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芒隐隐觉得自己像是安全了, 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谌秋道:“去你外祖那里,看下你的脸。”
阿芒低下头来,摸了摸自己的脸, 小声问道:“我这样, 你怕不怕啊?”
谌秋反问, “有何可怕?”他以为她害怕,便道,“你外祖能治,莫怕。”这最后一句, 像是在哄她。
阿芒有些不习惯地“哦”了一声,为什么她感觉谌秋好像真将自己当成未过门的妻子了?
谌秋怕她还在担忧自己的脸,便说了一句,“对了, 凤无忧也在那里。”想借此转移她的注意力。
阿芒惊讶, 问了下缘故,谌秋将凤无忧在郊外被蛇咬伤在贾神仙那里静养一事告知了她。
医舍这里。
凤无忧刚喝完药, 一碗药下去苦得她小脸都皱了。
萧氏见状, 将早已准备好的蜜饯给她,柔声道:“吃一颗, 没那么苦。”兴许是这些年来一直与自己的亲生女儿聚少离多的缘故, 萧氏一直很喜欢小孩子,尤其喜欢和阿芒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
凤无忧连忙接过含入口中,甜甜道了一句, “谢谢酒姨。”
萧氏冲她笑了一笑。
萧氏戴着面纱,凤无忧看不清她面容,但见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忽然觉得有几分眼熟,便脱口而出道:“酒姨,你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啊。”但像谁呢?她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萧氏浅浅笑了一笑,并不追问自己像谁。
她知道凤无忧是阿芒的好友,小姑娘会有此一说,自然是觉得她与阿芒相似。
萧氏正陪凤无忧说着话,童嬷嬷忽而在外面敲了敲门,示意萧氏出来。
萧氏出了小间,童嬷嬷低声道:“小姐,郡主过来了,在屋里呢。”
萧氏一听,连忙回屋,她已有好些时日没见到阿芒了,不免挂念。
一推开门,就见阿芒正背对着她坐着,不问在为她诊脉。
萧氏看到女儿,托着已经显怀的小腹欢喜上前,“阿芒,你怎么过来了?”
谁知阿芒转过头来,却是吓了她一跳。
阿芒委屈巴巴指着自己的脸蛋,“娘,你看我的脸!”她半边脸上,已经起了十来个小包了,看起来怪骇人的。
萧氏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心中是又惊又怒,“她、她对你下手了?”
阿芒点头,委屈极了。
萧氏心疼地将她抱入怀中,哄道:“别怕,等你师公回来,他会有法子的。阿芒一定会治好,像以前一样漂漂亮亮的。”
阿芒吸吸鼻子,点了点头。
还是亲娘好,知道疼她,阿芒忍不住在她怀里撒了个娇,又将耳朵贴在萧氏隆起的小腹上,同未来的弟弟妹妹小声地说着些幼稚的话。
萧氏轻轻地抱着女儿,心中既欣慰又心疼,她看向不问,“师弟,阿芒脉象如何?”
不问沉思片刻,道:“可以用师父之前的法子,将蛊虫寄生到血亲身上。”
“那就寄生到我身上吧。”萧氏毫不犹豫道。
阿芒惊讶,第一个不同意,“不行!”
她娘的脸才刚好,她才不要这样做,要是这样,她宁愿长自己脸上好了,反正喜欢她的人也不会因此嫌弃她,而会嫌弃她的人,本来就不喜欢她。
不问也不同意,劝道:“师姐,你如今双身子,最好不要。”
“那……”萧氏迟疑,“难道又要寄生到师父身上去?”
“这个……”不问微微皱眉,“此事得等师父回来再做打算。”两只蛊虫,怕是不好同体寄生。若为同性,怕会相争;若为异性,又怕相生。
萧氏一听,不免心急,“可是……师父今日没那么快回来。”她爹今日入城,临出门前还告诉她,叫他们不用等他用晚饭了。
难道要等明日?可阿芒的脸等不及了,再等下去,阿芒毁容的消息便会传得满城皆是,到时可如何是好?女儿和她不一样,她毁容时已是妇人,阿芒如今连亲还都没订,只是个小姑娘。
“师姐莫慌,”不问平和道,“已经有人去找师父了,师父很快就会回来。”方才他正在厨房做饭,灶台旁的暗道里忽然传来声响,原来是谌秋送了阿芒过来。谌秋得知师父不在,又走了,道是去寻师父回来。
萧氏有些好奇,不知不问口中去寻贾神仙的人是谁。
他们这里总共就这几个人,她和童嬷嬷是不能现身于人前的,不问也是,不知是何缘故,他似乎从不入城。
阿芒不想同萧氏透露过多谌秋的事,于是道:“我的人去找师公了。”
萧氏这才“哦”了一声,没再多想。
“对了娘,幽幽在这里吗?”阿芒问道。
“在呢。”
“那我能去看她吗?”阿芒有些兴奋,她没想到能在这里和幽幽见面。
萧氏点点头,同意了,“去吧,她在小屋里养伤。记得,别吓到她。”萧氏指的是她的脸。
“知道啦!”阿芒连忙系上面纱,兴冲冲往小屋里去了。
凤无忧看到阿芒后,懵了一瞬。
阿芒快步朝她走过去,“是我啊,认不出来了吗?”她不就戴了个面纱吗,这就认不出来啦?
“不是,你……”凤无忧回过神来,十分迷惑道,“可是阿芒,你和酒姨……好像啊!”她就说,为什么酒姨看起来这么眼熟,原来是酷似阿芒。
这两人系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若不是衣着打扮不同,酒姨还怀着身子,她都快分不出谁是谁了。
阿芒笑笑,半真半假道:“我偷偷告诉你哦,你不要说出去,酒姨其实是……我姨母!”
“你姨母?难怪啊!”凤无忧刚恍然大悟了片刻,又犯迷糊了,“可是,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看你啊?”
“来看我?”凤无忧惊讶,觉得有些怪怪的,她哥哥都还没赶过来呢,阿芒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啊?
“嘻嘻,其实我是来看大夫啦,我脸上长了点东西。”阿芒指了指自己的脸,“所以才‘没脸见人’啊!”
“你脸上长什么啦?”
“不能说,秘密。不过你放心,不会传染人啦。对了,你哪里被蛇咬了?痛不痛啊?”
“唉呀好痛的说!”凤无忧连忙将自己裤腿卷了起来,“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什么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我看到绳子真的都害怕!”
两个小姑娘在这里碰了面,一个养伤,一个寻医,隐约有种患难见真情的感觉,之前的一点隔阂自然而然地烟消云散了,两人又像以前一样,有说有笑了。
凤无忧后知后觉,才知道先前她数次帮阿芒打掩护,阿芒就是跑这里来的。
两人说笑了一番,待安静下来后,阿芒忽地想了起来,“对了,外面是不是有传言,说我不能生娃娃?”凤无忧应当也是听到这个传言了,不然昨日她为何对她说上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来?
果然,凤无忧闻言脸色一变,低下头来不敢看她。
阿芒拉起她的手,有些着急道:“幽幽你快告诉我,不然我等下去问别人了。”
凤无忧犹豫了一会儿,才将自己听到的事情说了。
原来,这件事还是阿芒府里的府医传出来的。
这位府医就是这些年一直为阿芒请平安脉的那位,那晚他在酒楼喝酒,听到隔壁雅间有人在赌多罗郡主与云南王世子的婚事,跟他同桌的人听了也跟着要下赌,因知道这位府医是公主府里的人,就同他打听了一下情况,谁知这府医来了一句这门亲事成不了。
别人一听,觉得有内情,一番追问之下,这府医也喝醉了,于是说出多罗郡主自娘胎出生便带有体寒,此生无法怀有身子,而云南王府与公主府结亲前是会请宫中御医诊脉的,到时脉一诊,这婚事就得告吹。
当时酒楼里人多耳目杂,此事很快就传开了。
尤其是传开之后,这府医次日一早就被公主府辞退,听说还是被施了家法才赶走的,走的时候半夜里用担架悄悄抬走的。公主府这么做,更加坐实了此事。
阿芒气得咬牙切齿的,这分明就是玉华公主安排的!
这府医这些年来一直在作践她的身体,最后还这么害她,上演了一出苦肉计坏她名声!
“阿芒,”凤无忧拉了拉她袖子,安慰道,“你现在还小,可以慢慢调养的,我有个婶娘,听说也是体寒,三十岁才生呢,一生就是双生子!可厉害了!”
阿芒摆摆手,口中满不在乎地说着“没事”,心里却有些忐忑,很快便寻了个借口跑出去了。
不问这会儿正在院子里,他身着一袭简单的长袍,看起来清贵无双。他一手端着竹编的小圆盘,另一只手慢吞吞地摘着篱笆上的金银花,看起来颇为悠闲。
“小师叔,”阿芒小跑过去,伸出手来,“你快替我把把脉!”
不问闻言,慢慢地转过头来,将刚摘下来的一小簇金银花放到阿芒手中,微笑道:“闻闻,香不香。”
阿芒接过,放至鼻下像小狗般嗅了嗅,点头,“挺香的。”
不问微微一笑,又继续摘金银花。
阿芒忽然觉得他拿花浅笑的模样,颇有几分圣僧拈花一笑的禅意,看得都忘了自己来找他的目的。
倒是不问想起她刚刚说的话,问了一句,“把什么脉?刚刚不是才替你把过么?”
阿芒这才想起来,连忙伸出手去,“小师叔,你替我把把,我是体寒吗?我以后不能生娃娃?”
不问摘花的手一滞,不小心带了片叶子下来。
他回过头来,看着阿芒,“这话谁说的?”
阿芒有些不高兴道:“我府医说的。”
不问脸上也有几分不快,难得地斥了一句,“真是庸医!”
阿芒一听,反而觉得有些希望。
不问道:“你确有体寒,但问题不大,只要按我和师父给你的药膳认真调养,过个一年半载就与旁人无异了。”
“真的吗?”
不问微微一笑,“小师叔什么时候骗过你?”
阿芒想了想,确实,小师叔是个很诚实的人,好像从未见他说过谎。
阿芒一下子就释怀了,开心笑道:“谢谢小师叔!小师叔你真好!”
不问失笑,柔和的笑容中带了几分浅浅的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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