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山庄?那不是让他回老巢?云南王平日里没事也不会出山庄来, 这不是和以前一样吗?
守皇陵?似乎又清苦了些,而且传出去不好听。一般来说, 守皇陵是犯了谋反等大罪才会被贬去的, 这样做只怕难以服人心。
思来想去, 最后还是曹清明提议道:“圣上, 据臣所知,西郊五子湖中东南角有一座岛屿, 是先帝赐予云南王的,圣上可还记得?”
皇帝稍一寻思, “朕确有印象,离朕的蓬莱岛不远。”
“臣听闻岛上风光极好, 王爷若不介意, 可上岛休养一段时日。”
岛上风景优美,云南王去了, 自由自在的, 谁敢说皇帝此举不妥?而且此岛四面环水, 一旦有人离岛,极易觉察, 可谓是软禁云南王的最佳之处了。
皇帝也是这么想的, 但他不出声, 看向云南王,等他开口。
云南王道:“罪臣自无异议。不过,此岛数年前,罪臣已赠予吾长子谌秋。”
“这样正好, ”曹清明道,“王爷上岛后,总要有人监察。圣上,臣建议,就让谌秋看守如何?”
“谌秋?”皇帝面上略有迟疑,似乎在担心谌秋会徇私。
“正是,倘若王爷私自离岛,则由谌秋领失职之罪,罪当斩首!”曹清明笑盈盈地看向云南王,“王爷觉得如何?”
曹清明这笑容,看得云南王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曹老贼,一下子就将他们父子三人牵制在了一起——谌夏不能回来,一回来必死,所以他也就不能离岛,而一旦他离岛,死的就是谌秋。
云南王冷睨了曹清明一眼,面向皇帝,“请圣上放心,臣之孽子一日不归,罪臣绝无可能擅自离岛!”
皇帝只当他答应了,“那就这样吧,即日起,就委屈云南王前往五子湖东南岛稍做休养,由谌秋看守。”
“罪臣领旨。”云南王迫不得已,只能应下,“不过,罪臣有一请求,望皇上开恩,准许罪臣的爱妻一同前往。”
云南王和云南王妃两人谁也离不开谁,这是整个大周朝都知道的,皇帝自然不会活活拆散他们恩爱夫妻,白白落下骂名,自是同意。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朝的时候,不少忠义的朝臣都替云南王惋惜,同时看向曹相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鄙视。这马屁精曹老贼真是越发狡猾了,简直就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句句话都说到了皇帝心里,偏大家又寻不出半点错处。
当天下午,云南王就带着云南王妃和少数亲信前往五子湖岛了,也就是阿芒的织星岛。
云南王到了后,住进了明月山庄的主院。
明月山庄比云南山庄还要大,依山而建,错落着十数个大大小小的院落。云南王在明月山庄里安顿好后,谌秋才告诉他,山庄里还住了别人,两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人——白雪鸿的原配萧氏,和马义公的亡妻徐氏。
云南王小小地吃了一惊,尤其是看到萧氏还带着个已经会走路的幼儿,那五官脸蛋,分明是迷你模样的白雪鸿;还有那徐氏的小腹,也已经隐隐显怀。
谌秋同他简单地解释了二人在此隐居的缘由,云南王虽能理解,但总觉得这些事情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简单。
萧氏去年就没了,白雪鸿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驸马,如何能在玉华公主的眼皮子底下安排萧氏诈死脱身?还有,马义公得罪的不过是工部的人,以谌秋之力,若有心帮忙,马义公又何需惧怕那些人?再有,谌秋与马义公的关系什么时候如此亲近,绝不可能只是因为凤无双的关系吧?
云南王稍一寻思,忽而有些不敢再往下想了。这些事情,仿佛只是冰山显露出的小小一角。
云南王有心追问,谌秋却沉默以对。
看着他的沉默,云南王忽而意识到,他以为的长子,不过是一株翠绿挺拔的凤凰木,正生长于春夏间,生机勃勃。他等待着他秋日的成熟,他知道,花开时,会有千万朵凤凰鸟般的花开满枝头,绚烂夺目。
然而,他却没发现,这株凤凰木郁郁葱葱的绿叶可以在瞬间就遮天蔽日,而地底下的盘根错节,远已超乎他的想像。
他不知是福是祸,但也不在他能掌控的范围内了。
“父亲请放心,孩儿定会护你和娘亲、弟弟,一世无忧。”谌秋道。
云南王沉默半晌,“我被软禁在此,是你的安排。”
谌秋跪下,“是,孩儿不孝。”
“你弟弟的事,亦是你所为?”
“非也,但因秋而起。”
云南王忽地想到了什么,瞳孔一缩,“曹相是你的人?”
“是也不是。”
云南王一惊,气得手微颤,怒道:“我问你,你是否与前朝……合计谋划这大周的江山?”
“不是。”谌秋道,这江山,是他的,前朝没份。
云南王气得胸口微微起伏,第一次骂他,“混账!”骂完之后,气极反笑,“你走吧。”这软禁他的,哪里是皇帝,分明就是自己的儿子啊!真是好算计!好算计!将自己的父亲和弟弟,都算计到了!
“父亲……”
“别叫我父亲!这声父亲,我怕是担不起。”云南王冷道,即便谌秋没有承认,他也能猜出,这个长子要做的事情,轻则满门抄斩,重则诛连九族!
谌秋唇微抿,“父亲,你曾告诉秋,人生在世,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认同你,但只要问心无愧,就应该坚持下去。”谌秋说完,朝他磕了个头便离开了。
云南王闭目,任他离去。
云南王搬到织星岛后没几日,阿芒以侍奉公婆为由,也搬了过来。
这是谌秋让她搬的,阿芒自己也同意,搬到岛上能与娘亲和弟弟团聚,而且岛上什么都有,景色也好,她想出岛随时可以出,凤无忧要来也随时可以偷偷地来,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
阿芒搬到岛上后,才发现她娘和她婆婆已经见过面了,两人还挺合得来的。
云南王妃平日身边里只有云南王一人陪着,虽说不孤单,但云南王是丈夫,总感觉身边还是少了些说话的人。而萧氏性情柔静,一番相处下来,她发现萧氏与自己十分相投,加之萧氏膝下还有个活泼可爱的幼子,十分讨人喜欢。
在萧氏母子的陪伴下,云南王妃的性情竟是开朗了不少,不若之前般郁郁寡欢了。
云南王高兴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吃醋,他觉得他的王妃这些时日好像没有以前那般依赖他了,甚至有一晚,他破天荒地“独守空房”了——他夫人竟然宿在了萧氏的院子!
当时他听到丫环来报说王妃不回来就寝的时候,他还以为他夫人出事了,匆匆赶了过去,谁知去到之后,却被当初那个说没他陪着就睡不着觉的夫人一脸嫌弃地赶回来了。
他夫人抱着白雪鸿的幼子安儿爱不释手,说晚上想陪安儿睡觉。
这下,轮到云南王睡不着了。
云南王自我安慰地想着:一定是因为夏儿远行的关系,夫人思子心切,将思念之情都转移到安儿身上了。再一想想,安儿这活泼伶俐的模样,其实和夏儿小时候也是挺像的。嗯,一定是这样。
阿芒搬到织星岛后没过多久,就到了大年三十了。
这日,她和谌秋要跟自己的公公婆婆吃年夜饭。
这是阿芒嫁入谌家过的第一个年,也是她第一次和公婆一起用膳,谌秋更是如此,他第一次见他娘。
谌秋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的常服,他牵着阿芒的手,走在去往云南王妃院子的路上。
寒冬腊月的,但岛上似乎比陆上要暖和一些,谌秋的手微热,阿芒紧了紧他的手,笑道:“紧张?”
谌秋微微一笑,“有一点点。”
“你放心,婆婆一定会喜欢你的。”阿芒笑道。
谌秋笑,这话说得,好像他是去见丈母娘一样。
小夫妻两入了食厅后,云南王夫妇已经在位上坐着了,见二人进来,两人也站了起来。
云南王夫妇也一样,牵着手,云南王妃的手微微抖着,是云南王紧紧握着她的手支撑着她,才让她没那么紧张。
谌秋唤了一声,“爹,娘。”他快速地看了云南王妃一眼,便垂下了眼,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蓝色的瞳孔。
阿芒笑眯眯地同二人行了礼,说了些讨喜的吉祥话,云南王招呼二人坐下。
自谌秋进来后,云南王妃就一直不敢看他,等大家都坐下后,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鼓起勇气,悄悄地看了他一眼。
看到谌秋那瞬间,她怔了一会儿,心中微颤。
确实,诚如夫君所言,他生得并不像那人,而是像她。云南王妃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见到他,似乎也没有想像中那般可怕。
这顿饭用得很安静,大家都慢慢地咀嚼着,筷勺也轻拿轻用,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期间,云南王妃还给谌秋舀了一勺金玉满堂。
一顿饭用下来,虽然氛围冷清了一些,但也十分和睦。
云南王妃甚至想着,要是哪日夏儿也带了个媳妇回来,到时一定会很热闹的。
饭后,几人在院子里散着步,云南王和谌秋走在前面,云南王妃和阿芒离得不远,随在后面。
父子俩自那日不欢而散后,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
云南王并不支持谌秋的所为,甚至是十分反对,但是他也知道,这种事一旦开始,就没有后路可退了,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沉默,若可以,铺出一条退路。
“爹,”谌秋轻声开口,“除夕安康。”
云南王没有回应他,许是还在生气。
过了一会儿,云南王才道:“夏儿那边,你安排人了没有?”
“父亲放心,孩子已经安排了神光方丈与他随行。”
云南王看向他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吃惊,半晌才道:“你手伸得倒长。”连神光那样四大皆空的人也收服了么?
云南王叹了口气,“罢了,我管不了你了。但是,我还是得奉劝你一句,凡事留好后路。你不止是你自己一个人,你还要顾顾你娘和阿芒。”
“秋知道,”谌秋看着他,“所以,你和娘亲,还有阿芒都在这里了。”
云南王一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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