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珊一听这话, 再也坐不住,想去看望苏棠, 却被傅恒给拦住,说她现下有身孕,不能去见临盆者。思量片刻, 傅恒嘱咐图海差个小厮到襄勤伯府等消息, 一有情况立即回来禀报。
此事一岔, 东珊情绪低落, 忧心忡忡, 吃着菜味同嚼蜡,总在担心苏棠会不会出事, 勉强用了几口, 她便放下筷子。
匆匆结束午宴之后,她无心再逛,两人打道回府。
直等了一个半时辰都没动静, 东珊这颗心七上八下,躺在帐中的她本来打算午歇,却怎么也无法安眠,一睁眼就是苏棠的模样。
苏棠身形瘦小, 生孩子本就不易,现下又动了胎气, 并非瓜熟蒂落,极有可能难产,大人遭罪不说, 孩子能否保住还是未知之数。
此刻的襄勤伯府已然乱作一锅粥,喜塔腊氏对长子的媳妇儿很是疼爱,苏棠性子温婉嘴也甜,很会讨婆婆欢心,婆婆只盼着她能给西林觉罗氏添个孙儿,哪料养了六个多月的胎,竟会突生变故!
眼瞧着苏棠哀呼不绝,满头大汗,吃尽了苦头,脸已泛白,再无血色,可孩子仍旧出不来,急得喜塔腊氏心焦气躁,到门外将儿子好一通训斥,
“你这孩子,让我怎么说你!你若真想纳妾,好歹提前跟苏棠知会一声,这是对她最起码的尊重,你一声不吭,还跟她的丫鬟搅和在一起,你让她情何以堪?”
被训责的鄂容安眉皱成川难舒展,他很担心苏棠的状况,奈何母亲坚持拦着,不许他进去,他只能等在门外,听着苏棠痛楚的哭喊声,焦急得来回踱步,恨不能替她承受。
若然他真做了对不起苏棠之事,母亲如何责骂他都不会反驳,偏他没做过,自是不愿担这罪名,
“额娘,连你也不相信我吗?我和雪念真的没什么,我没有碰过她!”
“苏棠亲眼瞧见你和雪念躺在书房的帐中,你还敢说没有?难不成她会撒谎?”
说起这事儿他也稀里糊涂,“昨晚我醉了酒,不想打扰苏棠,怕酒气熏到她才会去书房,我隐约记得雪念过来送汤,但我真的没碰她,我对她毫无感情,怎么可能要她?”
儿子的品性,喜塔腊氏是清楚的,若搁寻常,他应该不会乱来,但昨儿个情况特殊,酒这种东西,难说啊!“你也说喝醉了,酒后乱性呗!”
“那我总不能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吧?”鄂容安一向自制,从未有过喝断片儿的情形,
“孩儿并非酩酊大醉,尚有意识,我记得自个儿喝了汤之后便入帐歇息,还让雪念去告诉苏棠,不必等我,谁晓得她怎会出现在我帐中?”
听儿子这么一说,喜塔腊氏只觉此事不简单,指不定另有内情,可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苏棠和孩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母子俩正讨论之际,嬷嬷突然跑出来,惊吓不已,整个人都在发抖,说是夫人晕过去了!
“糟了!苏棠……”鄂容安闻言,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直接往屋里冲,嬷嬷在旁相拦,他一把将其推开,闯进里屋,绕过屏风便见苏棠已然晕厥,小脸惨白如薄纸!
一向镇定的他惊慌失措,疾走过去抱住苏棠急急的呼唤着,“苏棠,苏棠你醒醒!”
好在稳婆常年接生,这样的情形并不少见,道了声得罪,便用拇指掐着她的人中,鄂容安在旁紧握着她的手,急切的呼唤着,只盼着她能醒来,然而迟迟不见她睁眸。
掐了好一会儿仍无反应,稳婆手发抖,再难镇定,只因她先前也曾遇见这种六个多月生孩子的,母子皆没保住。
那是小户人家,无甚所谓,这样的大户人家,好端端的夫人没了,若是主人不明事理,再迁怒于她,那她百口莫辩啊!饶是恐惧,她也不敢隐瞒,生怕耽误了,遂起身向太夫人禀明,说是已然尽力,实在没办法,
“要不还是请大夫来瞧吧?”
喜塔腊氏就怕出事,早已将大夫请来安置在前厅,稳婆之言令她心顿沉。女人生孩子是私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医者进来的,稳婆这么说,怕是要出事啊!
然而她身为主母,不能自乱阵脚,遂强自镇定,吩咐丫鬟去将大夫请过来。
紧握着她的手,鄂容安神慌心颤,双眸酸涩,眼尾泛红,不敢相信苏棠避不开这一劫,她才十七啊!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老天爷怎么忍心让她出事?
“苏棠,你不是说我们是天作之合吗?你说要与我白头偕老,要和子孙讲述我们相遇相知的故事,你说你对苏州很向往,最大的愿望便是去苏州走一遭,我答应过你,往后定会帮你实现愿望,带你踏遍大好河山,我对你的承诺尚未兑现,你不能就这么沉睡下去!
苏棠,快醒醒!你快起来,睁开眼看看我!孩子我可以不要,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苏棠,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此时的苏棠只觉自己漂浮于白茫茫的混沌之中,无边无际,什么也看不到,摸不着,没有路,也失去了方向,更感受不到光阴的流逝,深深的绝望包裹着她,令她渐渐窒息,连最后一丝意识也要消亡。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是谁,谁在呼唤她?那声音缥缈而遥远,仔细一听,好像是鄂容安。
他喊她作甚?真若舍不得她,对她有感情,又怎会与别的女人睡在一起?
亏得她还好心炖了汤给他送去,未料看到的竟是雪念躺在他身边,衣衫不整的情形!
她对鄂容安的一腔情意从来都是毫无保留的,她不奢求他回应同等的爱,只希望他能认真的对待。
可他背着她和雪念纠缠在一起,究竟将她当成了什么?
一想到那凌乱不堪的场景,苏棠的心便似被他亲手扎了一把锋利的白刃,疼得彻骨,浑身冒冷汗,一阵恶寒!
既然这份感情他不在乎,她又何必再去痴心相待?倒不如就此去了,一了百了,省得再去面对他们,徒添痛楚!
就在她心伤难耐之际,依稀听到他仍在絮絮叨叨的解释着,“苏棠,我真的没有背叛你,我可以向你发誓,没有碰过雪念,我对你身心皆忠,这件事肯定有蹊跷,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代!倘若因为她而害得你们母子一尸两命,那我定要雪念为你陪葬!”
因为被他的话气到,苏棠竟然眼皮微动,手指轻颤,努力睁开眸子后,她拼尽力气甩开他的手,怀着满腔恨意,愤声质问,
“你自己做的事,何苦怨怪旁人?”话音未落,她便被剧烈的腹痛感折磨得哀呼出声!
喜塔腊氏看她醒来,双手合十,感谢上苍保佑,稳婆劝她莫要动怒,先生孩子才能保命,
“夫人醒来就好,你且忍一忍,尽量使劲儿,孩子很快就能出来,万不能再耽搁了!”
她倒是想使力,偏偏浑身无力,虚弱得厉害,无奈之下,稳婆只好请容爷立在夫人后方,将她扶起,双臂自她腋下穿过,紧扣着她的双肩,好让她反向使力。
两厢配合之下,又折腾了好一会儿,孩子终于出来了!
苏棠累得气喘吁吁,动弹不得,鄂容安拿巾帕替她擦着汗,却被她一把挥开。她实在不愿面对他,一看到他,便想起早上的场景,连呼吸都是疼的!
稳婆暂松一口气,喜塔腊氏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奇怪的是,屋里很安静,意想之中的啼哭声并未到来,喜塔腊氏笑容顿僵,行至稳婆身畔一看,一颗心登时揪在一起!
苏棠缓缓抬眸,瞄见婆婆的神情,便知情况不妙,忙问孩子怎么了,“额娘,孩子怎么不哭?”
喜塔腊氏鼻间酸涩,一时说不出话来,用帕子紧捂着,缓了好一会儿才道:
“你先别慌,可能是呛到了,让大夫瞧瞧再说。”
此时大夫已然在外屋候着,稳婆忙将孩子抱出去给大夫诊断,喜塔腊氏亦跟了出去。
心知她担忧,鄂容安安慰道:“你辛苦了,且先歇着,我去瞧瞧孩子。”
苏棠并未理会,满目哀怨的恨瞪他一眼,扭过脸去,不肯接话。
鄂容安心下有愧,轻叹一声,起身到外屋去。
太夫细细查看之后,想尽各种办法,终是无力回天,摇头叹息着,“还请太夫人和大少爷节哀,小少爷他……他许是憋得太久,断气儿了。”
鄂容安闻言,如遭雷劈,难以置信!昨日他还在与苏棠猜测孩子是男是女,应该起什么名儿,今日就突逢变故,苏棠若是知情,只怕难以接受吧?
屋内的苏棠许久听不到动静,担心孩子出事,挣扎起身,丫鬟劝她躺下休息,苏棠只觉这是废话,
“我的孩子生死未卜,我如何能安心休息?”
夫人坚持要到外头去瞧瞧,丫鬟拦不住,只得扶她下来穿鞋。
忍着伤口的疼痛,苏棠艰难缓行,才行至棉帘处,便听见大夫的话。
她满心期盼的孩子居然就这么没了!历经艰辛才将他生下来,可他居然没能活下去!承受不了这结果,苏棠心窒了一瞬,扶着墙的她再次晕厥。
鄂容安正在想着该怎么告诉苏棠,下一瞬便听到丫鬟紧张的呼唤声。暗叹不妙的他疾步冲过去,迅速将人抱起,放至帐中,盖好锦被。
大夫来为其诊脉,只道她这是伤心过度才会这般,当需控制情绪,万不可再伤怀。
儿子刚出生就断气儿,夫人又几度昏倒,鄂容安气急败坏,当即命人去将雪念找来问罪。
昏迷了一刻钟,苏棠终于醒来,抚着自己的腹部,已然平坦,她方知方才那一切不是梦,想起大夫的话,苏棠绝望的闭上了眼,豆大的泪滴自眼角滑落,紧攥着指节,压抑的紧咬牙关,哽咽低泣着。
她那瘦弱的肩膀止不住的颤抖着,断了线的泪珠落在枕边,滴在他心扉,烫得他心塞至极,感同身受的鄂容安拉住她的手想出言安慰,却被她一把挥开,再不许他触碰。
心知此事无法挽回,此刻他说什么都不能抚平她内心的伤痛,但鄂容安还是想对她说一声抱歉,“对不起,苏棠,我对不住你!害你承受这样的苦痛,一切都是我的错!”
出乎他意料的是,苏棠并未怪他,只呆呆的望着帐边垂着的流苏苦笑道:
“容爷哪里会有错?您想纳妾实属人之常情,错在我,是我不该太天真,天真的奢求着忠贞的感情,怪我承受能力太差,动了胎气,才会使孩子早产,以致于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人世,就遗憾离开……”
怀了六个月的骨肉,说没就没了,她如何能不难过?只要一想起,她便透骨酸心,悲痛欲绝!
“容爷”二字,生生的拉远了两人的距离,苏棠从未这样唤过他,今日这般说,明显是对他恨之入骨,才会如此生分。实则鄂容安与她一样,都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我也曾许诺过,此生除你之外不会再有其他女人,雪念的事真的是意外,苏棠,我可以向你发誓,我绝对没有碰过她!”
她多么希望他说的都是真的,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再做梦,“落红仍在,你居然还好意思狡辩?”
“我不知道那落红是怎么回事,总之真的不是我!”所有的证据皆指向他,鄂容安百口莫辩,悲愤不已,
“你我成亲这么久,我是怎样的人你应该了解,倘若我真对她有意,大可与你直说,何必这样偷偷摸摸?诚如你所言,男人纳妾很正常,我又何苦说谎来骗你?”
她当然知道鄂容安的人品,否则也不会如此深爱着他,可如今这状况,已然超出她的想象,她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
“也许你本无此意,但你酒后乱性,强要了她也不无可能。即便不是你本意,却终究是事实!你占有了她,便得对她负责,往后你我之间便多了一个人,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最后这一句,着实戳伤鄂容安的心,他还想再说,却听丫鬟来报,说是雪念已找到。
自夫人胎动难产开始,雪念自认闯了大祸,吓得躲了起来,小厮们找了许久才将人找到。
当鄂容安看到雪念时,双目赤红的他难掩心中愤怒,上前便是一脚,狠踹她腿弯,吃痛的雪念一个趔趄,登时摔倒,跪在地上,整个人惶惶不安,止不住的发颤。
怒气填胸的鄂容安微俯身,右手紧扣她脖颈,厉声质问,“老实交代,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出现在帐中?爷根本没碰你,为何会有落红?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雪念吓得直哭,加之他下手太重,掐得她几近窒息,已然说不出话来,痛苦的抓扯着,想掰开他的手。
苏棠见状,勉强抬身,趴在帐边咳了几声,呛得满面通红,鄂容安见状,顿时紧张起来,当即松开雪念,疾步来到帐边,为苏棠顺着背,提醒她莫要动怒,当心身子。
这样的柔情再也无法令她感动,苏棠忿然抬眸,剜他一眼,肃声恨斥,“是你趁醉要了她,现在又来质问她,鄂容安,你怎么好意思把责任都推给旁人?”
并非他推卸责任,而是雪念心怀不轨,饶是被冤枉,鄂容安依旧耐着性子向苏棠解释道:
“昨日之事定有蹊跷,若非她作怪,你不会动胎气,孩子也不会出事,咱们的孩子不能白死,雪念必须给孩子陪葬!”
趴跪在地上干咳着的雪念哭得梨花带雨,满目委屈的澄清道:
“夫人,奴婢没有作怪,只是给少爷端参汤而已,谁料他喝得太醉,紧搂着我不撒手,还将我按在帐中,我想反抗的,可我一个弱女子,根本挣脱不开少爷的钳制啊!夫人,奴婢对不住您,求您原谅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故意勾引少爷,是他强迫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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