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涵今夜是刻意避开黎秩来寻白沐的, 自然不可能告诉任何人他会来,他之前并未与这位传闻中脾气怪异的怪医有过多少交谈,仅仅几次会面罢了, 想不到他都还没进门,就让人猜到了来意, 萧涵无比坦然地点头承认,看向白沐的眼神难免有些意外,“白神医不仅医术过人,更是神机妙算。”
“客套话就不必说了, 我能猜到世子会来, 是因为我相信黎秩。”白沐捧着医书上前, 清澈的双眸毫不掩饰眼底好奇, 光明正大地打量着萧涵,笑说:“他看人的眼光一向都很不错, 这也正是我最羡慕他的地方。”
萧涵亦笑道:“白神医这是在夸我?看来我在你这印象还不差。”
白沐敛去笑容,颇为惊奇地看了萧涵一眼,今夜同样也是他头一次与这位传闻中的纨绔世子独处相谈, 三言两语便让他看出这位世子爷脸皮颇厚, 不过他又无意考较对方的人品。白沐只是路过萧涵时多看了他一眼, 便收回视线在矮几边坐下, 随手将医书反扣在几上, 态度随意地睨了眼对面。
“世子今夜若是为黎秩而来,这便请进来坐下,若是在下猜错了, 那请世子慢走,在下不送了。”
“白神医果真如传闻中一样。”萧涵由心一笑,掀开衣摆走进房间,同样不客气地在白沐对面坐下。
白沐正提茶壶为客人斟茶的动作一顿,欲言又止,末了撇嘴道:“我在江湖上的名声恐怕不大好听,所以也绝不会问出传闻中的我是怎样这种话。世子既然打听过我,便该知道我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我这里规矩很多,稍有半点不悦,便不肯为人诊治。”
听上去颇为无情,萧涵面上的笑意却未减半分,他抬手接过对方送来的清茶,轻轻颔首以示谢意,“但我相信白神医绝不会这么对黎秩。”
白沐顿了顿,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都是实话,他眉头皱了皱,干脆直接点头承认,“不错,我既然为他而来,不治好他的病又怎会甘心?”
这样的话在萧涵听来,心中不免泛起几分涟漪,看着白沐颜色颇好的一张脸,他忍不住问:“我见白神医与黎秩似乎关系不错,竟不远千里为他而来,不知白神医与黎秩是……”
说到这个,白沐轻哼一声,微带这几分不悦地抬起下巴道:“世子可别乱想,黎秩是我第一个病人,也是我第一个、更是最好的朋友。”
萧涵暗松口气,眼底的隐晦之色不着痕迹消失,转眼又堆起满脸笑容,“原来如此,有白神医这样的至交好友,想来黎秩也是三生有幸……”
“客套话就不必再说了。”白沐摆手,再三提醒萧涵这个问题,脸上已有些不耐烦,“世子今夜来找我,应该是为了黎秩的病,我之前已经与他们说过,我对他的病情已经束手无策,除非有无相莲在手,或可一试。”
萧涵神色变得凝重,“除了无相莲,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
白沐十分肯定,“世间除我之外,我所知道的能医治黎秩的人仅有两人,一人在宫中,乃太医院一把手,另一人在北疆,江湖人称蛊仙,躲在十万大山里养虫子,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而恰巧,我与宫中那位有过联系,对黎秩的病情都束手无策,能为黎秩拖延十年,已是集我与师父还有宫中那位三人之力,如今黎秩的身体对太多药都已经没有反应了,就是他自身修炼压制蛊虫带来的火毒的内功也没了作用,而我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祖师留下的记录里找到的偏方,也就是无相莲。”
萧涵皱眉道:“为何不能将他体内的蛊虫取出来?我记得他说过,当年他身受重伤,命悬一线,才不得已用凤凰蛊这种偏方续命,如今他的外伤早已好了,反而受体内蛊虫连累,常年病痛缠身,为何不能取出蛊虫?”
白沐看萧涵的眼神,直白点说,便是仿佛在说他太天真。不过话说出来时倒也很是客气,“看来世子先前做过功课,世子说的话听上去确是像那么一回事,可实际上,真的把蛊虫取出来,只会立刻要了黎秩的性命。”
萧涵顿时噤声,心下甚至有些后怕,他这一个猜想竟会要了黎秩的命,幸好他从来没敢让人去做。
白沐这才端着茶杯施施然解释,“黎秩的身体和蛊虫相互之间已经有了依赖性,轻易无法分离,说白了,问题就是蛊虫失去控制,即将陷入长眠,而黎秩的身体又太过依赖蛊虫,所以现在只能想办法控制住蛊虫。”
萧涵冷静下来,“无相莲可以帮你们控制住凤凰蛊?”
“不能。”
白沐说得轻巧,吓得萧涵先是一愣,紧跟着大惊失色。
“什么?”
白沐嗤笑道:“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拿到无相莲就可以一劳永逸?那不过就是一株有几分奇效的血芝罢了,比起黎秩先前吃过的仙芝血莲丹效用强些,只能暂时稳住蛊虫,其实根本就是是治标不治本。”他说着,又缓了语气,“不过能稳住一两年也行,如此一来,我就有时间去北疆找蛊仙了。”
萧涵原以为找到无相莲就可治好黎秩,谁曾想这不过只有暂时缓解的作用,不得不说,这让一直将希望寄托于无相莲的他非常失望,但听到最后,萧涵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
“蛊仙?”
白沐道:“是啊,毕竟人家才是专门养这些东西的,想来知道的也比我们更多……”他看见萧涵的表情变化一下从失望变成惊喜,猜测萧涵马上就想派人去找蛊仙,他便多说了一句,“就算蛊仙能有办法,但是世子,我得提醒你,你知道上一次蛊仙现身江湖,是在什么时候吗?是二十年前!”
白沐比着手指头说:“二十多年前,传闻蛊仙在西北出现过,而蛊仙可是六十年前就在江湖成名的,在上次现身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谁也不知道蛊仙是不是还活着,不知道他在哪里。”白沐自己说着,都开始泄气了,“当然,世子要去找蛊仙的话,我也是支持的,若是能找到他的传人,或是同门后人,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萧涵将刚到嘴边要派人先去北疆找人的话咽回去,沉吟半晌,沉声问:“这些话你没跟黎秩说过?”
白沐好笑道:“我与他说这些做什么,特意扫他兴吗?”
“那就继续瞒着。”萧涵立刻做了决定,又望向白沐,“拜托了。”
看萧涵神色沉重,白沐缓慢地点了头,可是他与萧涵说这些的目的还未达成,他又装作一脸淡漠地问:“世子不会是想当自己未曾听说过这件事,就此丢下黎秩不管吧?这也无事,反正他也不是你什么人,而且如此麻烦,即便你见死不救,我也无话可说。”
白沐本还想多嘲讽几句,好教自己的激将法更加成功,不料萧涵默默望向他的那一眼,他就被冻得说不出话了,手臂汗毛都竖了起来。
萧涵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冰冷似的,只不动声色起身,随后竟双手抱拳,向白沐拱手一礼。
“无相莲我会想办法,蛊仙我也会派人去找,黎秩便交给白神医了,今夜我来找你,你我二人说过什么,不论是谁问起,还望白神医保密。”
白沐愣愣点头,眼睁睁看着萧涵转身出门,才后知后觉他的激将法似乎成功了,却是苦笑连连。
想不到这位世子爷还挺凶的,不过跟黎秩也是很般配啊。
而在今夜,黎秩也迟迟没有入睡,他留了一盏烛光,正在灯下展开王庸给他的地图,独自一人查看。
黎秩心知这张地图绝不简单,王庸也不可能会给他一张假图骗他要用这张图能换伏月教安宁,而且这张图,极有可能就是姜家的藏宝图。
可到底是不是,黎秩根本不清楚,当日在乱石山上跟圆通说的那些话全是哄骗他的,这张地图地形是有些复杂,可这大周万里河山,他不是每一处都走过,也不是每一处都不同,单看地图,很难猜出这是什么地方。
况且这张地图除了一些特殊的山势与河道标识,没有半点提示,黎秩盯着看了小半个时辰,翻来覆去检查这张羊皮卷地图,还是没看出来哪里可以证明它就是藏宝图的特征。
黎秩默默埋怨起了王庸,他这亲爹真不靠谱,就留下那么语焉不详的几句话就走了,他要是真的拿这张图出去,不说谢宁,就是萧涵恐怕都不会相信这就是姜家的藏宝图,可是黎秩也明白,他现在必须拿出藏宝图。
因为谢宁在等,因为萧涵的任务也是这张图,找不到姜蕴,就一定要找到藏宝图,因为老教主黎姜就是南王世子而深陷风波之中的伏月教,为了抽身此事也必须交出其中之一。
否则,不说谢宁会不会放过伏月教,镇南王府也绝不会放过他们,只有东西交出去了才是安全的。
怀璧其罪的道理,黎秩并非不懂,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不知道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不是别人想要的。
黎秩没有太多时间,从跟温敬亭说出谎言,决定让伏月教金蝉脱壳脱离出这件事,黎秩就知道,他得交出一张地图,以交换伏月教的安宁。
从乱石山回来之后,到为红叶守灵、送红叶回山安葬,黎秩想过很多,红叶死前带他去乱石山的路上,与他说话的态度显然不对,他当时旁敲侧击过,确认红叶不知道王庸给了他这张图,可连红叶都不知道的藏宝图,为何会落到王庸手上,还给了黎秩呢?
王庸和红叶的破绽都太多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除了他们自己,也没人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不,或许有人知道。
姜蕴,这个让圆通、谢宁和萧涵都为之而来的逆贼余孽。
藏宝图会不会是王庸从姜蕴手上拿的,又或是他给王庸的?
黎秩曾叫了黎姜二十年的爹,也就是姜蕴,也曾找了他十年,至今仍不清楚姜蕴是否还活着。
这个人实在是太神秘了,让王庸与红叶不惜一切代价为他掩护,哪怕是死。黎秩也不由自主想起曾经带他在姜家村住了十年的姜蕴……
姜蕴其实,算个好爹吧。黎秩不得不承认,他每次出现的时候都对自己很好,是掏心掏肺对他好的,可惜姜蕴并不知道他不是他的儿子。
黎秩想来想去,才平静没几天的脑子乱腾腾的,只觉先前的谜团不仅没有解开,反而越积累越多。
看着天色已晚,黎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已有放弃之意,他端起水抿了一口,按了按眉心,正起身要将地图收起来休息,门前就传来敲门声,紧跟着响起阿九荡漾的声音。
“小姜快来开门,九叔来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了。”
闻言黎秩手一抖,不小心撞倒半满的水杯,眼看凉水沾上羊皮卷边沿,马上就要蔓延开,黎秩眼疾手快拿起地图,一手扶好水杯,便拿袖子擦拭起地图。门外的阿九等不到回应,拍门的动静越大,黎秩只得将地图卷起来,正要收进怀里,忽地一顿,回过头将地图小心地压在放着毒经的玉盒下面藏好,这才放心去给阿九开门。
这玉盒放这抹了毒药的毒经,阿九绝对不敢乱碰,可若放在黎秩怀里,阿九碰拿到的机会就太大了。
黎秩自以为藏得很安全,却未见到他去开门的时候,玉盒靠近烛台的那一面面,羊皮卷的一角并没有藏好,恰巧是被凉水湿透的那一角。
许是被水打湿,那一角二指大的范围颜色有些深沉,远看像一块抹布。所幸夏夜闷热,没一会儿便开始干了,怪的是不知为何,被玉盒压着的地方隐约透出一点红,那血色极弱,又因灯下幽黑,不仔细便瞧不见。
黎秩站定门前,轻吸口气,才将房门打开,一眼就见阿九嘿嘿傻笑着探头要往他身后看,“人呢?”
“……什么人?”
黎秩站在门口实在挡路,阿九干脆推开人蹦进门来,黎秩房间是萧涵别院的厢房,不算太大,也没什么多余的摆设,可谓一眼就能看全。
阿九跳着进去,没一会儿,便又蹦回来问黎秩,“世子呢?他不是送你回来吗?怎么没留下过夜?”
黎秩很久以前就知道阿九不正经,没想到他还能如此不正经。
黎秩面无表情地看着阿九,“腿好了,跳那么远来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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