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阁中传来婴孩的啼哭声, 这声音在怡珍听来有些烦躁,遂让嬷嬷将孩子抱回去哄,
“你在我跟前晃来晃去的,我如何休息?等她不哭的时候你再抱过来。”
她对这个女儿实在疼爱不起来,总觉得这襁褓中的婴孩一点儿都不可爱, 更别提什么耐心。
在屋里等消息的她心焦气躁, 时不时的往外头张望, 稍有脚步声响动她便会惊醒, 根本无法安眠。采茶出去已有半个时辰, 怎的还没动静?钰娴她还没生吗?
又等了两刻钟,采茶才归来。钰娴自被中坐起, 一颗心没来由的乱跳着, 忙问她情况如何,是男是女。
但见采茶苦着一张脸,唇角往下耷拉着, 欲言又止,怡珍已然猜出结果,紧张询问,“她生了个儿子?”
心知珍姨娘不悦, 采茶叹了口气,颓然点头, 忿然抱怨道:“那个八夫人真是好运气!”
若然两个都是女儿,怡珍心里头还平衡些,可钰娴生了儿子, 相较之下,她的女儿便显得很廉价。
紧抿薄唇,默了半晌,怡珍才又沉声问,“太夫人赏她多少银两?”眼瞅着采茶有些迟疑,她特地交代道:“如实回话,切莫隐瞒。”
不得已之下,采茶只好照实禀明,说太夫人赏了五百两。
闻言,怡珍紧扯被角,指关节明显泛白,眼中翻涌着滔滔妒火!
先前她已让人去打探过,府中的其他妾室亦有汉族女子,可不止她一个,但凡生孩子的,最低也是两百两,偏她只有一百两,难不成就因为她娘家是商贾,而别的汉女有个当官的父亲,所以太夫人就区别对待?
这才隔了不到半个月,钰娴生子,太夫人居然如此阔绰的给了五百两!待遇差别也忒明显了些!
采茶怯怯抬眸,瞄见珍姨娘又红了眼眶,心口起伏不定,估摸着是动了怒,忙劝她想开些,
“其实姨娘您不必在乎这些,毕竟八夫人乃是河道总督的侄女,又是贵妃娘娘的堂妹,太夫人看在宫中贵人的面上自然会优待她。”
这些话对怡珍而言,非但起不了任何安慰的作用,反倒像是一根细刺扎进她心窝,拔不出来,既疼又恼的她冷笑睇了采茶一眼,反噎道:
“连你也觉得她家世好,理该被太夫人器重,我出身低微,就该被人作践?你若真有此念,大可去找八爷求情,让他许你到织霞苑伺候正主,省得窝在我这小庙里受委屈!”
怡珍字字如刀,朝她甩去,采茶吓得心惊肉跳,暗恨自个儿多嘴,扑通一跪表忠心,“姨娘您误会了,奴婢绝无此意,只想让您明白,也许太夫人并不是很喜欢八夫人,不过是看在贵妃娘娘的面上才对她特殊些。
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他想,不忍见您难过,才出言相劝,奴婢嘴笨,若有言语失当之处,还请您包涵。”
仔细思量着她的话,怡珍稍稍消气,缓了语气道:“旁人再怎么低看我,我都不在意,我只希望傅谦能对我好,希望你与我同心,我已与家人断绝关系,而今只有你在我身边,我能相信的只有你,方才不过是一时情急才说了赌气的话,并无疑你之心,起来吧!”
站起身来的采茶暗叹珍姨娘自从生完孩子之后便情绪不稳定,易怒易悲,她这日子也过得胆战心惊,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真是太难了!
可珍姨娘是她的主儿啊!她们荣辱与共,是以她必须为其着想,思量片刻,采茶试探着道:
“先前老爷太过生气才会说出断绝关系的狠话,如今这孩子都生了,若是将孩子抱回去,兴许老爷看在孩子的面儿上会接受呢?”
在外吃过苦头之后,怡珍才明白自己的家有多么的温馨,虽然她也很想念自己的亲人,但那时她走得决绝,且族人大都晓得她未婚先孕,丢尽了脸面,而今再回去岂不让人嗤笑?
此事非同小可,她自个儿做不了决定,便道得空与傅谦商议之后再说。
将近傍晚之时,嬷嬷过来问她今晚想吃些什么,“老奴准备了一条鱼,八爷最爱吃鱼,不过您还不能吃辣,要不直接给炖了?”
半躺着的怡珍目光晦涩,疲惫闭眸,懒声道:
“不必管他,今日织霞苑有喜,他回府后定会去那边,不会来这儿的,备下他的饭菜也是浪费。”
正如怡珍所料,傅谦回到府中,得知钰娴产子,立马赶去织霞苑看望她们母子。
彼时钰娴才睡醒,嬷嬷正怀抱着孩子立在床畔给她瞧,两人说说笑笑,她的面色尽管疲惫,但看向孩子的眼中尽是柔情。
这幅神态,是傅谦从未见过的,只因平日里钰娴对他虽和善,却无任何感情。一如此时,她听到动静抬眸看到的那一刹那,眼中情意尽散,唯有一丝疏漠铺陈开来,淡淡的与他打着招呼,仿佛回来的不是她的家人,而像是陌生人一般。
嬷嬷打岔笑道:“八爷您瞧,小少爷长得多像您呐!老奴在府中待了几十年,您出生之际,老奴也曾抱过您,小少爷和您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吗?来,我抱抱,”傅谦笑伸手,接过孩子。起先他也不晓得该怎么抱,这几日抱女儿抱得顺手了些,是以今日再抱儿子便有了经验。
瞧着裹在小被中的小人儿,似乎已有了困意,眼睛眯作一条缝,眨呀眨呀的,眉毛淡淡,下唇弯弯,只一眼便能瞧出来,与他的确很相似。
心中欢喜的傅谦问起孩子的生辰八字,准备给儿子起名。名字不可马虎,他得好好琢磨才是。
难得八爷过来陪夫人,嬷嬷极有眼色的退下,将孩子抱去给奶娘。
屋里就剩他二人,傅谦在旁坐下,看向钰娴,问她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钰娴未抬眼,只因眸子酸涩,很想再阖上休息,她的双手放在锦被上,闲勾着手指,倦声道:“还好,只是有些疲惫罢了。”
实则傅谦很清楚她的性子,纵有痛楚,她也不会告知于他,只会自己默默承受,而她之所以这般,并非是因为她有多坚强,不过是因为他这个做丈夫的不合格,她才会在心墙在设下坚固的堡垒。
暗自惭愧的傅谦由衷地对她的付出表示感激,“你辛苦了!”
的确辛苦,不过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往后她的肩头再无担子,
“你这一脉总算后继有人,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往后你无需再违心的来我房中。”
未料她会突然说起这些,傅谦愣怔片刻,并未立即应答,默然片刻才迟疑道:
“可你怀胎十月,如此煎熬才为我诞下孩子,我又岂能对你不管不顾?这样似乎太过薄情。”
本就无情,又何谈厚薄?对于感情之事,钰娴看得很通透,
“深情之人,必会对其他人薄情,譬如九弟,他的深情只赋予东珊,不会匀给其他人,我晓得你们两情相悦,所以不会强求你对我好。”
几句话说得傅谦甚感羞愧,忽觉自己现如今的心态有些可笑,以致于他有些进退两难,竟不知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便也没正面回答,模棱两可地道:
“你还在坐月子,我理当陪着你,其他的事往后再说。”
该说的她都说了,至于如何抉择,那都是他的事,她不会再去多管,只顾好孩子即可。
自打上回母亲撂出狠话后,傅恒倒是无所畏惧,就怕母亲会趁他不在家时为难东珊,是以每晚回来他都会询问,然而东珊却道婆婆并未再找她。
这就怪了,难不成母亲已然改变主意?又或者是在暗中筹谋着什么?
傅恒百思不解,直至几日后,他正在宫中当值时,被游赏御花园的皇帝给叫了过去,皇帝骤然问及他的病情,傅恒方知他猜得没错,母亲最近这般安静,果然是生了旁的心思,居然入宫跟皇后说了此事!
看他面色窘迫,乾隆越发觉得此事不简单,笑问道:“你额娘还说,你很有可能是装病,所以你这隐疾到底是真是假?”
恭敬拱手,傅恒道:“皇上问话,奴才不敢撒谎,的确没病,只是不愿纳妾,才想出这样的借口,想让额娘放弃此念。”
此事乾隆听皇后略略讲述过,已然了解这其中的因由,对傅恒此举颇为不解,“你为了一个女人,居然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誉?”
纵然皇帝面带质疑,傅恒仍旧坚定自己的心念不动摇,毅然表态,“东珊她值得奴才做此牺牲!”
乾隆见状,深感震惊,想他自诩深情,却从未做到专情,傅恒的家世品貌皆上乘,本该有很多女人才对,可他居然连个妾室都不肯纳,足见他对东珊一往情深,
“这世间男子,有权势之人贪恋美色,有才能之人渴求红颜,朝中的这些个重臣,几乎个个都有妾室,一生未纳妾的,惟鄂尔泰是也!看来你是打算向你三叔学习。”
皇帝这话可是折煞傅恒,傅恒忙拱手道:“鄂中堂乃三朝元老,肱股之臣,奴才不敢与之相提并论,但奴才确实没有纳妾之心,只盼着母亲她莫再强求。”
他的态度如此坚决,乾隆也懒得再费口舌,“你额娘特地入宫一趟,还打算让皇后劝一劝你,如今看来,竟是没这个必要了。”轻叹一声,乾隆抬手折了朵粉嫩的迎春花,欣赏着明媚的春景,眸溢淡笑,
“罢了!这些家事你还是自个儿处理吧!朕和皇后都不会插手。”
皇帝此言给傅恒吃了颗定心丸,傅恒感激道谢,心道母亲这回应该没招了吧?
就在傅恒放松警惕之际,府中突然来了几位客人。只因三月初乃是章佳氏的寿诞,章佳氏便做主将几位娘家家眷接了过来,其中有一位表姑娘,乃是章佳氏之妹的女儿。
三夫人一瞧见那位姑娘,心中已然明了,“这位表姑娘在去年选秀时落了选,看来太夫人打算给她定下一门好亲事呢!”
五夫人接口道:“自家外甥女,太夫人自然上心,却不知她想将人许给哪户好人家。”
这还用问吗?三夫人微偏头,小声提点道:“咱们承恩公府不就是好人家嘛!”
这话是不假,但也不合常理啊!“咱们府里的几位少爷皆已有妻室,她能嫁给谁?”
“你忘了,还有两个没纳妾。”三夫人笑得意味深长,兀自向前走着,五夫人停下步子愣怔片刻,这才恍然大悟,
“你是说……傅玉或者傅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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