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胭脂扣:假装(2)

    请说谎吧,不要相告你有他,准这最后一宵有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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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出这张方块3的时候,不止善于伪装的宋丽玲变了脸色。

    可以说,除了早就有所预料的吕竹和依然以为自己在和吕竹合作做局的华英雄,在场的人的脸色基本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变化。

    “你出千!”霓虹人拍案而起,一方面是心疼自己下注的五十万大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吕竹牌面同花顺面底牌也是他通过数学老师的算牌预算到了的,结果开牌时底牌却由红桃3变成了方块3,不是暗中出千她换了牌还能是什么?

    “你胡说什么,有人出千会让自己输的吗?我现在也是散牌还都是小牌!”吕竹坐直身体,脸不红气不喘,睁眼说瞎话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我明明……”霓虹人说了一半就自知失言,又默默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带着数学老师这样的算数高手过来算牌,算出了所有人的底牌,又暗中参与地下赌局,本就是想放弃明面赌局的胜利而去取得地下赌局的更多钱财,结果这“至尊”的搭档不知道什么缘故,居然使了手段换了她的底牌来混入输家行列……

    这时旁边与霓虹合作的德国人突然和他轻声说了一声:“刚刚那个女孩,和密斯吕接触过,而我的手下也在地下赌局那边探听到消息,密斯吕下了五万美金的注,押一赔一百的华英雄赢。”

    一下子事情似乎捕捉到了那条隐藏着的脉络,微枝碎角,纷纷被串联了起来。

    霓虹人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密斯吕,果然好手段!”

    “彼此彼此。”密斯吕笑着回了一句。

    听密斯吕如此大方地承认了她就是这场荒诞赌局的背后推手,霓虹人恨得咬牙;但偏偏密斯吕在华夏的地位和人脉都不是轻易能撼动的,即使再恨得咬牙,也得真的咬紧牙关吞下这个哑巴亏。

    最后忍不住看了一眼成为全场大赢家的华英雄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理所当然的表情,霓虹人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好一个扮猪吃老虎的狡猾小子!

    当然,表面上还是得维持那和谐局面的,于是霓虹人挤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夸赞道:“华夏的古语说得真好,这位小兄弟,真是英雄出少年!”

    一场盛大赌局的结束总免不了人们的纷纷议论,而且大赢家又是如此年轻英俊,不知其下暗流汹涌的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将这个侠义故事一般的赌局传遍了这片区域,使得华英雄的名号也从富家少爷变成了少年奇侠。

    华英雄带着皮箱来到吕竹让人通知他到来的酒店包厢时,刚刚打开门,就惊诧地发现里面已聚集了不少人。

    甚至还有他的父亲。

    不过,那位美得过分的乔先生实在太过惹人注目,华英雄按下心里的复杂情绪,把皮箱放到桌子上,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乔太太,这是约定五五分账的钱,还有你让我们押下的五千大洋翻了一百倍,同样我们和你五五分……”

    华英雄话都没说完,就已经被笑呵呵地华父走过来一把打断:“傻仔!快跟我过来,我介绍你认识认识人。”

    “密斯吕你应该听过她的名号了,大才女、奇女子……这位是美国的艾伦博士,他是著名的数学家,也是与你合作的关小姐的老师。”华父介绍完右侧的两位前辈之后,又指向左侧的年轻人,继续说道:“这两位是组织里前来筹款的同志,宋丽玲宋先生,以及他的搭档关湘红小姐。”

    “宋先生?关小姐?你们不是……”华英雄的眉毛微微跳了跳,心中情绪激动而期待地看向吕竹。

    “为图方便,我们使用了假身份和假名。”吕竹站起来,笑着朝华英雄伸出了手,“之前隐瞒了真相,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很高兴重新认识你!”华英雄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知道一见钟情的女孩原来是单身,可把他激动坏了。

    旁边那个宋先生看自己的表情不冷不热的,同为男人华英雄自然也大概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能占人家未婚姑娘便宜让人和他扮夫妻同路出任务,肯定是对人家姑娘有那么点意思。

    之前就说不好破坏别人婚姻只能独自悲伤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现在男未婚女未嫁,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年轻人一嘚瑟总是容易七情上面,宋丽玲冷冷地看了华英雄一眼,见他一副完美诠释了“抬头挺胸做一个自信小三”的模样,心里暗笑一声不自量力。

    两个男人互相看不上眼对方,但华英雄更偏主动,果断地凑近了吕竹找话题:“那位老先生既然是你老师,为什么刚才会和霓虹人站一起做霓虹的外援……”

    “你也会说我是她老师,自然是我和我学生合作,耍他们一把啊。”数学老师艾伦博士说得那叫一个自然,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收钱坑人的做法有什么不对,那理直气壮的模样和吕竹刚刚简直是如出一撤。

    霓虹和德国野心勃勃,他本就不太想理会这两方的邀请,无奈人家用枪杆子说话,他也只得硬着头皮过来。正巧,碰上了以前心心念念的天才学生,又通过学生结识了大名鼎鼎的密斯吕,当然是赶紧趁着霓虹人以为他老糊涂名不副实压不住学生不堪大用时,借密斯吕的作保脱离霓虹这趟浑水。

    “你和‘至尊’罗森搭档过的消息,是你让人暗中传出去的吧?”艾伦博士转回头问道。

    吕竹微微一笑,默认了这个问题。

    “我就知道你是这样,以前在学校里就是那么的……‘狡猾’。”艾伦博士想了想,实在说不出聪明二字,只能绞尽脑汁从华夏词语里选出了一个更加适合的形容词。

    “当时我也是被吓了一跳,五万美金全押华英雄一赔一百,你就不怕庄家耍赖跑路?”密斯吕笑道。

    “所以我找人合作啊,华英雄那群朋友都是这地区有名的公子哥儿,你又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你们参与了下注,谁敢赖账?我算好了庄家的承受能力才下的注,顶多也就一时凑不出来,迟些结清罢了。”吕竹答道。

    “这你倒没有完全猜对,德国和霓虹之前就押了不少,后来又各自追加了五十万大洋押你赢,零零散散加起来也已经有一百多万美金了;再算上本国和外国各大户和散户的赌资,这次大爆冷门,不仅能全数付清,甚至还能赚不少。”密斯吕感叹一声。

    “庄家当然是不会输的,输的永远只会是赌徒。”会赌的人同时也最清楚赌的规则,吕竹自然也是一番感叹,然后面带歉意看向密斯吕,诚恳地说道:“不过,这一场赌局,我以您的名义赚了大头,怕是得给您招惹不少麻烦。”

    “就冲你前面那句话,我也得给你担下来这一桩,更何况你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国家而来。”密斯吕慈爱地拍了拍吕竹的手,颇为欣慰地笑说道:“能看到像你这样出色的年轻女孩,我相信,这个国家的女性的未来,终会如我所思所想所愿那般,美好而充满希望。”

    这一顿夜宴吃得人人尽欢,末了艾伦博士又找上了吕竹询问了一下她前往国外继续学习的意向,要是吕竹真的想继续学习深造,那么明天就可以跟他坐船出国,到了国外后,作为老师的自然会帮她解决其余琐碎问题。

    吕竹想了想,先是婉拒了艾伦博士的一番好意,然后又用艾伦博士能理解的话句解释道:“我年初时已与我未婚夫程蝶衣程先生告明了父亲,简单订了婚约,打算毕业后就结婚。”

    听得此言,宋丽玲和华英雄的动作均是一滞。

    “不过,现在国内局势越来越紧张,我打算先让我父亲和他的学生们前往国外居住,而我则等待解决了国内的事务之后,再动身前往。”吕竹没有理会宋丽玲和华英雄的异样,继续对艾伦博士说道。

    “好,很好,我会帮你处理你父亲的事情的。”虽然没能立刻把看好的学生带走,但是吕竹都提出了先让她的家人出国了,自然也是变相答应了自己的出国学习提议。艾伦博士对此很是欣喜,当即就包揽了关师父和师兄弟们的出国事务办理事宜。

    解决了未来跑路落脚的问题,吕竹又点算了一下这一轮赌局说赚来的金额,除去华英雄的朋友们凑出来赢回的钱要分给他们之外;吕竹联合密斯吕、华父共同出资五万美金赢回的所有钱和抵押物单据合计约五百万美金,赌局赢回的一百万大洋折算约四十万美金左右,统统都会由密斯吕和华父分批送给组织以作备战之用。

    吕竹在他们眼中是组织的人,分出来的五十万大洋全数给予组织,没让他们有什么意外之想。倒是华家父子也大义凛然地捐出了他们的五十万,这就让人相当敬佩了。

    华父倒是很淡定,只说他本来也就出了十万大洋的赌金,其它赢回来的钱全是吕竹他们合作做局捧儿子做大赢家才得到的,其实也就是捐了十万。有国才有家,国家有难,他很应当尽自己一分力。

    华英雄自从吕竹说她有未婚夫之后,就又回复了那个忧郁样——本来都死了心了,结果一通大喜,撬墙角的心思死灰复燃时又被重重一盆冷水泼下,能只是忧郁不想说话这般结局,已经是大少爷足够能忍的了。

    自古以来温柔乡多是英雄冢,作为老父亲的还没能高兴多久儿子今晚挺英雄出少年的,这傻儿子就已经无师自通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还是有得修炼啊……

    华父感慨了一番,然后就招来仆从把失魂落魄的华英雄给塞到车里带回家了。

    告别了其他人,吕竹和宋丽玲也回到了旅馆,与找到了外孙女的颜老妈子汇合。

    “这是怎么一回事?”看着床上那个脸色青灰形销骨立的年轻女人,宋丽玲皱了皱眉。

    “她就是我那自打出生就被主人家卖掉了的外孙女,叫做如花。因为出落得标致,十几岁就当了琵琶仔,后来又进了倚红楼当阿姑……”颜老妈子不住叹息,又道:“好不容易遇着个对她上了心的富家少爷,偏偏陈家不同意她入门,弄得她和那个十二少离家同居,可是富家子弟又怎么懂得养家糊口呢?”

    “后来,如花日间又回了倚红楼赚钱,她是宁愿得罪客人也不再卖身的,可是人家少爷富贵惯了,整天在家无所事事唱曲抽大烟。生活越来越穷之后,如花实在也是扛不住了,就送了重礼,打算给少爷找个师父学戏,想着也算是一条出路。”

    “傻女啊,这些年轻女孩,还是不明白这一条道理的。”

    “贫贱夫妻百事哀,当一个女人要为男人谋出路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失去了他。”

    颜老妈子长叹一声,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两人实在无法忍受穷苦日子,决定约下阴世之约,计划双双吞食鸦片殉情的事。

    吕竹静静地听着,偶尔目光与躺倒在床上目光溃散的如花相接,只见她依然是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仿佛被亲人救回也不是什么事,那种灵魂都似乎已经死去的破败之态,让人可怜又可气。

    宋丽玲倒是细细阅读了旁边桌子上的相关报纸,忽然冷笑一声:“医生说在那位十二少体内不止有鸦片,还有安眠药;而你的故事里却是说只给人喂了鸦片……现在梦醒偷生的阔少浑浑噩噩精神不振已经是个废人;而你,一个老人家山长水远来找你团聚,你却做出一副这般的模样。”

    “那安眠药,是谁给他吃的?”宋丽玲合上报纸,看向如花时,声音更冷了数分。

    “是我!”如花嘶哑着声音喊出了一身,脸色越发的苍白,恨恨地说道:“我很想死,但我怕万一我死了,他没死,丢下我一个……”

    “我不会放生他和其他人好的!”如花话音未落,已是被颜老妈子打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对她这残败躯体绝对是雪上加霜,看着如花咳出几口黑血,颜老妈子又气又心疼,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默默地上前替她抹了抹嘴角的血迹。

    “为了这么一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这样,值得吗?”吕竹突然开口问道。

    没等如花回答,吕竹又继续说道:“你觉得你配不上他,不肯放开他,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但你认真想想,他做得到你所做的吗?”

    “十二少为了我,和家里断绝关系,出来和我捱穷……”如花挣扎着说道。

    “所以就是这样了,他很努力了,所以你要好好报答他的努力,卖你自己去养他,耗尽一切心力去供养一份所谓的爱情,以为有情饮水饱。”吕竹说着又敲了敲报纸,才继续补充道:“其实你心里面明白的,他做不到你所为他做的事,所以你们做了决定之后,你大概在哪个点发现他退缩了,不敢和你一起死……你就偷偷给他下了安眠药。”

    “实际上,你和他都一样——在爱着对方的同时,更爱自己。”

    听到这句话,如花浑身一震,眼泪无声地流淌下来,很快就滴湿了枕头的一小片。

    颜老妈子又拿了一块手帕给她抹眼泪,更惹得她的泪珠簌簌地落。

    艰难地举起手从衣襟处勾出一小只胭脂扣,如花苦笑一声:“他在戏班当学徒拿到第一份工资时,给我买了这个……我本来很欣慰他可以自食其力的时候,却在他眼里看到了痛苦。”

    “我知道,他从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后悔了。”

    “但我不想放开,风尘女子自古以来都是被人鄙夷的,我一旦放开他,就证明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心机……我好难得才得到了一个人来爱我,我不想失去他……”

    吕竹握住了她那瘦得几乎是皮包着骨的手,放柔了声音:“会有人爱你的——例如你的亲人,那么大的年纪跨越那么远的距离,大半个华夏,十几年时间,她还是坚持找到你了。”

    “例如我,例如世界上还有好多好多的人——你还年轻,生命那么长,世界那么大,塘西只不过是这个世界微不可见的一个小点,你以为的很多人,其实只是沧海一粟。爱是一种偶然的运气,保留住对自己的爱,将爱分给别人,或许你会受到挫折,但也或许在分享之后的某一天,会收获到值得你爱、同样也喜爱着你的人。”

    或许是因为今晚发生的事太过费神,回来后又耗尽心思说了太多的话,吕竹的声音,也越来越轻。

    落在宋丽玲眼中,更像是轻淡得如同月下的一个梦。

    碎花床单渗着月光,那只白皙柔润的手握住了另一只枯瘦如柴的手,生机勃勃触及了死气沉沉后,冷清惊异的画面里便转折了动人心魄的温暖。

    当生机不肯放弃之时,死气就必须退避三尺。

    得了吕竹劝服如花重新振作,她也有心想重新做人之后,颜老妈子就开始着手准备大家的回程事宜。

    因为是风月之地出身,如花的烟瘾要比程蝶衣之前误服的瘾头重得多,即使是要回去北平后再开始正式戒烟,但如花身体亏损得厉害坚持不住长途车程,所以还是得先养几天身体再起行。

    而吕竹之前赌局玩得太嗨,在暗处声名大盛,因此实在不适宜久留,便独自一个人登上了回程的火车。

    送吕竹去了车站之后,宋丽玲又顺路去了倚红楼,替如花解决临时契约的问题。

    如花和十二少的事之前闹得那般大,倚红楼的妈妈倒也没有多作为难,只是感叹了几句女人实在不能倒贴之后,就痛痛快快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把如花与倚红楼合作的临时契约交还给了宋丽玲。

    来都来了,宋丽玲又顺便去取回阿姑们替如花收拾好的杂物。

    晚上时这南方风月与北地倒是没什么大差别,一样的莺声软语粉香脂凝。不过现在是早上,倚红楼里就静得很,偶尔走过的几个阿姑甚至还有素面朝天者,也是打着呵欠没精打采,整个楼的人大多尚在沉眠之中。

    前方房间里依稀传来咿咿呀呀的曲韵流声,叫人凝神细听时,又突地戛然而止。

    “你真要这么做?”一个压低了的女声响起。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谁都不例外,更何况他是间谍出身。这种一听就是谈秘密的前奏,宋丽玲立刻就止住了敲门的行动。

    从窗子的缝隙往里看,是两个年轻姑娘在说着悄悄话。

    “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那女声带着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坚决地说道:“我又不求埋街食井水入他家的门,不过图他一夜罢了。”

    “你想着留个孩子做纪念?”

    “这世道谁愿意让孩子生来受苦?我自己知自己事,早就备好了药。”

    “你这药……和楼里的不一样?确定不伤身吗?”

    “没事,我问过大夫了,这种短效的,休养十来天就能好。主要是这药品质好又实惠,男女都吃得,楼里那些长效的药更伤身,我自己备一瓶,以后也能用。人家李少爷来日要娶的是大家小姐,我也是念着和他这么多年感情,今晚上了拍卖台我就再也不是琵琶仔了,过了今晚,以后大家各走各路!”

    随着姑娘的动作摆动,暗黄的玻璃瓶里翻滚着淡褐色的药丸,说到末了,那小药瓶就被姑娘随手按在窗边的几案上。

    宋丽玲快速退后一步,窗子的阴影自他脸上褪去,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便再次重新又融入清早的晨光里。

    听得里面的人说完了话,宋丽玲敲了敲门,与里面的几个姑娘打了招呼之后,便提走了她们早就帮着收拾好的藤箱。

    提着藤箱回到旅馆,宋丽玲又转出外边的走廊处,看着窗台上盆栽花心里的一只蝴蝶,默默抽起了烟。

    看如花吃了早餐之后沉沉睡去,颜老妈子也缓缓踱了出来。

    “你不和关小姐一同回去吗?”印象里宋丽玲许久没有抽过烟了,猛地看到他在这里吞云吐雾,颜老妈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她很快就要嫁给别人了。”宋丽玲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

    似是被他的声音惊动,蝴蝶扑扇了一下翅膀,瞬间消失在窗子分割的一片小天地里。

    “我没用,让她跑掉了。”看着那只蝴蝶越来越远,宋丽玲的声音亦越来越低。

    对了,他是大半年前戒的烟,算起来也就是偷文件那个晚上之后。

    颜老妈子拍了拍宋丽玲的肩,叹了一口气,又道:“关小姐一个女孩子孤身上路很危险……不管有意无意有缘无缘,最后送一程,多少给他人和自己留个念想。”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火车途中会停不少站点,想要追上火车,不算困难,也不算容易。

    此时的火车包厢上,吕竹捧着一盆子餐厅那边买回来的糕点,美滋滋地边吃边看窗外的夜景。

    其实今晚乌云蔽月风又大,算不上什么好景色。

    不过跑这一趟任务她的荷包充实了不少,回程自然是选择了更舒适的火车包厢,有吃有喝吹着风,看什么都顺眼。

    吃得正欢快的时候,灯光突然一暗。

    不同于自然的风声自面前刮过,吕竹心疼又气愤地一盆子糕点怼窗外来客脸上,随即就是转移了身位翻窗而出。

    窗外来客如影随形,吕竹手指夹住一枚暗器,凭着手感摸了一下,立即就发现了这是一枚忍者飞镖。

    霓虹人居然只派了一个忍者来对付她。

    显然忍者也想不到她那么能打,火车沿着山路穿行,山风夜风仿佛能把人吹跑,吕竹站在车顶拿着铁盆硬扛着大风和忍者你来我往了几下,终于还扛不住了,连忙又从窗子钻回乌黑麻漆的包厢里摸索,想要换张椅子再战。

    包厢一直在摇晃,吕竹椅子没摸到,倒是跌到床头边摸到了被子,外边的忍者也在往这边追踪而来。

    上方传来了一声枪响。

    听得外边呼喊自己的是属于宋丽玲的清冷声线,吕竹急忙应了一声。

    然而,先一步来到窗边的却是敌方的忍者。

    借着巨大风声的掩盖,忍者探了半个身子进来,抖出一个小包,怀着加大范围的心思,呼了一声——

    仔细聆听的吕竹捕捉到了忍者做小动作的细微声响,反手一掀床单,便以强以有力的巨大屏障防御并反击了这一轮粉末攻击。

    一声惨叫被呼啸风声与火车行驶声淹没在崇山峻岭里,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吕竹同样无力地跌坐在包厢的地毯上,暗自嘲笑那个偷鸡不成反丢了性命的忍者。

    忍者之前的攻击显然是要活捉她的,而从她吸入了没能防御住的一些粉末就软了手脚又没发生其他问题的状况来看,这一包粉估计就是什么软筋散之类的迷药。

    确认危机解除了之后,吕竹索性瘫在了地毯上,等待宋丽玲的救援。

    宋丽玲眼看那个忍者突然脱力摔下了山,也赶紧收起了枪从窗外爬了进来。

    他是想要摸索着去开灯的,吕竹见状,有气无力地开口急道:“灯被打坏了,我在地上,别乱走,容易踩到我。”

    “你怎么了?”宋丽玲一边问,一边拿出了一个火折子点燃。

    “我没事,可能中了迷药一类的,没什么力气,麻烦你帮下手,把我弄上床吧。”吕竹开口阻止了宋丽玲想要查看她身上有没有受伤的举动。

    宋丽玲没有再说话,抱起她放到床上,又去关上了窗。

    接着,他又从地上捡起了被子,动作温柔地给吕竹盖上。

    火折子的光摇摇曳曳,映得眼前人的面容也模糊不清,待到他低下头掖被角的时候,才可窥得那双素来沉稳的眼眸失了冷静。

    “我真的没事。”吕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安慰的笑来。

    宋丽玲也轻轻地笑了一声,伸出手给她拨了拨头发。

    那指尖落到颈侧,就如蝶落花间,轻盈地停住了动向。

    两人假装夫妻的时候,他就偶尔会做这些看起来亲昵又不容易惹人恼怒的小动作。

    但现在,这种亲昵的动作,一下子就打破了吕竹之前勉强维持住的战友情。

    同样都是躺在床上看向上方,不同于清柔温和绝对不会伤害她的家养蝴蝶,这一只外面的野生蝴蝶,是美艳魅惑得仿佛带着荷尔蒙爆炸的冲击力度。

    “现在应该不需要假装了吧?”吕竹隐晦地提点了一句,提点两人假装的“夫妻”关系已经结束。

    这句话说完之后,宋丽玲静默了好一阵。

    他没有再进一步,而是缓缓站起身,走到桌子边坐了下来。

    吕竹僵硬地扭了一下头,看向他的侧脸。

    宋丽玲没有再看向她,只是动作缓慢地脱下了西服外套,从内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纸包,把里面的一小颗浅褐色的药倒在手里,直接干咽了下去。

    “你受伤了吗?”吕竹正疑惑的时候,火折子燃尽,火光扑闪几下后,整个包厢再次陷入了黑暗的包围中。

    令人不安的黑暗里,窸窸窣窣的声响轻缓至极,一不留神就要被外边的风声盖过。

    吕竹凝神静听身边声响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抚上了她的脸。

    “我已经有……”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被人用手强行捂住了嘴。

    同时,那个冷清的声音也沉到了耳边:“假装你没有说过就好了。”

    吕竹艰难地抬起了手想要推开他,不料却反被他抓住了她的手。

    “乔太太。”

    “我的确受伤了。”

    “就在这里。”

    “我只求一晚。”

    手腕被抓住往前,很快就碰到了一层温热而触感细腻的屏障。

    那是……人的肌肤。

    指尖被牵引着缓缓划向左侧,在那皮层、血肉、骨骼之下,有着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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