话好笑还是在敷衍他。她望向窗外,面上露出几分怀念,“我出生在西南,本不叫红叶,乃南王属下一名副将的女儿,王妃怜我幼年失母,将我接到身边,因此,我自小在南王府长大。王妃待我如亲女,世子姜蕴待我如亲妹,我也一直将他们当做自己的亲人。”
“但这一切,都在那一天没了,瑞王的人闯进王府,而我的义父,现在的镇南王,就站在瑞王那些人身后,眼睁睁看着他们逼死王爷……”红叶说着,笑容悄然而快速消散,眼底涌上几分悲痛,她恨声道:“王爷被他们逼死了,我跟世子哥哥护着王妃逃了出来,王妃悲痛欲绝,在逃走的路上生下了小公子后也随着王爷去了,此后,南王府便什么都没了。我跟世子哥哥和小公子他们离开了西南,从此浪迹天涯。”
黎秩眸光一顿,声音不自觉轻柔下来,“后来,你们刺杀瑞王?”
红叶点了头,“在逃走的路上,小公子生了重病,后来又不小心遇上了当年因为瘟疫逃亡的灾民,一同被困在了镇子上,小公子他便……”
黎秩道:“他也……”
红叶摇头,轻声道:“我不知道,是我没看好小公子,我只是出去一会儿,回来孩子就不见了。我和世子找了很久,却都没有找到小公子。因为疫情太过严重,朝廷的追杀也十分密切,我们没有再留下去,通过地道逃出来这座城镇,之后,世子策划了在瑞王回京路上刺杀为南王府报仇的计划。”
黎秩心下暗叹,那南王府的小公子应是红叶当时唯二的亲人之一,而又在红叶不留神之时丢失,红叶必然十分内疚,而小公子当时又生了重病,落到或许会被感染瘟疫的流民手中的话,八成也是活不下去的。若能活下去,当年的小公子应该也有二十四了。
很巧,红叶也想到了这一点,“若小公子还在,现在应该已经结婚生子了,这很好,不必像我和世子一样,这一世满江湖逃亡,永无宁日。”
黎秩安慰道:“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瑞王死了,当年的皇帝也死了,现在的朝廷愿意给我们一次机会,只要姑姑告诉我藏宝图在何处。”
红叶苦笑道:“教主,你太年轻了,还是没能体会到世间险恶。现在在镇南王眼里,藏宝图是很重要,但姜家后人更重要。同样,朝廷也不会放过姜家后人,就算他们不会杀世子,他们也必然会将世子握在手里,这样才能让他们放心,今后倘若江山易主,谁能保证他们会一直善待姜家后人?毕竟姜家后人有着前朝皇室血脉,又曾经有过一位弑君者。可世子已经苦了一辈子,我怎可让他落入这般境地?”
黎秩哑口无言。
红叶也知这么跟黎秩说是有些杞人忧天了,但为了至亲之人,她不得不想到这一点,“若不是情势所迫,谁又愿意冒着重重危险背下逆贼的骂名?世子这一生,少年痛失家人,半世流离,好不容易有了几日安稳,要我将他的藏身之处说出去,我做不到。”
黎秩沉默须臾,微微蹙眉道:“姜蕴他,对姑姑很重要?”
红叶毫不犹豫点了头,“他是我的哥哥,是我的亲人。”她又望向黎秩,“你也是姑姑的亲人。小姜,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这段时间你被误以为是姜家人而受过的苦,你心中有怨,我也清楚,你都如此,世子出现后,他会遭遇的必然会比你严重百倍。”
红叶脸上有着浓重的歉意,“此事皆因我而起,是镇南王先找到了我,要我供出世子,我没有答应。当年他助瑞王造伪证害苦了南王府,也害死了我父亲,我恨他入骨,怎么可能会与他为伍?他又求我帮忙,要我构陷摄政王谋杀当今圣上,而他便可找借口带兵救驾,事后再为南王府洗清冤屈,我表面应了,在行动时却反水,他如今定是恨极了我,哪怕还被困在宫中,也派出心腹来追杀我,而也是我的举动,让他又起了通过我找到世子的心思。”
“是我连累了世子。”红叶道:“也是我害了教主和教中的弟兄们,若不是我冲动行事,你们便不会被我牵连,老温和王哥他们也就不会……”
红叶顿了下,轻吸口气,正色道:“教主,整件事情都是因我一时冲动而起,也会从我这里结束。”
黎秩知道她执意不肯说出姜蕴的下落,也能理解一二,但红叶也是他的亲人,他也想护住红叶。没想到不等他劝说,红叶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黎秩警惕地问:“姑姑要做什么?”
红叶微微一笑,不舍地看着他,“教主长大了,又有了世子保护,姑姑唯一放不下心的,便是你的身体。待此事了结后,教主便随世子走吧,我听他们说,唯有世子可为你找到你需要的药,姑姑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
黎秩心中越发不安,“姑姑想做什么?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红叶摇头不答,只道:“你且记住了,所有事情都与你无关,你甚至不是老教主的孩子。你为伏月教做了这么多,姑姑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你,只能为你辨明身份,还你一个清白。”
黎秩张了张口,正要说话,被红叶按住手臂抢了先,“不要再说,也不要问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而我,也绝对不会将藏宝图交给你。”
黎秩倏然愣住,而后灵光一闪,迟疑地问:“姑姑,那藏宝图是真的存在吗?那东西也在你手上?”
红叶失笑道:“藏宝图只是一个江湖传闻,我从未见世子取出来过,世子也说那不过是人云亦云。”
黎秩又问:“那,姑姑可还记得你让王叔给我的东西?”
红叶愣了下,而后很快便笑说:“不记得了,我之前给了他很多东西让他转交给你,也许又是没留神扔了什么给他,现在记不清楚了。”
黎秩不再说话,只按了按衣袖。心知这不对,王庸给他那张神秘地图时,说过是红叶让他转交的。
王庸还说,是红叶交待他,到伏月教生死存亡之际,方可将这张地图取出来给世子,可保伏月教太平。
但他方才明示暗示过,红叶却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一般。
黎秩想的走神,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红叶的面色也变了。
车厢里一个剧烈的停顿,黎秩回过神,下意识望向红叶。
红叶轻出口气,秀美的容颜如同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坚冰。
“到了。”
黎秩问:“我们要做什么?”
红叶望着他说:“教主什么也不必做,只需要跟我走一趟。”
黎秩眉头紧皱,不死心地问:“事到如今,我们也已经到了这里,姑姑还不肯说你要做什么吗?”
红叶犹豫了须臾,末了,叹道:“带你去换两个人。”
盛夏的晌午,山中天气格外闷热,孟见渝骑着马走在山道上,他好不容易甩掉伏月教跟踪他的人,出城走了一圈,半路上迎面碰上一个人。
孟见渝眼前一亮,勒紧缰绳停了下来,对方也驱马近前来。
“九兄。”
孟见渝看着白马上的白衣人,他正是阿九。孟见渝的目光直直落到他被白衣遮盖的右腿上,又喜又惊道:“你不是去养伤了吗,怎么又回来?你的腿不是伤的很重,怎么还骑马?”
阿九面色略带几分苍白,更多的还是焦急,他看见孟见渝,急道:“孟见渝,你是从城里出来吗?”
孟见渝道:“刚出来。”
阿九眼睛亮了几分,“现在带我回去找黎秩,我有急事!”
孟见渝见他驱使着马儿往前走,赶紧叫住他道:“现在回去,恐怕找不到他。我出城前见到世子带了不少人出城,黎教主应该也去了。”
阿九只得停下来。
孟见渝好奇道:“出什么事了,若是现在就要找到黎教主,我看九兄腿伤不轻,不如我代你去?”
“我有个姐姐,在我回家之前听到我们出事的消息以为我死了,要出门帮我们报仇,我师父没拦住让人走了,我怕她冲动坏事,现在必须马上找到她!”阿九来不及多做解释,追问道:“你见到他们往何处去了吗?”
孟见渝指了个方向,“应该是乱石山,我听到了……九兄!”
他还没说完,阿九竟就已经策马扬长而去,那道快速远去的清瘦白影只给他留下一串呛人的飞尘。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春节这些天不方便码字,可能更新都不太稳定了,我尽量隔日有一更,估计过完春节后就能完结了,感谢订阅,啾咪=3=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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