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情年月再不回头,纯真的心早经蜕变,但从前旧片段已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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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看到加山让紫罗在一楼的办公室里整理材料之后,就径直往自己这边走来,阿郢连忙招呼了一声。
不料,这一个举动反而令加山的脸拉得更长了。
看着阿郢眼巴巴地凑过来一副要跟自己打听消息的模样,加山抽了一口雪茄,脸色阴沉地说:“我没办法不怀疑你,阿龙住的酒店只有特警知道,妖兽怎么会查到?”
“我……”阿郢正要解释,却又被加山挥手打断。
“不用解释了,我现在正式解除你的职务!”加山瞪了阿郢一眼,用不容反驳的口吻直接下了决定。
被加山严厉的声音惊到,在办公室里整理材料的紫罗微微探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在看到阿郢脸上的落寞神情后,又赶紧缩回了里面。
知道紫罗是了解自己自傲又自卑的性格,即使担心他也不敢再多注意这边,以免令自己觉得被人看到狼狈模样时心里不好受,阿郢心里那被加山伤透的心稍微一暖。
想到紫罗还在旁边不远处,加山本来责备的声量也压低了下来:“身为一个特警,应该先控制感情,才能对付妖兽,我对阿龙也都很失望。”
“你爸爸就是因为控制不住感情,才会和妖兽纠缠在一起。”似是丝毫没有看到阿郢听到这句话之后脸色都变了,加山依然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你爸爸的原因,我也不会让你跟我这么久。”
“我给了你最后一次机会来让你证明自己,你没有好好利用!”说罢,加山就带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快步走远。
心里明白加山所说的最后一次机会就是三年前那次选择,自己选择了放走吕竹、利用那具现成的妖兽尸体去瞒天过海……
如今,也因为这个原因,加山要将吕竹打回原形,不再让他暗中使用手段去再次放走她。
阿郢目光呆滞地看着加山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眼中绿意一闪而逝。
为了发泄心底里的暴虐,他一把摘下了脸上的银丝眼镜,接着就狠狠往地上一摔。
被压制了二十多年的妖兽意识无师自通地追踪着吕竹的意识而去,阿郢出手扶住身边巨大的大理石柱子,勉强作为突然使用妖力导致整个人虚弱时的支撑。
糟糕,怎么会在这里感应到幻姬的存在?!
被封印在一号实验室墙上的元大宗猛地睁开双眼。
而且……这里不止只有一道妖兽的感应意识。
元大宗挣扎了几下,依然对这专门加强过的磁力场无可奈何,只得仔细开始感应另一道陌生的意识起来。
捕捉到里面的意思,元大宗心中有点复杂,却又有点庆幸。
也许,他最初的计划,并未完全失败。
元大宗嘴角挂起了一抹微笑,再次在因为他的挣扎所以又再加强了一倍的磁力场下沉眠过去。
而那道陌生而强大的妖兽意识,在锁住吕竹的五号实验室附近徘徊了数秒,又越过它向另一个地方探去。
“阿龙。”
阿郢?
脑海里忽然听到这个声音,刚刚苏醒过来的阿龙眉头一皱。
“现在时间紧急,我没法和你解释太多,你听我说——”那声音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说道:“回来的途中我在队长身上暗中装了监听器,他要加强磁力场,将幻姬打回原形。”
“我现在被队长惩罚留在外围,无法进入总部大楼,而你所在的七号实验室距离幻姬所在的五号实验室不远。”
“现在队长已经先一步带着队伍准备外出行动,我会帮你引开紫罗,到时候五号实验室只会剩下一个人看守磁力场……”
快速地和阿龙交代好了一切事情之后,阿郢转头看向朝他这边走过来的紫罗,自嘲地笑了一声:“你是来收我的警章的?”
“阿郢,对不起。”紫罗低声道了个歉。
“不关你事,停我职的是队长,不是你,你只是听从吩咐办事而已。”阿郢抿了抿唇,稍微抬头看了一下云层堆叠的天空,方才继续说道:“就像上次一样。”
没了配.枪,他顶多就是暂时停职,始终还属于反妖兽特警的一员。
倘若连证明身份的警章都被收回的话,那就表明,他们全部都不要他了。
“那么多云,看来今晚会有一场大雨。”紫罗也跟着阿郢的目光看了看天,然后把一只手搭到阿郢的肩膀上,柔声安慰道:“队长太冷血了,希望有一天我们能改变他。”
紫罗说着就伸手过来,就在阿郢已经以为她是想要取下夹在他胸前的警章时,紫罗却只是伸手过去,帮阿郢理了理被冷风吹得有些乱了的领带:“不过,如果你现在就能坐他的位置的话,你也会像他一样。”
“我……”阿郢一愣。
“哎。”紫罗竖起一根手指,示意阿郢先不要说话。
眼看阿郢顺从地闭上了嘴之后,紫罗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你是不是想说,时间可以证明这个世界是现实的呢?”
这句话说完,紫罗就看见阿郢也露出了一个有点复杂的笑容。
“时间是人定出来的,为什么我们要让它……证明那么多东西呢?”阿郢侧过身微微往前走了两步。
“对呀。”紫罗点了一下头。
眼角余光看到紫罗被自己的举动吸引住跟着缓慢踱步,阿郢在心里暗暗说了一声抱歉。
“或者,我们将责任交给时间吧。”走过了柱子与柱子之间的间隔,阿郢又在另一根柱子旁边站定,回头看向了紫罗:“其实有很多事情,人本来已经决定了……”
“事实上,人所能决定的,并不一定就是正确的。”紫罗拢了拢被夜风吹乱的鬓发,轻轻地叹了一声,道:“虽然我已经任职为副队长,不过我依然觉得,人分好坏,妖兽也一样分好坏。”
“五号实验室里的那个……女人,就是三年前的那位吗?”看到阿郢瞪大了眼睛,紫罗忍俊不禁地笑了。
“香味……是一样的。”简单地用几个字来解释了她之所以猜到吕竹就是三年前阿郢那位神秘女友的原因,紫罗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行动警报的闪灯和提示声突然响起。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紧急集合,三分钟之内准备出发……”
“阿郢,队伍准备出发了,我要过去上面的队长办公室守着——”紫罗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流转,仿如两颗璀璨的明星照亮了云雾翻腾雷声隐隐的夜空。
“记住,特警不一定必须要有警章才能证明自己是特警;但是有很多时候,拿着警章,能开启许多只有特警才可以行走的捷径。”抓紧时间最后又叮嘱了一句,紫罗急匆匆地向集合处跑去。
积聚了许久的暴雨,在风势越发强盛时,伴随着行动组的警报声,倾盆而下。
外面狂风暴雨,室内平稳如旧,唯独冷白的灯光照在寂静的走廊上,带出冷清而诡异的气氛。
阿龙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面无表情地缓步往五号实验室的入口处走来。
高大的实验水槽磁力场控制器旁边,留守在此的医生正在根据吕竹的妖化情况来检测和调整数据。
忽然,似乎听到了一声极为轻微的皮鞋塔在瓷砖上的声响。
医生心里一慌,一下子转过头往门口的布帘处望去。
“阿龙?”布帘掀开后露出了一个高瘦而熟悉的身影,一心搞科研、对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八卦意识、以至于目前尚处于一知半解状态下的医生,笑着和阿龙打了一句招呼之后,瞬间被阿龙一拳打晕。
低声和倒地的医生说了一句对不起后,阿龙扑到前方那个实验水槽磁力场控制器上,快速地动手一个一个关闭运行着的程序按钮。
仪器上那些红色小灯绿色小灯的光混合着斜照在他的背上,那道狰狞的伤痕煞是骇心动目。
成功把磁力场关闭之后,阿龙抬头看了实验水槽一眼,抄起了旁边一把折叠椅,用尽了全身力气对着实验水槽狠狠一砸!
如之前为吕竹挡下致命一击一样,阿龙张开双臂把从砸破的水槽里跌出来的吕竹接住,抱起她就要往外逃离。
刚刚跑到门边,门外忽然又闪进一人。
“是我!”看到瞬间绷紧了手臂的阿龙准备放下吕竹开展攻击,阿郢急忙表明身份。
“你怎么进来的?!”阿龙跟随着阿郢跑到走廊上,疑惑地开口问道。
“是紫罗——”阿郢一边警戒着在前头带路快跑,一边解释道:“她暗中给我开启了大楼里所有门的权限!”
此时,紫罗坐在大楼最高层的队长办公室里,看着那一盆她送给加山队长的盆栽,不禁无声地叹息了一阵。
那枯萎的躯干和褐色的花朵,明白地显现出这条生命已经因为疏于照料而濒临死亡。
这个似曾相识的可怜模样,令她的思绪,也仿佛飘回了年少之时。
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了婚,是她的母亲独自一人辛苦地开花店把她养大的。
母亲爱花,因此就连作为女儿的她的名字,也是取自于母亲所钟爱的“紫罗兰”一花——希望她如同这种花一样,倔强生长,美丽动人。
这种象征着高雅和诚实的小花,不甚名贵,但聚集起来时茂盛而鲜艳,大片大片的蓝、紫、白混合在一起,香气浓郁而且还绚烂夺目。
开花店的人似乎都爱背花语,也不知道是为了生意更好,抑或是兴趣所致。
自小,母亲就一点点地教着她花语,就从她的紫罗兰开始:蓝色紫罗兰代表着“我将永远忠诚”、白色紫罗兰意味着“让我们抓住幸福的机会”、紫色紫罗兰倾诉着“在梦境中爱上你,对我而言你永远那么美”……
很可惜,她一个都没有得到,也一个都没有做到。
而这原因,都起源于一株母亲回乡时偶然带回的、据说是非常珍贵的血色昙花。
这株血昙,母亲大概是想着培育到将近开花的时候卖个好价钱。
只是,那时尚还年幼的她,看到了这株花有着如人一般的智慧,也听到了这株花的夜半细语。
那是成年人被物欲蒙蔽住的双眼和双耳所看不到、听不到的。
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人类之外,还有着另一种智慧生物的存在。
人类的孩子,在未沾染世俗时纯真而又懵懂,眼中的世间只有黑与白。
不幸的是,童年的她,因为贫穷,被划分到了黑色之列。
怀着满腔热情想要去加入集体,却被集体冷漠地隔离出来,反反复复无穷无尽的冷眼和嘲笑,孤独便如春天的野草一般疯长。
这株血昙,母亲培育了足足五年,也陪伴了孤独的她足足五年。
母亲离世的时候,她大约是十三四岁的年纪。
她唯一的“亲人”,就只剩下那株即将开花、化形为人的血色昙花。
也曾想过守着母亲的小花店,和化为人形的小花妖就这样过完平淡的一辈子。只是天总不遂人愿,在一个红霞满天的黄昏时分,远走海外多年的亲生父亲,突然找上了门。
和幼时记忆里高大背影完全不同,一别十年后,那个高大的背影,佝偻成了一个看起来甚至会惹人发笑的拱桥。
哪怕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但有着最深血缘羁绊的人跪在你面前哀求救命的时候,又有多少人能无动于衷?
于是,她为了亲人,出卖了另一个“亲人”。
那晚,父亲高兴地提着一大箱子钱回来,带她去吃了从未去过的华丽餐厅,吃了一餐从未吃过的美味晚餐。
可笑的是,那时无知的她还不知道,这顿晚餐,差一点,就成了她这辈子最后的晚餐。
被震耳欲聋的雷声从昏沉的黑暗里惊醒的时候,她看到了一株几近枯萎的血昙。
那幻想着血昙只是暂时交给他人照顾、长大后有钱了就能赎回血昙的幻想,终归只是幻想。
报应来得如此之快,她出卖了相依为命的“亲人”;转眼,也被她认为以后会相依为命的亲人出卖。
原来,她的父亲根本没有病,只是为了金钱,就和妖兽勾搭在一起,为妖兽老板弄回了妖兽升阶大妖时所需要的替死鬼。
那个妖兽老板做了许多坏事,罪孽深重,升阶大妖必定会遭逢极强的天谴。为了抵抗天谴,它找到了一个失传的禁术——利用另一个修行完满即将化形的妖兽和命格属阴的纯洁童女作为替身,将天谴引到这两者身上,它就能借着天地生死交界时一瞬的灵气,脱胎换骨,晋升大妖。
最危险的一刻,恐怖至极的巨大节肢停在了眼前。
血昙强行斩断了根系提前化形成妖,保住了她这个背叛者。
她曾在午夜里见过还是花苞的血昙给她展现了一副模糊而浅淡的幻象,淡淡的独特香气里,烟雾透露出来的女子即使无法看清楚面目,那仿佛只有在最深的梦中才能出现惊心动魄的美感也令她为之呼吸一窒。
而现在,本来前途无量的血昙花化作了一个满身遍布血色花瓣妖纹的怪物,在拼命杀死了妖兽老板之后,没有再回头,带着重伤逃进了滂沱大雨里。
似是对她已经完全失望,也似是为了不使她最终绝望。
已经料想到也许一生都不会再见的执念,再次出现在眼前,她无法再做那个温柔听话冷静自持的副队长……
打着伞来到一个隐秘的出口,紫罗看向了前方的三个身影。
“你真的要离开?”阿龙把醒来的吕竹放到地上。
吕竹抬眼看了两人一眼,挣扎着站了起来:“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们不是每一次都那么重感情……”
“至少这一次,还是。”阿郢站在一旁,领带的一端在风中翻飞。
他默默点燃了一根烟,没有再说话。
“等等!”阿龙叫住了吕竹,拿出了那条在酒店打斗时被主人落下又被原主人收起的白水晶项链。
“你说过,三年前的那场雨,大家都回不去了。但起码,让它跟着你,就像一滴会蒸发的雨水一般。”
“像三年前一样,永远将这场雨留下。”
看着吕竹和阿龙在雨中相拥了一下又决绝地离去之后,阿龙那个孤独的背影,紫罗叹了一口气。
“即使身为特警最需要的是冷血,但世间最抗拒不了的,永远是热情。”紫罗看着前方,声音带着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沧桑。
“我已经没有这个不顾一切的热情了。”阿郢垂下眼眸。
就像现在一样,他只敢躲在角落里看着中了“快乐”之后时间无多的吕竹远去,而阿龙却敢于冲出去希望吕竹留下,陪她到最后一刻。
“你不是没有,你只是不敢。”紫罗看向他,摇头叹道:“你顾忌的东西太多。”
“无论怎么说吧,总之,多谢你今晚的‘热情’。”阿郢说完这句之后,便掐灭了烟,转身离开。
“不用多谢我。”紫罗低声说了一声,又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其实……我更应该多谢你才对。”
看着阿郢那已经远去的背影,紫罗的目光,再一次投入漫天的雨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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