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兰眼珠子转了一转, 道：“要不老大，你先回去吧？待会儿让枳实送白芷姐回去就可以了！你都不知道, 枳实可能干了！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府里帮忙, 忙前忙后, 手脚叫那个利索啊！马义公都很看好他呢！”
沉香面无表情, “我答应了白芷接她回去，不用别人代劳。”
“那你就进来坐嘛。”
“不。”沉香一口回绝, 见大家都盯着自己，干脆转身离开, “告辞。”
佩兰耸耸肩，得, 老大肯定是去躲起来了, 要等白芷姐出来才会现身。
沉香走后，佩兰这个好跟班还不忘替沉香说好话, 笑嘻嘻道：“我们老大今天是空手来的, 肯定不好意思进来坐！”
阿芒和谌秋坐在回府的马车上, 阿芒忍不住道：“你说沉香那么喜欢幽幽，为什么他要闷在心里呢？”
谌秋笑笑, 并不搭话, 只将阿芒抱到自己腿上, 抱着她闭目养神。
阿芒捏着他的脸，“说说看。”
谌秋睁开眼，声音温柔，“说什么？”
“说说看……你之前喜欢我, 怎么就一直闷在心里？”
“唔……”谌秋思虑了片刻，“因为你不喜欢我？”关键是，还很讨厌他。当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少出现在她面前。
“那我当时要是喜欢你呢？你会说出来吗？”
“不会。”
“为什么？”
谌秋顿了顿，“我配不起你。”他是个罗刹蛮。
阿芒一把搂住他脖子，“配得起！”
谌秋唇一弯，“我会努力。”
“努力什么？”
谌秋看着她，“努力让自己配得起你，给你全天下最好的。”
阿芒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够啦已经。”
谌秋笑笑，没说话。
还不够，当然还不够，他要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让她不用再活得小心翼翼，让万民见她俯首。
“话说，”阿芒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回忆道，“当初你是怎么和我结上亲的呢？”好像是……
谌秋低低笑道：“连哄带骗。”
“哼！”就是！
阿芒捏他的脸，谌秋微微挣扎了一下，阿芒佯怒，他只好乖乖地任她摆布。
阿芒双手搓着他两边的脸颊玩，“那你说沉香也可以这样把幽幽骗回家吗？”
“他不行。”
“为什么？”
谌秋抓住她一直蹂，躏自己脸庞的两只小手，“他的脸皮，没我的结实。”
阿芒笑，松开了他。
“这事急不来。”谌秋道，“凤无忧年纪尚小，凤无双不会那么快把她嫁出去的。”
阿芒嘟囔，“幽幽不和我一样大嘛。”
谌秋道：“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啊？”
谌秋一本正经道：“沉香不着急，可是我着急。”他着急着娶她回家。
阿芒又让他逗笑了，轻捶了一下他胸口，然后甜甜地依偎在了他怀里。
其实谌秋这个人吧，远远看着总觉得他不苟言笑，又冷漠，是个很难接近的人，但其实……只有她知道，他好得不得了，风趣也是有的。
***
马义公婚宴后没多久，就到了皇帝的大寿了。
不知是哪个宫妃追的枕边风，皇帝过寿，想要与万民同乐，竟然下诏给金陵百姓们发赏钱。之前太子大婚，一人发的二两，如今皇帝大寿，发下来的赏钱自然不能在太子之下，于是一人发了三两。
阿芒正纳闷着国库哪来这么多钱，后来听说皇帝又封了几个金陵富商当奉议郎，也就知道这钱从哪儿来的了。
金陵的百姓们不稼不穑，短短数个月的时间里就平白得了六两银钱，虽说是好事，但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劳而获，却是弊大于利的。
一两银子够一个五口之家一个月的用度，一个五口之家就有了三十两，这三十两都够他们接下来两三年的开销了。
也是因此，不少百姓渐渐变得好吃懒做起来，织布耕田的都少了，渔樵不再早出晚归，街边的摊贩、小店也早早地关了门，反倒是赌场妓院这些地方的人多了起来，以前的那些穷苦百姓们个个变得财大气粗。
他们是这么想的，大皇子成亲发了二两喜钱，二皇子年纪也不小了，也快成亲了，到时至少也发一两喜钱吧？还有皇上，明年又要过寿吧，至少也有二三两发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金陵的百姓越来越懒，现在放眼整个金陵城，起早贪黑、勤劳干活的就只有外地的百姓了。这花钱的多，赚钱的少，长期下来，钱也就变得越来越不值钱。
几个月后，到了秋收的时候，米价已经涨到一两银子了。
谁能想到呢？前年的时候，米价跌到二钱，去年的时候，想着能卖个三钱就不错了，谁知今年竟然涨到一两！
可米价涨成这样，耕农们却也高兴不起来。
按往年来说，他们今年的收成当是不错的，但这几个月来，他们贪图享乐，农田都让他们荒废了，现在的收成也就差不多够家里吃。
马义公如约来收粮食，年初的时候他是承诺了按五钱的价格来收的，当时许多百姓还为此高兴，但现在却是不乐意了。
他们卖他五钱，卖完了自己没得吃，再去买还要花一两呢，这么亏本的买卖谁做啊？
既然如此，马义公也不勉强他们，只和一些勤快的、地里收成好的耕农买了一些。这些耕农们勤劳能干，没有荒废田地，也还记得马义公的旧情，将米按八钱银子的价格卖给了他。
金陵城里，眼见粮价越涨越高，朝廷终于出手了，命工部将粮仓里的陈粮放出来，压下粮价。
工部有人慌了神，暗暗去找马义公，找他买米来了。
去年，正是工部的人私下将粮仓里的米卖给了马义公。
因为这几年粮价越来越贱，粮仓里囤的米也越来越多，他们有意往上少报，将不在帐上的米都低价卖了出去，这几年来也借此赚了不少黑钱。
但人总是贪心的，他们的帐越做越少，后面帐都懒得做了，直接就卖了，如今粮仓里的粮食仅余帐上的十之一二，还大多都是今年刚收上来的新米。
现在上面发话，让他们拔出三成的陈米出来，这去哪里找啊？只能指望着当初卖给马义公的那些陈米还在他手上。
工部的人找来的时候，马义公佯装吃了一惊，毕竟当初这事不是他接手的，而是他手下的一个管事负责收购的，不过在马义公落魄后，那个管事也离开了，迫不得已，工部的人只能找上了马义公。
在得知陈米还有、都囤在罗刹村的廒间里的时候，工部的人竟打算以一钱的价格同马义公收购。
马义公不同意，工部的人咬咬牙，道愿意以当初卖给他的价格，一钱六的价收回来，谁知马义公仍不同意。
这人有些恼了，“马义公，你这是何意？”
马义公道：“现在粮价涨了，陈米少说也能卖个六七钱，我也不多收你，一口价，五钱。”
“你这是抢钱呢？”这人怒道。
马义公笑了，“您也知道，马某如今已身无分文，可书院还在建设中，诸位就当做做善事。而且就这点钱，相信诸位也是拿得出来的。”
“哼！”这人要挟道，“你就不怕我们将这事捅出去？”
“这事今日之前，马某都不知道。若圣上真的怪罪下来，马某最多也就是被罢掉这徒有虚名的官职、搬出这座院子罢了。”他是这样，可工部的人和他不一样，他们的行为一旦败露，轻者死罪，重者满门抄斩。
工部的人气极，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答应他，用了一大笔钱“赎”回了囤放在罗刹村的陈米。
米钱到手后，马义公暗地里去见了谌秋，告诉他事情已经办妥，然后问道：“工部的粮仓里估摸着还有一些米剩，要留吗？”
“可以了，”谌秋道，“留一点给他们，全收空了他们心里也没底。”
马义公应了一声，迟疑片刻，又道：“大人，在下一双儿女经常外出，还请费心照顾一下。”他得罪了工部的人，那些人不是吃素的，一定会报复他。
谌秋已经安排了人在他府里，府里还算安全，就是凤无双兄妹俩经常去书院，尤其是凤无双，有时还要去北郊督工，他怕他们在路上出意外。
“你放心，我会安排的。”谌秋道，“对了，恭喜你。”
马义公一怔，继而老脸一红，“多谢大人。”徐氏怀孕了，昨儿才诊出来的喜脉，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不过也是，府里有他的人。
顿了顿，马义公道：“这件事，还请大人先不要告诉无双兄妹俩，我怕他们……”
“你内宅之事，我自然不会多言。不过你也无需担心，凤无双是个开明之人，至于凤无忧，她倒是很羡慕内子有个年纪很小的弟弟。”
马义公听懵了，多罗郡主……有个年纪很小的弟弟？没听说过呀。
“现在你要担心的是，令正如何安胎。”谌秋道。
马义公无暇多想，“是是……我也在发愁，想着府里请多几个女医和稳婆照看着。”徐氏年纪不小了，这个年纪怀上，她心里压力也大，别扭了好久，总觉得羞于见人。
马义公自己也紧张得要死，他都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可以当爹。
马义公高兴的同时，也害怕，徐氏怀了身子，他却正好得罪了工部那些人，他生怕拖累到她。
“我有个建议，马义公是否一听？”
“大人请说。”
谌秋便开口道来，他的意见是将徐氏送到织星岛上去养胎，提起织星岛，谌秋顺道将阿芒的生母萧氏死遁一事说了。
“那里环境很好，冬暖夏凉，养胎再适宜不过。我岳母懂医，她比令正小几岁，年初才生的安儿，她身边的童嬷嬷对照顾妇幼也很有经验。”谌秋道，“再有一个原因：凤无双兄妹俩我会派人保护好，不过那些人在他们那里下不了手，迟早会将主意打到你后院来，令正不如和我岳母一样。只有让他们得手了，他们才会收手。”
马义公有几分迟疑。
“你考虑一下，不着急。需要的话我可以让人带你上织星岛看一下。”
“诶，好好，谢谢大人。”马义公连忙应下。
马义公回去后，仔细思虑了一番，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夫人到底是出过家的人，脸皮薄，还俗后嫁了人不说，如今还要生子，压力相当大，这件事她连齐氏都不敢告诉，做梦都梦见别人笑话她老蚌生珠。
她要是到了岛上，岛上没人认识她，还能有相同经历的萧氏在一旁陪同开解，想来心里会好受上许多。
几日后，马义公找了个时间上织星岛看了一下，他对明月山庄的环境十分满意，萧氏和童嬷嬷他也见了，两位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尤其是听萧氏说她与徐氏曾在长恩庵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徐氏还帮过她一回，马义公就更为放心了。
徐氏因着之前是凤家人的身份，成亲后一直深居简出，如今去织星岛上生活，对她来说是很好的选择，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夫妻俩不能在一起，不过……谌大人也说了，他有机会可以去看她。
马义公决定好后，就等着工部的人对他的后宅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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