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里,还是一如往常的宁静。
陆菀垂眸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娃娃, 眨了眨眼。
三四岁的样子, 脸上有些小肉肉, 粉雕玉啄的女娃娃。
皱眉, 她不认识这个呀。
陆菀看了看旁边跪着的丫鬟。
“陆姑娘,这是娘娘让奴婢一定要亲手交给您的。”
丫鬟说着, 将一封拓了印的书信恭敬的呈递上来。
陆菀迟疑了一瞬,接过, 展开。
字有些潦草, 看得出写信之人的急。
陆菀仔细看了看, 而后又瞧了瞧这个女娃娃。
书信是顾映写的,前面一大段都是表示歉意的话。为之前的所作所为致歉。
最后拜托自己收留这个女娃娃。
顾映的孩子。
好像顾映是有一个女儿来着。
不过,陆菀看到信中暗示这小娃娃不是皇室血脉的时候,还是有点吃惊的。
她胆子也太大了叭。之前陆萱还说自己大胆,这个更大胆了。
旁边的知书伸长了脖子,终于瞟到了书信内容,总算是放了心。她刚刚见到这小娃娃的时候还以为是殿下的私生女呢,着实吓了一大跳。
不过还好, 不是的。
陆菀倒是从来没有知书的担忧, 她从来都是信任褚哥哥的。
不过这个要怎么办?她对这个不知所措。
若是其他人的话,她当然是会收留的。毕竟生活过得只能投奔别人说明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她力所能及能帮一点是一点。
不过这个是顾映的孩子,就有点麻烦。倒不是因为她和顾映之前闹翻过,而是顾映是二皇子妃, 代表的是二皇子府。要知道,什么事一旦涉及到皇家,关系就有点微妙了。
会不会牵扯连累到褚哥哥啊?
不懂。
还是先安置好,其他的事情等褚哥哥回来之后再决定叭。
想通了后,陆菀蹲在女娃娃的面前,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女娃娃肉肉的小脸蛋儿,轻声问:“叫什么名字?”
“……”
“嗯?怎么不说话?”
“娘亲说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稚嫩的小奶音,清清脆脆的。
还煞有其事的摇了摇头,很是认真的模样。
“嗯?……嗯。”陆菀点了点头,而后点了点女娃娃的小鼻子,“你娘亲说得对。”
“嗯!我也这么觉得。”小娃娃笑了笑,嘴角有浅浅的梨窝。
安排了小娃娃住的地方,陆菀便将这事儿暂时放在了一边。不过到了戌时的时候,听那丫鬟哭着来报,说她小主子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不肯吃。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已经十几个时辰了啊,就是不肯吃。那么小的娃娃,可如何遭得住?
丫鬟眼角有泪,想请陆姑娘想想办法。
这……
陆菀听了,拧眉。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啊?她也不是经常跟小孩子打交道,不知道怎么跟小孩子相处。
除了自己的阿弟。
阿弟。
陆菀瞬间想到了办法。
于是去了阿弟的启明院,将事情说与他听,而后两个人密谋了一翻。
掌灯时,圆桌上,芙蓉大虾,水晶蜜肘,糖醋鱼卷,栗子糕,莲子粥……
色香味俱全,摆了满满一桌。
就说那白瓷圆碟里的麻辣鸡丝,鲜嫩的肥鸡肉,切成细小的丝,裹着黄橙橙的香油,撒上白芝麻,辣的入味,又麻得刚刚好。
让人不禁食欲大开。
陆菀与陆启然吃得优雅而津津有味。特别是陆启然,品尝一般,每次吃完,都忍不住开口夸赞。
如此这般。
等吃得差不多了,陆启然正要放下筷子,这时突然觉察到自己的衣角被一只小小的肉手给拽住了。
湿漉漉的望着自己。
他不禁唇角一笑,佯装这时候才发现屋子里竟然还有其他人。
“还有一个小团子呢……饿不饿?”而后用汤匙撇了一小匙莲子细粥,弯腰,
“张嘴。”
女娃娃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李启然看了很久。
陆启然十分的有耐心,就任她盯着,也不收回手,一直将汤匙送到她嘴边。
要不是两个都有浅浅的呼吸,一旁的陆菀还以为是一幅画呢。
过了很久,陆菀见女娃娃终于动了动,而后试探的张开了嘴,抿了一小口。
嗯,还是阿弟有办法,陆菀撑着下巴,如是想。
夜幕降临,阿弟早就带着那小娃娃出了南苑。
陆菀洗漱沐浴之后,准备就寝了,不过这个时候褚哥哥却回来了。
她还以为褚哥哥会直接那么去幽州来着。
“褚哥哥回来啦?”
陆菀来到门口,迎了上去。而后见褚哥哥风尘仆仆的,打算同往常一样去拿件干净的家常深衣给他换。
不过还没转身呢,她就被某人搂过了小细腰。
慕容褚现在心情很低落,从没有过的低落。从偏殿出来后,他一直觉得心里闷闷的,脚下的每一步都显得异常的沉重。
伸手搂过女人的楚腰,慕容褚微微低下头,埋在她的雪颈里。
沉默着不说话。
“怎么啦?”
陆菀歪着小脑袋问。她看出了褚哥哥今天状态不对劲,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褚哥哥这么沮丧的时候。
本来还打算跟他说说小娃娃的事儿呢。
见他一直不说话,陆菀伸出小嫩手,环过腰侧攀上了他的背脊,而后安抚的顺了顺。
“褚哥哥怎么啦,外面的事情太累了吗?”
“……没,只是想你了。”声音有点小,不过足够听清了。
陆菀愣了愣。
刚刚褚哥哥很久没出声,她还以为她说对了呢。
没想到却是因为想她了。
这人。
陆菀弯着眉目,笑得杏眼都眯成了一条线。
“哎呀,我不是在这里嘛。”还想什么嘛。
声音软软糯糯的,还有一股子清丽,像山中的清澈山泉,叮咚欢快。
“嗯。”
慕容褚“嗯”了一声,嗅着她特有的淡淡清香,沁人心脾般松懈了满身的疲惫,他这才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落到了实处。
*
时间一天天的悄然滑过,日子平淡而顺遂。
但到了德明三十一年三月初三,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三子慕容昊薨。
突然就薨了,原因不明。
起初市井有小道消息说那三皇子是死在了女人身上,据说那女人还是三皇子妃身边的丫鬟。
不过这种传言很快便销声匿迹了,被压下去的,毕竟不光彩。朝堂市井不准乱传,警告谁传都将被关进大牢。
后来见百姓一直议论纷纷,朝廷公布了原因,染疾,救治不及时,薨。
为此德明帝震怒的将太医院整顿了一翻。
但不管什么原因,三皇子真的薨了。
群臣震惊。
当然,几家欢喜几家忧。
欢喜的自然是李贵妃一派。三皇子薨,李贵妃一派成为最大赢家,因为大景仅剩的两位皇子都是李贵妃生的,无论谁继位,都改变不了这一派的尊荣。
而忧愁的几家还没缓过劲儿来,便下了狱。
陆陆续续的获罪,这其中自然包括先前投了三皇子阵营的陆文忠。
不过与前朝大规模的流血事件相比,这次的夺嫡之争所带来的后果相对温和。
或是抄家,或是流放。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朝廷对于陆文忠的处理一直没有批复下来。
等三皇子一党被收拾得差不多了准备提审李文忠的时候,景朝又发生了件大事。
皇三子薨的同月,大景的德明帝发布罪己诏,细数自己在位三十一年中十八条罪证,虔诚忏悔。
而后突然宣布退位,将皇位传给皇二子慕容煜。
景朝上下一片哗然。
本来皇三子薨之后,大多数朝臣都心照不宣了,继承大统的定然是大皇子。
原因无他,二皇子慕容煜为人软弱,不堪大任。而且据说,这个只是据说还没有查证过,二皇子对女人不敢兴趣。他要是继了位那将来的皇嗣问题怎么办?
可,德明帝确是传位二皇子,匪夷所思,且令人郁闷。当全福站在大殿之上宣读完诏书之后,太师孙哲竟像个年轻小伙子一样愤愤不平,而后直接气晕倒在了金銮殿上。
一片混乱。
好在在那传位诏书上,明文写了由大皇子慕容褚摄政。
朝中某些实干的朝臣才勉强止了声。
无论多么不可思议,圣旨已下,君无戏言。顺理成章的,二皇子慕容煜登基为帝,登基大典上,改年号为昌明,登基年为昌明元年。
而后郁郁寡欢的新帝尊母后袁氏为皇太后,二皇子妃顾氏为皇后,皇兄慕容褚为摄政王,总揽朝政。
就是没有他的母妃李氏。
说法很多,众所纷纭,但俱是猜测,无从证实,且说实话朝臣们也没那么关心这个。
因为自此之后,景朝在摄政王慕容褚的掌权下,兴六部,精简机构,整顿庸guan懒政,同时全国上下重新申报户籍以归置流民,又大面积移栽南方农作物,兴修水利,重视农业。
有条不紊,忙得不亦乐乎。
这些举措刚开始不显,但循序渐进之下,景朝渐渐进入了空前的繁荣阶段,海晏河清,后世史书中将这段历史赞为“昌明之治”,为后来的“嘉元盛世”垫底了政治、经济、文化等多方面的基础。
这是后话。
此时昌明二年,春。
气温回暖,万物复苏,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
这日风和日丽,宜嫁娶。大景摄政王慕容褚大婚,普天同庆。
十里红妆,万人空巷。
又有奢华红绸铺地,从陆府到摄政王连绵没有断过。
而凡迎亲接亲路过之地,段状的红绸迎风招展,宽阔街道两边的商铺店肆红线相牵,迎接新人。这些都是店家自发的,甚至是由新招入帝都的六部朝臣们自发的。
这些随便一个后来在朝堂上都能顶一片天的中流砥柱,如今还都是青涩模样,笑闹着,祝福着,毕竟是慧眼识珠关心民间疾苦的摄政王大婚。
此时陆府大门外,车马攒动,客如云集。
南苑。
陆菀坐在雕花的菱形梳妆台前,新妇妆成,凤冠霞帔,一颦一笑百媚千娇。
外面鞭炮礼乐齐鸣,但陆菀就是听到了喧闹中那逐渐走近的脚步声。
沉稳,但有力,给人熟悉的踏实感。
侧身望了过去。
她的褚哥哥金冠束发,一身朱红色衣袍,气宇轩昂的站在门口。
“等很久了吗?”
男人狭长的凤眸含笑。
陆菀微微撅着润红的小嘴,如水杏眼里灿若星河。
哼。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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