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秩找到白沐时, 阿九正在白沐房间里劝他,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只握着手里的玉佩静静看着。
看见黎秩进来, 白沐猛一抬头看来,阿九跟着停下口中的念叨, 见是黎秩,便像是见到救星似的。
“来的正好!我让他别想太多,先睡上一觉他不听,刚才还收拾东西说要进山, 你快劝劝他!”
阿九急忙让出位置, 推着黎秩坐下, 一脸无措。他显然不是一个会哄人的人, 对这种情况最没办法。
黎秩被他逗得好笑,发觉白沐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时, 嘴角将要上扬的弧度转瞬化作一声叹息。
“你问过了?”白沐嘴上是在问黎秩,面上却是满满的笃定。
黎秩缓缓点头。
阿九吃了一惊,随即好奇地搬着凳子坐过来, “怎么说?”
白沐看黎秩的眼神越发急切, 眼尾仍挂着一抹虚弱微红。
黎秩暗叹道:“结果并不很好, 白沐, 你确定要知道?”
白沐心下一个咯噔, 面色煞白,不过很快就重重点头。
意识到情况不妙,阿九缩了缩脑袋, 再好奇也没敢多言。
黎秩反而说不出口。
白沐道:“黎秩,你说吧,不管他是死是活,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何要走。我绝对不会做傻事的。”
黎秩对他的反应是早有预料,他仍是犹豫了一下,才道:“我的确问过萧涵,谢宁也告诉了他。”
黎秩没有隐瞒,萧涵说过的柳家的事,他都一五一十地告知白沐,见白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静默须臾道:“萧涵说,谢宁原本想向你求药,所以,他应该没必要骗你。”
没想到白沐找的人出自京师柳家,在五年前就被灭门了?
阿九听完很是惊愕,怕自己一时激动说错话赶忙捂住嘴。
白沐果然很难接受这件事,他缓了好一阵,最后满目无助地看向黎秩,好半晌才发出嘶哑的哭腔。
“黎秩……你说,他还活着吗?”
在不知道结果前,黎秩也不知道白沐找的柳无月是否还活着,他固然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残酷,仍是如实说道:“他极有可能出了事。”
白沐的眼泪一下滚落下来,压抑不住的哽咽涌至咽嘴边。
阿九斜了黎秩一眼,推开他一把抱住白沐,“他不会说话,你别当真!其实柳无月还是有可能还活着的,既然柳岐能活下来那他也可以!”
黎秩站在边上皱了皱眉,不可否认,阿九安慰的话没错,只是柳无月的生死到底太过渺茫,于是他先给白沐一个心理准备,好叫他日后不必太过绝望,见白沐埋首阿九肩上浑身轻颤,黎秩也有些无措,一手按在白沐肩上说:“柳岐或许知道他的下落。”
白沐仿佛得到特赦,全身一僵,抹了把脸快速抬头,“真的?”
黎秩看着他哭红的脸,暗叹一声,如实说道:“柳岐去了西南,听说,他是与镇南王一起走的。”
“他在镇南王府?”阿九听到这里,惊得没忍住脱口而出。
白沐若有所思,“镇南王府?”
“想去找他吗?”黎秩问。
阿九闻言又瞪大了眼睛,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黎秩。
这时候告诉白沐这件事,白沐定会为了那个人前往西南。
可黎秩的病只有白沐能治……
黎秩神色坦然地按上白沐肩头,“镇南王府太过危险,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你若要去,我帮你。”
白沐黑白分明的双眸氤氲着湿润水光,呆呆望向黎秩。
从心而论,苦等了五年的心上人,一朝得知此人也许已经死了,但死不见尸,白沐又岂能甘心?
他想过去找那个同样出自柳家的柳岐柳总管,问问他有没有见过柳无月,就在黎秩说出此人时。
可当黎秩这么轻易地说出,帮他去西南找人时,白沐混乱无比的内心突然安静下来,陷入沉思。
白沐呆了一阵,慢慢捂住脸,声音难掩疲惫,“黎秩,我……我,要再想想,今日我就不进山了。”
阿九看得着急,他想再劝劝白沐,不如把黎秩治好再走。
黎秩却痛快地点了头,“你累了一夜,好好休息一下。”
白沐抿着唇慢慢点头。
阿九急得在边上团团转,想说话又怕惹到白沐跟黎秩。
最后,阿九还是让黎秩带走了,黎秩拽着人出了院子才松手。
阿九耷拉着头,一脸不解地嘀咕:“为何不劝他留下来……”
黎秩看着他挑了挑眉,“我是你侄子,他就不是你朋友了?”
阿九没话说了,虽然能理解,可他心里还是焦躁不安。
“但愿他先不要走。”
阿九也只能盼着白沐能帮忙帮到底,但他若要走,硬要拦也说不过去,毕竟他与白沐也是朋友一场。
黎秩摇头道:“你去跟燕八说一声,今日就不进山了。”
阿九闷闷应了,心里又想起来那只藏在山里的春秋蝉。
黎秩看他背影几乎写满了心事重重,不禁勾唇轻笑一声。
真是爱操心。
黎秩默默摇摇头,拐了个弯准备回去找萧涵——他走时好像听见了萧涵喊他,听上去不大高兴。
竟是个要人哄的醋坛子。
虽然面上很嫌弃,黎秩还是想起了回去后该如何哄萧涵。
不过当黎秩回去时,萧涵却忙了起来,已经不在别院里了。
大抵是因为谢宁即将离开,不管如何,萧涵都要做个着急寻找姜家后人还有姜家藏宝图的样子。
黎秩不难理解,况且到了晚饭的点,萧涵还特意让人给他送回来金水城中最大的酒楼的招牌菜。
黎秩心血来潮地想,他是不是在向自己报告他的行踪?
不管如何,他这份心意确实哄到了黎秩心坎里,黎秩见不到人的担忧与失落皆被难言的喜悦取代。
柳家的消息,给白沐的打击极大,黎秩本以为他会需要很久才能冷静下来,但没想到不过第二天晌午,白沐就恢复了以往的沉静与淡然。
萧涵一整夜没有回来,黎秩不免担忧起来,又不放心白沐。
听阿九说,白沐自昨日起就一直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出来,燕八有些担忧就去找了他。
可阿九今早去了白沐也不见,他只说自己想要休息一下。
阿九比白沐黎秩都大一些,辈分是高了一代,不过他与二人年龄相近,不仅是看着二人长大,更是与他们一起玩大的,不可能不担心。
于是阿九等了半天,终究放心不下跑来找黎秩,那时黎秩正在探望温敬亭,闻言便跟阿九走了一趟。
两人急匆匆赶到客房,迎面撞上燕八,燕八却兴冲冲地抱着什么跑走了,浑身上下疯狂的洋溢着兴奋的气息,一路欢呼大笑。阿九望着他的背影,讪讪收回刚想打招呼的手。
“他怎么了,这么高兴?”
黎秩微眯起眼睛,静静摇头。
“因为我给他配了药,他急着赶回去给燕九侍卫用。”
阿九跟黎秩俱是一惊,齐齐回头,一眼便见到门前的白沐。
白沐还是穿着一身不染纤尘的雪白,面色有些苍白,在二人惊愕的注视下,他抿起嘴角无声笑了。
许是日光太过温热,他的笑容也添上几分热度,很是温暖。
黎秩回头望了阿九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朝门前走去。
“你没事了。”
白沐轻笑一声,微扬起一张白净俊秀的脸,带着几分倨傲。
“是他对不起我,不过一个负心人,我该为他一蹶不振吗?”
阿九都惊呆了,眨巴一双眼睛,迟钝地松了口气凑过去。
白沐见他过来,忽地想起什么,“九叔的腿好得差不多了,你来得正好,我帮你把固定板拆了。”
阿九现在走路已经不再一蹦一蹦,只是被木板固定着,走路还有些不便,闻言他两眼一亮,“好!”
白沐摇头失笑,不过没有马上动手。他思索了下,走下石阶到黎秩面前,收起笑容认真道:“我想了一夜,既然早就答应要治好你,我就该有始有终,等你好了我再去办自己的私事。明日为你施针后,我们就进山去找春秋蝉。黎秩,我会治好你的。”
黎秩和阿九都有些意外。
白沐见他们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不由有些不适,他轻咳一声,重又扬起一个稍显软和的笑容。
“不用这么惊讶,也不用担心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白沐说着,脸上笑容渐渐淡去,他往前一步抱住黎秩。
“谢谢你们,这五年来一直在安慰我,一直这么照顾我。”
其实在一年前,白沐的师父病逝后,烟波湖就只剩下白沐一个人,他收了几个药童,身边难免还是有些冷清,而在这偌大的江湖上,也就只有黎秩跟阿九他们会常去看望他了。
白沐是很感激的,别人对他好,他便会加倍还给那个人。
黎秩听出他话中深意,先是一愣,抬起手拍了拍白沐后背。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几人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因为面对门口,白沐一眼便见到来人,面色忽地一僵,之后手脚僵硬的松开黎秩,什么感动的氛围都散了。
黎秩这才得以回身,果真见到萧涵,眸光不由自主变得柔和。
“你回来了。”
黎秩话音刚落,萧涵便边走来边幽幽道:“是啊,我来捉奸。”他说着颇为不平地看了白沐一眼。
黎秩却是愣住。
白沐讪笑着又抱了抱旁边的阿九,解释说:“我没别的意思。”
萧涵阴沉着一张脸,刻意盯了白沐好一阵才转向黎秩。
阿九后知后觉明白什么,赶紧拉着白沐进房间,“那什么,你不是要给我拆固定板吗,我们走……”
白沐忙不迭点头配合,跟阿九逃似的跑回房间,萧涵静静看着,倒也没拦,随后幽怨地看着黎秩。
看样子是又打翻醋坛子了,黎秩眼底涌上几分绚烂笑意,嘴上却是一句没提,只道:“忙完了?”
“还没查到姜蕴的下落,只是顺路回来看看你,待会儿要去谢大哥那里走一趟。”萧涵一口气交待完,定定望着黎秩,语气充满了委屈,“没想到一回来就见到你在抱别的男人,想来是我回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黎秩早就看出萧涵吃醋了,可听见他说得这么惨,还是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眼看萧涵脸色黑沉下来,他竟是肆无忌惮地笑得越发开心。
萧涵:“……”
“你笑什么。”萧涵忍无可忍,一把将人抱进怀里,妄图用自己的气息覆盖了白沐留下的药味,“不准再笑了,你看不出来我生气了吗?”
萧涵越想越气闷,“被我撞见了,竟然也不跟我解释一句?”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情况?”黎秩漫不经心地笑着反问。
萧涵如鲠在喉,到底还是泄气了,“当然是什么都没有。”
难得找到机会可以趁机做点什么,没想到黎秩竟然不上钩。
萧涵暗自惋惜,转眼便换上一脸纵容与温柔,松开黎秩。
“我回来跟你吃饭的。”萧涵笑道:“带了你喜欢的菜色。”
萧涵牵起黎秩的手,由衷感叹道:“再找不着人,我就不找了。也不知道这个姜蕴到底在哪里,为了找到他,我都没时间跟你说话了。”
黎秩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笑容明显淡了几分,“还没线索?”
萧涵说起此事就头疼不已,“黎姜的线索有,可他这个身份在十一年前就被弃用了,现在也查不出什么。”其实若从黎秩身上找姜蕴的线索,会容易许多,不过谢宁每次提及,萧涵都会明确的告诉他,黎秩跟姜蕴接触不多,不想让他跟黎秩扯上关系。
萧涵藏了一半的话没说出来,偏头望上一眼黎秩,便觉满心愉悦,肩上沉重的担子瞬间减轻许多。
“不管了,先去吃饭。”萧涵道:“不看着你我都没心情吃饭了,枝枝,我不在时你吃得下去吗?”
黎秩本来复杂的心情被他这么一问,只剩下一脸的心虚。
为什么会吃不下?黎秩心想,还有什么比吃饭更重要吗?
不过为了让萧涵开心,黎秩也没说出来就是了,可他倒也忘了,萧涵不在时他的确吃得少了许多。
萧涵赶着去谢宁那边,仅仅吃了个饭,跟黎秩磨蹭了片刻便得走了,黎秩一路送他到别院门前。
看着萧涵策马而去的背影,黎秩愣了一下,他站在别院门外等了片刻,等见不到人了才回了别院。
萧涵在金水城的这处别院地处偏僻,门前门后都面向江流,景致极好,但因为人少,便格外冷清。
暗卫们是轮班守在院中的,没有命令绝对不会现身人前,为了安全,萧涵没找太多仆人,只找了几个杂役,往日都在后院,轻易不会出来。
故而黎秩回去这一路上,几乎没见到一个人影,但在即将回到房间时,在长廊见到一个黑衣暗卫。
穿着与萧涵手下的暗卫一样,他就像是无意中被发现的,半个身子正要藏进草丛,就见到了黎秩。
黎秩不是第一回见到了,他并不怎么在意,以他的功力发现这些暗卫轻而易举,所以难免会撞上暗卫来不及躲起来就被他看见的画面。
往日黎秩都当看不见,那些暗卫也会当作无事发生过。
可就在黎秩目不斜视望向前方,抬脚要走时,那个黑衣暗卫居然走出草丛,在他面前半跪下去。
“属下惊扰黎教主实属无意,还望黎教主莫要怪罪。”
黎秩挑眉不语。
所以,特意来禀报他惊扰了自己,而且还拦住了路?
“我没看见你。”
黎秩无意跟他计较什么,绕过那名暗卫就要走,却在擦身而过时,脚步忽地停了下来,眸光冷厉。
只因他听见了声音被压得极低的一句话——“我自西南来。”
只有镇南王府的人,才会这么说,他是潜入别院的刺客?
可若此人想要刺杀黎秩,便完全没有必要自爆身份。
黎秩冷冷地望着黑衣人,他的脸被暗卫的面罩遮住,只露出一双褐色的眼睛,此刻正望着黎秩。
他好像笃定了黎秩不会杀他。
黎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同时感觉到有几名暗卫赶到附近。
“你随我来。”
黑衣人没动,似在犹豫。
黎秩心道装得倒是好,他垂眸敛去眸中寒光,给此人找了一个掩护他的借口,“我要给世子写信。”
黑衣人这回痛快起身,跟上黎秩,一路上也没有暗卫拦他。
黎秩也是忍了一路,待那人跟着自己进了房间,房门一关,他眸中冰冷再也不必掩藏,快速而狠厉地一手按住那人后颈,将其压在桌上。
那人也是一脸惊愕,脸贴到冰冷的红木桌面上,才冻得醒过神来,也顾不得后颈与被反折的右臂的疼痛,他只感觉到身后之人浓郁的杀气。
他是真的会杀了我!
想到这一点,黑衣人慌忙道:“我不是圆通的人!黎教主冷静!我是嘶……我手里有你要的药!”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今天准时了o(*////▽////*)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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