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始终不惯,早晚让谁为我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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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过这么张口就来的神来一句喊出,不止是掐住吕竹的欧阳锋,就连被掐住的吕竹,也是被他吼得一瞬呆滞。
好一会,认出杨过就是自己认下的“儿子”,欧阳锋又转过头看了一眼手里抓着的吕竹。
一身淡绿衣裙,依稀似乎是有点儿印象……
对了!他隐约记得当年带着儿子去哪个地方求亲,被求亲的那家人穿的就是青绿色的衣裳!
“好!乖儿子,你总算如愿如偿求娶到你喜欢的姑娘了是么?爹这就放开她,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欧阳锋喜极,哈哈大笑着放开了对吕竹的钳制。
这番话,两个小的可能不懂,但是在场的还有柯镇恶这个经历了当年事的老家伙,很快就听出了欧阳锋这一番疯话里的内涵。
当年西毒欧阳锋的侄子、实则也是欧阳锋私生子的欧阳克对黄蓉一见倾心,大张旗鼓地坐船去桃花岛向东邪黄药师求亲。幸好郭靖也由北丐洪七公带领同样前往桃花岛,双方经过一番比试之后,才让郭靖抱得美人归。
杨康当年想要拜师欧阳锋未果,却是他的遗腹子杨过误打误撞被欧阳锋认为义子传授了武功;而郭杨两家又曾是世交,有过儿女婚约……
世事就是这么玄妙,兜兜转转,西毒的传人最终还是和东邪的传人走在了一起。
也不知是缘还是孽。
欧阳锋乐呵呵地把吕竹推到杨过那边让杨过接手,吕竹立刻暗中小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救你的小命!”杨过同样也压低了声音,然后看向欧阳锋,“爹,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听得杨过说这边的柯镇恶是吕竹父亲的师父,算是爷爷辈的人物,如此生气的原因是因为他“觊觎”人家孙女,所以看到他们两父子就来气,当场出手打人的“真相”……
欧阳锋顿时就换了个笑脸,好声好气地对着柯镇恶拱了拱手:“老人家,我明白你的心思——你大概觉得你孙女还小,我家孩儿操之过急了是吧?我替他跟你赔个礼,你就别生气了。”
“其实呢,小姑娘这年纪也不算小了,当然是还不能马上就成亲的,但是提前定下亲事,待来日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再正式操办婚礼也未迟嘛,我家孩儿聪明伶俐清秀可爱,是个好孩子……”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尽管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了,但是一旦听闻义子对别家姑娘有意思,欧阳锋也是如一个操心的老父亲一样,赔着笑脸去讨好女方家的长辈。
听欧阳锋这几乎是商量中带着讨好的语气,柯镇恶亦是一时无语:他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要是欧阳锋上来就跟他打打杀杀,他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死去的结拜弟妹报仇;偏偏,欧阳锋不但疯得什么都记不起,还被杨过几句话绕了个晕头转向,低声下气地来讨好他,想为儿女结成一门亲事……
现在的欧阳锋根本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更何况昔日的仇怨?他贸然攻击这么一个没有记忆的疯子,如此乘人之危,又岂不是有违侠义之道?
思来想去到最后,柯镇恶长叹一声,终归还是收回了已经摆好进攻架势的铁杖。
看到柯镇恶长叹一声之后就不再说话,欧阳锋还以为是对面的老人家听从了自己的建议,于是就喜滋滋地凑到了杨过身边:“乖儿子啊,爹已经尽力了,以后你好好努力,风风光光地迎娶小姑娘,成家立业,传承爹的衣钵……这样,爹就算死,都死得瞑目了。”
“爹?!”知道了真相的杨过本来还对欧阳锋有点不自在,想要找个机会说不再学欧阳锋的蛤.蟆功,结果猛地听到欧阳锋这一番推心置腹仿似遗言的话,立刻又急得顾不上其他了。
连一旁沉默的柯镇恶也因为这番话而转过了头。
“爹没事,你不用担心。”欧阳锋拍了一下杨过的肩膀,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提点杨过道:“对了,爹差点忘记跟你说了,你暂时不要练蛤.蟆功了。”
没等杨过回话,欧阳锋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下去:“蛤.蟆功这项武功刚猛硬壮,练的就是阳刚之力,奥妙无穷,练得稍有些不对,不是身受重伤,就是吐血身亡。爹那时神智不太清醒,又碰到你中了冰魄银针的毒急需解毒,这才会不分轻重地教了你入门心法。”
“蛤.蟆功讲究的就是积劲蓄力之道,以内功的修习为主,内力不足的话,是使不出其中真正的精妙来的。”欧阳锋看了杨过年轻的面容一眼,“乖儿子,你还年轻,不用那么心急去练蛤.蟆功,先打好内功的基础才是最关键的,等再过几年你长大了,爹再正式传你武功。”
“爹,你要去哪里?”听得出欧阳锋话语中的分别之意,杨过急忙问道。
“爹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爹的脑子现在还是不太清醒,跟你待在一起反而是会害了你,这一次过来,也是在路上恰巧看到你的身影,这才顺着你的踪迹找过来的。”欧阳锋语重心长地叮嘱了一遍,然后又补充道:“你就好好努力练功,等爹想明白了事情,自然会去寻你。”
“就说到这里吧,亲家,我先行一步,来日有缘再见!”
说罢,欧阳锋也不等众人反应,只身形飘忽一动,便已瞬间消失在铁枪庙门外。
“大公公?”眼看柯镇恶追随着声音面向欧阳锋消失的位置沉默不语许久,吕竹有些疑惑地叫了一声。
柯镇恶心里是被欧阳锋这一句“亲家”给雷得不轻的,但转念一想这货都疯成这样了,跟他计较也没啥意义……
“罢了,罢了,想不到堂堂西毒如今已经变成这等模样,我再跟他追究往昔的仇怨也毫无意义……”柯镇恶长叹着摇头,“但若是他清醒过来了,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找他报仇雪恨!”
“杨过!你也不用再多想什么,你当初既然是为形势所迫学了欧阳锋的武功,又是只学了皮毛以后不再练,算不得正经的西毒传人;而我也曾答应过你往事皆不与你计较……我柯镇恶向来一诺千金,对事不对人,你且放心回桃花岛去,我不会再针对你的。”柯镇恶又道。
“柯公公,你大人有大量,小子在此谢过。”弄清楚了柯镇恶为什么会如此厌恶他的原因,杨过的态度也好了很多:早前柯镇恶就因为他是杨康的儿子而不太喜欢他,但是柯镇恶当时也是做到了对事不对人的,该照顾他的地方也没落下过,没有惦记着江湖上流行的父债子偿之类的说法。
至于后来柯镇恶的态度再次变坏,那也是因为他帮欧阳锋说话——现在想想,亲爹和义父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烂账,他自己都觉得头疼不想去理会,也难得柯镇恶还大仁大义地没有把仇恨蔓延到他身上来,只是对他敬而远之,不想呆到一处。
扪心自问,换了自己是那个亲人被杀的人,猛地见到了仇人的亲人,可曾会想过稚子无辜,不被仇恨蒙蔽双眼?
柯镇恶的这个做派,倒是让他想起了以前母亲还在世时,村里的一个倔老头,时不时就会因为原则问题跟别人翻脸,不过又会在别人困难的时候,十分粗暴地上去强行帮忙。
所以,就算大家提起倔老头都是不住摇头,但真有什么事需要帮助时,大家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去找这个倔老头。
江湖里的侠义,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就在杨过开始思考起侠义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时,吕竹又已经凑近了柯镇恶身边,讨好地问:“大公公,你是怎么猜出来‘白果’就是杨过的?”
“你这点小伎俩,还想骗我?”柯镇恶哼了一声,“就他杨过身上那股味儿,我隔三丈远都能闻得到!”
原来又是杨过这个猪队友自己暴露了自己!
趁杨过神游物外的时机,吕竹转身走过去在他跟前嗅了一下:“没什么味道啊?”
“你做什么?!”冷不丁被人嗅了,杨过吓了一大跳。
“大公公说你身上有味道,就是因为这味道,你从一开始已经就暴露了。”吕竹解释道。
“我身上有味道?不可能,我很爱干净的啊……”杨过闻言,自己扯着衣服嗅了几下,“我小时候,邻居的大妈大娘们都很喜欢抱着我、说我香的,哪里会有味道!”
“又不是说你臭,香不也是味道吗?”吕竹再凑近了一点,果然闻到了一阵隐约的异香。
该怎么形容这种味道呢?大概就是炎热的夏日里,偶然碰见了冰西瓜的感觉,热烈阳光消融在冰甜冰甜的幽香里,一瞬间拔云见雾神清气爽,连带着那隐约的清冽之意都仙了起来。
不仅长得好天赋高还是个带异香的特殊体质,“霉”开二度花瓶体质的吕竹表示羡慕嫉妒恨:都是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想不到猪队友居然还有这个技能,早前没发现还真的不注意,发现了之后,就完全无法忽视这个味道了。
要不是顾忌面子,吕竹估计就要扑过去按住他,好好享受一把吸“过”的快乐。
就是前调温柔小清新,后调居然有点矛盾的醉人……
怕被香味熏晕,吕竹强制自己远离了杨过身边,转头又去扶住柯镇恶的手:“大公公,我们出来这么久了,是时候回去了吧?”
听出了吕竹话中的疯狂暗示,柯镇恶又好气又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行了,我还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没想到这次劝人回去竟然这么简单,吕竹眉头一皱,往昔旧事重新浮现心头:“大公公,你老实跟我说,你今天到底在赌档里输了多少?!”
柯镇恶二话不说拔腿就溜,硬是用瘸子的身躯跑出了轻功高手的速度。
安然度过了铁枪庙这晚上的纷杂事,第二天在客栈里醒来之后,吕竹就找来一个小乞丐,让他去通知身为丐帮帮主的黄蓉。
等郭靖黄蓉根据丐帮中人提供的消息找上门来的时候,吕竹也总算“艰难”地帮柯镇恶还清了赌债。
“大公公,我告诉你,手气差就要及时止损,不要想着翻身!”站在回往桃花岛的大船上,吕竹叉着腰教训道。
要赢不难,难的是要不着痕迹地赢,吕竹也是费煞一通计算,这才显得赢得不是那么的轻而易举。
要是把把都赢,哪个赌档会欢迎你?还不是得装模作样地赢大输小,赢多输少。
“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公公就那么一点喜好,难得出来一趟,就由他高兴高兴吧。”黄蓉笑道。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老老实实地呆坐在一边低着头的杨过:从柯镇恶口中,他们夫妇已经得知,杨过知道了当年杨康之死的真相。
看杨过不好意思面对自己和郭靖,黄蓉倒是觉得他顺眼了不少:知道是非错对,知道羞愧内疚,反而让自己放心。
若是杨过能毫无介怀地面对他们,于他这般年纪来说,反倒是心机深沉得可怕。
尽管郭靖是个性子直爽的,但看到杨过这个模样,也是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之法来,于是他就跑到了杨过不远处坐着和他一起吹风,等杨过自己想开。
这么一等,又是一天过去。
当夜,纠结的杨过敲开了吕竹的房门。
“怎么了,晚饭没吃饱,找我借粮?”吕竹开了门招呼他进房间里,大大咧咧地问。
因为心里有事,杨过晚饭的时候就没怎么吃东西,而吕竹房间里放着不少黄蓉给女儿准备的点心,所以她开玩笑地调侃了一句。
“别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杨过没好气地说完,又相当顺手接过了吕竹递过去的一块桃花糕。
“哎呀你就给我放一百万个心好了,如果我爹娘真的在意当年的事,就不会把你带回桃花岛照顾了;他们既然已经把你带回了桃花岛还让你拜入师门,肯定就是觉得过去了的事归过去,现今的人归现今,陈年往事,就当是一场梦了。”吕竹安慰道。
“以前我不懂事,觉得他们对我不好,现在知道了真相,觉得以前的我简直是……”再怎么聪明伶俐终归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何况杨过又是个自卑又敏感的性格,心里埋下了愧疚,就很难走出来。
“总之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为师为父母的,哪会跟孩子计较那么多……”吕竹劝慰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又看到了窗外烛火映照下的一个婀娜身影。
在船上,这个身影,除了黄蓉之外,没有别人。
吕竹急忙站了起来:“糟了,我娘要过来了!”
听到吕竹这句话,杨过顿时也是吓了一跳,站起来就想找地方躲。
可惜这是船上的小房间,又不是吕竹在桃花岛的闺房,小小的空间里就一张床和一套小桌凳,床脚也是矮得不行,想躲进去的话只有化身纸片人……
“哎你别乱窜了,去床上,我拿被子遮住你!”吕竹抖开锦被,把杨过往里面一塞,随后又把边角弄得乱七八糟的,最后再放下床帘——好的,完美!
就算黄蓉过来掀床帘,也就只会看到乱糟糟的床铺。
飞快地处理好一切痕迹,黄蓉也捧着油灯推门而入:“怎么,还没睡吗?”
“快要睡了,你看我床帘都放下来了。”吕竹打了个呵欠。
黄蓉宠溺地摸了摸吕竹的头,掀起一半床帘拉着吕竹坐下来:“娘有些睡不着,陪娘说说话好吗?”
“娘,你怎么啦?”吕竹仰起头。
黄蓉淡淡地笑了笑,柔声地和吕竹说起了她之前对杨过的看法和如今的看法来,最后总结道:“反正呢,之前我是把他当作第二个杨康来提防着的,因为杨康曾经如此,而过儿又那么的像他……”
“但是我今天察觉自己以前做错了——我不应该想着爹是坏人,儿子必然也会是潜在的坏人,要处处提防着,把一个人往坏里想。”
“娘不应该把上一辈的恩怨,延续到下一辈来。”
“这就是所谓的冤冤相报何时了,相逢一笑泯恩仇吗?”吕竹这番提问,顿时就把黄蓉给逗笑了。
“你呀,以后得好好读书了,你自己答应过的。”黄蓉刮了一下吕竹的鼻子。
吕竹伸了个懒腰——为了掩护后方被子突如其来的的动静。
接着又长长地打了个呵欠之后,吕竹便撒娇道:“娘,我困了。”
黄蓉正要照顾吕竹睡下,不料,房门又再次被人从外面打开,闪进来一个蹑手蹑脚的郭大侠。
“爹?你怎么也来了?”吕竹喊了一声。
“嘘,趁他们都睡着了——”郭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心地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我找你们,说点事啊……”
“明天差不多就能回到桃花岛了,我看过儿的样子还是不太精神,所以……”郭靖非常诚恳又认真地看着妻女,“当初过儿他爹之所以走了岔路,是因为小时候没得到过别人的爱,没被教育好……”
“我们以后尽量对过儿好一些,多宠他一些,让他知道我们是爱着他的,以他纯善的本性,就不会走上歪路了……”
“郭伯伯!”这下吕竹是真的按不住杨过这个感情丰富的家伙了,本来杨过就已经被黄蓉难得的自我检讨而感动到,现在又听得郭靖话语里这一片坦然的赤诚之心,一瞬间压抑日久的情绪爆发,当即就从被子里扑了出来抱住郭靖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缺爱的孩子大多数是这样,没有得到爱时就高贵冷艳一脸不屑;冷不丁得到了,又受宠若惊不知所措甚至发起疯癫。
好家伙,就是任凭吕竹怎么拉都拉不住,一边哭还一边丝毫不顾形象地挣扎:“你不用再安慰我了,让我在郭伯伯面前哭一会就好……”
看到女儿默默缩到了妻子身后,郭靖总算从突然被人抱住大腿大哭的懵逼中惊醒过来:“先等等!过儿,你为什么会在芙儿的床上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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