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适之将事情道来, 原来,他途经陵县的时候遇到了一对可怜的母女, 那妇人叫李氏,是富贵人家的小妾,为主母所害,被毁去了容貌,毒哑了嗓子, 主母还想将她的女儿小琴卖到勾栏院中, 李氏迫不得已,只好带着女儿逃了出来。
白适之叹息道:“我看到这李氏, 就想起当年小酒也被玉华那毒妇毁过容貌, 还有那小琴,也和阿芒差不多的年纪, 实在于心不忍,就想着带回金陵,将母女二人安置一下, 即便找点辛苦些的活计做, 也好过被抓回去发卖到那等下作之地。”
“也是个可怜人。”萧氏听得心生同情,“既然如此, 就先带回府上安置吧。”
很快,马车里那对母女互相搀扶着下车来了。
李氏戴着黑色的短幕离,看不清容貌,似乎还有一只脚是跛足,其女小琴年约十六七, 相貌平平,低垂着眉眼。
两人下车后,就惶恐地跪下,同萧氏等人行了大礼,因李氏口不能言,只有小琴怯声道了一句,“拜见贵人们。”
萧氏温婉道:“起来吧,你们一路舟车劳顿,也累了,要不就先回府歇一下吧。”
“多谢贵人收留。”小琴道,母女二人叩首,站起来后,也一直缩着脖子,似乎不怎么敢抬头看萧氏等人。
萧氏让人先带母女二人回府去,正吩咐着,忽听身后传来了马蹄声,是谌秋等人来了。
安儿坐在谌秋身前,远远地看见了他们,就兴奋地朝他们挥着小手,一边喊道:“娘!姐姐!姐夫抓到了一只小狐狸!”
白适之有些老眼昏花了,眯着眼看道:“那马上的幼童,可是安儿?”
白雪鸿浅笑道:“回父亲,正是,是安儿和他的姐夫。”
谌秋很快下了马,抱着安儿过来,快到的时候,安儿自己挣扎着要下地,谌秋只好放他下来。
安儿迈开小短腿就朝阿芒跑了过来,甜甜地喊道:“姐姐姐姐!”
阿芒笑,蹲下来朝他张开双手,安儿一把扑入阿芒怀中,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分外可爱。
阿芒将他抱到白适之跟前,笑眯眯介绍道:“安儿,这是祖父。”
安儿今日就知道他们是来郊外接祖父的了,这会儿见到白适之,歪头打量了他一下,有些害羞地叫了一声,“祖父。”
白适之笑得合不拢嘴,“像,太像了!”他对白雪鸿道,“跟你小子幼时一模一样!”
这安儿,简直就是白雪鸿的迷你版,模样俊俏又可爱。
阿芒笑道:“大家都这么说,安儿要是在路上走丢了,都得给人送回来。”
一家人久别重逢,有说有笑,其乐融融,不过,白适之身后的妇人李氏却有些异常。
萧氏安排的嬷嬷过来,要领她回府,她却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双手微微颤抖着,幕离后的视线,似乎死死地盯着阿芒怀中的安儿。
阿芒正觉得有些不对劲,突然,这妇人像疯了一样朝安儿扑了过来,伸出手就要抓他,阿芒吃了一惊,下意识一个侧身,护住了怀中的安儿,妇人的手只抓到了阿芒的胳膊,还没抓稳,就被飞身而来的谌秋一脚踢出了大老远,喷出一口鲜血。
阿芒被她拉扯了一下,险些摔跤,又被谌秋一把拉入怀中。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安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呆呆地看着姐姐,一脸困惑。
“你没事吧?”谌秋拥着怀中的阿芒,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受到一点伤害。
阿芒摇了摇头,有些心有余悸。
萧氏连忙过来,“阿芒,你没事吧?”说着从她手中抱过安儿。
“娘,我没事。”阿芒将安儿交给萧氏,抬手摸了摸方才被那妇人抓到的胳膊。
“怎么?她抓到你了?”谌秋还有些紧张。
“没什么。”阿芒怕他担心,冲他笑了一笑,她只是觉得有点痛而已。
侍卫们已经将母女二人拿下,擒到众人跟前来。
小琴害怕地哭诉道:“我娘疯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妇人的幕离已经掉落,黑色的面纱也被扯了下来,露出一张布满伤疤的脸来,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
可怖的脸上,一双凌厉嗜血的凤眼,死死地盯着白雪鸿。
白雪鸿看在眼中,不由得心惊胆战,下意识将自己的妻子护在身后,怒斥道:“你到底是谁!”
妇人的双手已被侍卫缚在身后,她挣脱了一下,见挣不开,便停止了挣扎,因谌秋刚才那一脚,她这会儿满口都是污血,她凄厉一笑,嘲白雪鸿怒骂道:“孽种!白雪鸿!你居然瞒着我和这贱人苟合!生出这么个孽种!”
她的声音因声嘶力竭有些变了,但大家却都听出来了,此人正是玉华公主!
在场之人都吃了一惊,白适之震惊得连连后退,“你是……你竟然是、是玉华那毒妇!”
玉华公主盯着他,冷笑道:“你个老不死的!还好没死,正好回来让我利用,总算有点用处!”
白适之气得手捂住胸口,人几欲晕眩,作孽啊!作孽啊!他一个老人一时的心软,竟险些引狼入室!
萧何在连忙扶他到一旁坐下,帮他顺着背,以免他被活活气死。
白雪鸿震惊过后,愤怒道:“在我心中,知知才是我唯一的夫人!我与你夫妻十余载,那些日子对我来说,没有一日不是莫大的耻辱!若不是为了知知,我宁可一死,也绝不会苟活在世上!”他痛心道,“我们已经放你一马,你为何还要如此苦苦相逼!”
“我苦苦相逼!你们灭了我的国!将我族人逐至皇陵!还说我苦苦相逼!”玉华公主嫉恨的一双血目决眦欲裂,声音嘶厉得有如杜鹃啼血,“你可知道,当我在皇陵中听到这个贱人没有死!她还活着!还给你生了一个儿子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吗?我宁愿自毁容貌,费尽心思也要从皇陵中爬出来,就是想亲眼看看!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可现在呢?我看到了!你们两个的脸都好好的!我为了你这张脸,再三派人去苗疆请蛊医,却不曾想那蛊医早就被你们劫走了!你因为不想面对我,宁愿脸上生满肉瘤!可当初她满脸肉瘤,你竟然还能和她生下一个儿子!我呢?我算什么!这些年来,你一直对我虚情假意!现在我脸毁了,她还被封了公主!你依旧还是驸马!你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儿女双全,我一个孩子都没有!凭什么啊!”
玉华公主像疯婆子一样,口不择言,歇斯底里痛骂出声。
她还是失算了。
她本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够忍耐——当她看到萧氏姣好如初的面容时,当她看到白雪鸿依旧俊美的面孔时,当她看到他们一家人幸福的笑脸时,她都忍了,她甚至可以给他们下跪,匍匐在他们脚下,这般忍辱负重,只为着等着混入他们府上,伺机报复……
可在看见他们的儿子后,她忍不了!
这个孩子,和白雪鸿生得是多么地像啊!如果这个孩子是她的,那该有多好啊!可是不是!这个孽种是白雪鸿背着她偷偷和萧氏生下的!即便那个时候萧氏满脸肉瘤,他也愿意和她恩爱!她一想到这个就心如刀割!恨不得将这个孩子撕碎!
她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了,只想这个孩子死!让他死!
玉华公主癫狂的叫喊,早已将安儿吓哭,萧氏让童嬷嬷抱着安儿先离开了。
安儿离远了,萧氏也不怕她了,上前一步,冷然道:“玉华,你有今日这番下场,皆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萧氏被封公主后,也当了主母,管着偌大的府邸,经常出入贵妇圈中,该有的气势已经历练了出来,这会儿睥睨着脚下的玉华公主,生生将两人之前的身份对调了过来。
玉华公主愤恨地瞪着她,可还没将萧氏的脸看个仔细,下一刻她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又快又狠,将她嘴角都给打破了,脑袋也打晕了,等她回过神来,就见一四五十岁的妇人恨恨地盯着她,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梁氏恶狠狠地问道:“你可还记得我!”
玉华公主怔了一会儿,才想了起来,失笑道:“当初本宫可是让你自己选的,你自己选了丈夫,不要你的儿子,你的儿子是你自己亲手掐死的,没错吧?”
梁氏又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咬牙切齿道:“是你害死了我的诚儿!这就是你的报应!让你断子绝孙!生不出!我起码还有过诚儿!你没有!你注定生不出!”
萧何在见梁氏情绪失控,连忙过来抱着她将她拉开,柔声哄道:“好了,好了,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
想到诚儿,萧何在何尝不痛心呢?
诚儿是他们夫妻俩的命根子,诚儿自出生起就比一般的幼儿体弱,他们夫妻俩一直小心翼翼地照护着,生怕养不活,可最终,他的妻子却是被玉华公主逼着亲手掐死了他。
诚儿刚死那几年,他妻子就像疯了一样,天天做恶梦,梦见诚儿哭着找她,有时看见人家的小孩抱起就走,后面才渐渐地好了,没人知道,这些年来他们夫妻俩是怎么熬过来的。
梁氏在萧何在怀中痛哭失声,萧何在抱着她,“好了,我们现在有安儿,安儿……”
“安儿,安儿……”梁氏听到安儿的名字,这才有些回过神来,连忙擦干了眼泪,对,她不能哭,不能在这毒妇面前哭!
想到那个无辜的侄儿,萧氏险些落泪,但仍是隐忍着,对玉华公主冷然道:“自作孽,不可活!既然你不愿在皇陵中苟活,那我们就成全你,让你为诚儿抵命!”
玉华公主却仰天大笑了起来,笑得满口都是血,“从我逃出皇陵那一刻起,我就当自己已经死了!我本来是想着,让你们的儿子陪我下地府,我们做一对鬼母子,但现在——有阿芒陪着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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