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皇后七十三课!!

小说:皇后的自我修养 作者:越十方
    火光冲天, 滚滚浓烟席卷而去,烟云纠缠不休,热浪不及处, 枝繁叶茂的林木下,有人眼里映出彤彤焰火。

    山上微风清凉, 雨后山路泥泞,黑靴上沾了污脏,那人也浑然不顾,只是直愣愣地看着远处的火势, 脸上阴晴不定。不多时, 他身后突然出现一道黑影, 披着融入夜色的斗篷, 踏进凉亭里坐下,一言不发。

    “拿到了?”

    远眺的人似是知道有人来了, 他没回头,在寂静中等了等,等到他眉头皱起, 黑衣人还是不说话, 他才终于有些按捺不住, 低声问了一句。

    黑衣人轻声笑了笑, 搭在石桌上的手好像在把玩着什么东西:“你好像还在犹豫……不过现在可没有机会退出了, 东西已经在咱们手里,接下来就看大人出手了。”

    陆十宴转过身去,背对着火光, 笼罩在黑暗中的脸看不分明,他走过去,伸手要去拿黑衣人手中的东西,黑衣人却收回了手,两人双目相对。

    “大人这是不相信在下?”

    陆十宴还维持着那个动作,手搁置在空中,声音阴狠可怖:“我总要看看是不是真的。”

    空气中有一瞬的凝滞,冰冷的眼刀飞射而出,陆十宴丝毫没有要退步的意思,黑衣人看了他半晌,才轻声笑出来,然后将手里的东西按在陆十宴掌心上:“大人可亲自过目,在下绝没有骗你。”

    陆十宴攥住拳头,黑衣人陡然站起身,同他擦肩而过,而后站在山巅处,看着燕还寺的方向,声音里都是兴奋:“一步步棋都下好了,如今正是收整棋局的时候,陛下蛰伏这么久,绝不容许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陆大人,你可别叫人失望啊!”

    他一身黑袍,在无边黑夜里,像丛林中的巨兽亮出的獠牙,全是看到猎物的亢奋,可他身后的陆十宴,脸上却没有半分表情。他只是握紧了手里的东西,其实自始至终也没看一眼掌心,风吹过,不过散两三声树叶沙沙的轻响而已,他好像从未像现在这般清醒过。

    “我一直不知道,你掩盖自己,沉寂多年,所求到底是什么。”

    黑衣人怔了怔,扭头看他,声音错愕:“所求?”

    随后轻笑一声:“哪有什么所求,主子所求,就是我心之所向,唯此而已。”

    陆十宴听到这个答案,眼中有淡淡的失望:“有人终其一生,就为了做好一把刀,到最后,刀刃更锋利了,杀人如麻,负命累累,可却什么都得不到,终究不过一个趁手的兵器,毫无人情可言。”

    “哦?”黑衣人听了他那一番话,不自觉地疑问出声,颇有些好奇地转过身去,正对着他笑了笑,“今夜一把火,倒是勾起了大人许多感慨?”

    见陆十宴没应声,他端起手来抖了下袖子:“那依大人看,该做有情的兵刃好,还是无情的兵刃好?”

    人一生所求太多,为人为己,有时候会渐渐活成自己都讨厌的样子,因为总要有东西舍弃。

    有人舍弃得多了,便不觉得什么,已倾尽所有,若不赌到最后一刻,前面的付出都将付诸东流。

    所求是个无底深渊,你望着它,它终将把你吞噬。

    陆十宴把手中的东西毫不留恋地搁到石桌上,背手转身离去,形单影只的模样看着有些可怜,他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又洒脱得如一个世外方客。

    “无所谓了。”

    他的声音飘荡在山间,转瞬消散。

    黑衣人盯着那背影看了半晌,总觉得他离开的样子像是在奔赴身后的火焰,亦如飞蛾扑火一般决绝。

    至于飞蛾扑火所求是为什么,黑衣人却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了。

    一骑漆火飞书入城,带来边境战报,南境边界的贲州受到十三部骚扰,坐镇边境的卓承榭却不知所踪,不及天亮,消息就传遍了丰京,震惊朝野,边境开战是大盛人最不愿意看到的景象,战火消歇才半年而已,休养生息只开了个头就要戛然而止,开朝第一日,大臣们在衡元殿外等得心急如焚,谁知最后却等来陛下罢朝不开的旨意,仔细询问之,才知是皇后娘娘小产了。

    也许是在边境战报和燕还寺大火的双重重击下,皇后娘娘小产的消息就显得没那么惊骇,可到底也是事关皇族兴衰的大事,不管是装模作样还是真心,衡元殿前总要痛心疾首一番的。

    无奈,重臣最后只得回去。

    第二日早朝依旧没开,李绩只是召见了几个大臣,磨刀霍霍的言官们本来攒了一股劲却有劲没处使,因这罢朝太久,递上的折子也石沉大海,都快要泄了气了,眼下陛下又因皇后迟迟不开朝,瞬间让他们又来了精神。

    皇上痛失龙嗣无心上朝可以理解,可南境事出紧急,稍有不慎就会让边境将士白白丢掉性命,百姓流离失所,贲州若是失陷,让十三部打开中州大门,刚得太平的大盛便又会沦落回战火狼烟里。

    孰轻孰重,陛下该当掂量出来才是!

    决心要把陛下唤醒的言官们展现了前所未有的默契,第三日,孟章门前跪了整整齐齐一排,托着自己的顶戴花翎来请陛下开朝,大有不开朝就跪到地老天荒的架势,连乌纱帽也不在乎了。

    孟章门前发生的事,寻常百姓也能看到的。

    朝臣以皇族声名裹挟,是断定李绩不会让他们在孟章门跪太久丢他的脸,又因之前发生的寿宴刺伤陛下和肃清后宫的事,朝臣对这个未受过天庙祭礼的皇后娘娘更是没半分好感,此时正是借题发挥的好时机。

    为首那个在孟章门前慷慨陈词,希望陛下莫要耽于后宫误了国家大事,一心要将事情闹大,绝口不提一句皇后却又将她推至风口浪尖,相信不用一日,丰京里又会谣言四起。

    将陛下都逼到这个份上了,没理由不理他们了吧,谁知道言官们这一跪,就跪了一天。

    日落西沉,夕阳晕染天际,几朵浮云同远山相得益彰,李绩正坐在凉亭里,手里拿着一个蓝封信件,不时地咳嗽两声。

    “从楚王府搬出来吧,别在那蹭吃蹭喝了。”李绩看着手里的信笺,一边低声说了一句,旁边逗鸟的人立马就知道说得是自己,手里的羽毛被他扔到一边,转身义愤填膺地看着李绩,没好气道:“还说呢,我在三哥那被好吃好喝地供着,跟活菩萨似的,三哥连御赐的沉牙都给我喝了,结果这皇宫里我却什么都捞不到,四哥,你不够意思。”

    李绩抬头看他:“你要喝沉牙,何不来跟我说?”

    “陛下——要是有诚意,合该递到我跟前来!”

    看他那理直气壮的样子,李绩自觉好笑,他把信笺折好,放回蓝封里,整个放在烛火上烧着了,火光之下,脸色晦暗莫测,半晌后他才开口:“宫里的沉牙够你喝到下辈子了,暂时先别去楚王府。”

    后面那句话俨然已没有玩笑的语气,李准也板正了脸色。

    “怎么?”

    “得给他们点空间施展。”

    李绩面无表情地说着,看到刚才那封信已烧得差不多了,便让一旁的王椽将铁盘中的烟灰端走,他不说话时那张脸冷得有些可怕,加之伤病初愈,脸上还有些苍白,在黑夜将至的黄昏时分,他看起来更加难以接近了。

    没有追问下去,李准似是知道他的意思,默默点点头,弯腰把地上的羽毛捡起来继续逗鸟。

    凉亭四周的灯都点起了,黄昏最后一丝微光隐没在边际,氤氲灯火照耀,几声虫鸣绕耳,静谧安详。

    李准突然开口,好像在自言自语:“我父王不恋权位,打我下生就想把王位让给我,他毕生梦想就是陪我娘遍寻名山大川游历天下,然后在一个远离纷争的小村寨里度过余生,燕地那么与世无争的地方他都嫌吵。我大概是随了他俩,也不喜那些阴谋阳谋精心算计,父王说太过聪明的人自伤,四哥,你凡事想那么多,不累吗?”

    他偏头看了看李绩:“虽然看似一切都尽在掌握,但难免事出偏差,你也不怕吗?”

    他一连问了李绩两个问题,像是憋在心里许久,早有疑问,李绩抬眼看了看他,虽还看不出神情,但凝滞的气息似乎表现出他几分迟疑。

    寻常是不敢有人问他这样的话的,只有李准敢这么做。

    李绩收回视线,看到不远处的花圃里升起点点荧光,有些失神地开了口:“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事是算无遗策,有时候千方百计地铺了无数条路,总会有一些人或事是我算计不到的。”

    他站起身,目光落在漫天飞舞的萤火虫上,连灯火的光亮都要被夺走了,像是站在更幽深的黑夜里,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一扯,笑容颇有些苦涩。

    “我怎么会不怕呢。”

    他就在那场算计里一败涂地过。

    李准怔了怔,看他从自己身前走过,王椽跟在后面,最后消失在小路尽头,看离开的方向,是又去玉照宫了。

    他挠了挠后脑勺,扭头看着亭上挂着的鸟笼,里面的金雀萎靡地趴在窝里,任他怎么逗弄都了无生气。

    “你呢?”李准对着鸟笼自言自语,“你怕不怕?”

    只是终究得不到一句回应罢了。

    孟章门外跪着的大臣在傍晚过后就没了踪迹,后来才知是金翎卫将人给强制带走休息了,虽然一个个都刚直不弯,但到底都是金贵之躯,平时手无缚鸡之力,哪里受过这般苦,即便有心反抗,最后跟金翎卫对上,结果只能是老老实实地回去休息。

    真有那冥顽不灵的,一个手刀捶晕就是。

    孙乾到李绩跟前复命的时候就是这般说的,李绩喝着茶的手忽然一顿,冷眉看向他,最后只淡淡地留了一句:“也别太过火。”

    孙乾低头:“回陛下,他们……压根也没反抗,看属下给他们台阶下了,感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现在是打退堂鼓了,估计待明日休息好了恢复力气,又要来骚扰陛下,而且皇后娘娘的名声——”

    “朕知道,”李绩摆手打断他的话,在硬榻上走下,“萧文风还未来当值吗?”

    看陛下似乎不愿意在皇后的问题上多说,他自然也就不在这事上多说,一听陛下追问萧统领的去向,急忙抱拳道:“萧统领请了两日的假,今日已经归队了。”

    李绩眸光微顿:“朕怎么没看到他?”

    “是……”孙乾左右为难,吞吞吐吐地不知该作何回答,李绩立了眼睛。

    “说。”

    “萧统领说,陛下让他多照顾照顾萱儿姑娘,他遵从陛下旨意,一心不能二用,所以现在,一心去做萱儿姑娘的暗卫去了……”

    前些日子,紫宸殿外,大雨滂沱,发生了什么事他是知道的,陛下为了皇后娘娘把萧氏赶出宫去,萧统领还一并求情来着,却并未得到陛下松口,眼下这么做,明显是赌气不服,想要撂挑子跟陛下对着干,孙乾不敢胡说,只能硬着头皮如实招来,就怕陛下一怒之下夺了萧统领的官职,让他干脆别做这个统领了。

    谁知道李绩听他说完,只是垂眸想了想,便挥手让他退下了,什么话也没多说,看模样,也不像生气了。

    孙乾一头雾水,起身告退,退到殿门处转身出去了,李绩给王椽使了眼色,王椽也心领神会,出殿将门掩好,规规矩矩地立在殿门外。

    李绩这才转身去后殿。

    穿过一条回廊,廊下院中高点灯火,瞧着要比屋里更热闹几分,容卿正蹲在草丛里逗狗,衣上沾了一身露水,一双明睐却在灯火映照下闪闪生光。

    李绩站在廊上,手扶栏杆,一时看呆了。

    “四四,过来。”

    容卿拍着手,跑到远处啃草的小狗子听见声音立马转头,然后前脚后脚并用向这边奔跑而来,跑过来的模样不太矜持,也不太美观,却傻愣愣得,十分可爱,它还太小,不会跳太高,容卿一把接住它之后,架着它胳肢窝在空中抖了抖。

    四四一被抱起来就四肢僵硬,不敢再动,看起来又怂又乖巧,容卿就喜欢看它服服帖帖的样子,笑得眉眼弯起来,四四却突然对着空中叫了一声。

    “汪!”

    容卿一怔,顺着四四的视线转过头去,一眼便看到廊上的人,突如其然地回头让那人措手不及,本是隐在暗处偷偷看着,一下子被发现了,顿时心虚不已,可又端着架子,不曾落荒而逃。

    云开月出,容卿抱着四四站起来,抬脚走到廊下,身遭有颗丁香树,花早已开败了,枝桠遮挡了半个身子,她昂起头,跳动的眸光摄人心魄,像融进了一副画里。

    “听闻孟章门……”容卿刚张口,就看到李绩突然一脚踩上栏杆,在她错愕不已的目光下径直从廊上跳下。

    落地还算稳,但到底震到了伤口,他脸色一白,却忍着疼,两手还云淡风轻地背到身后。

    容卿没想到他行事这么不稳重,目光里的惊诧还未消散,但看他从始至终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双唇一抿,她转身往里走。

    李绩还没说话呢,人就要逃走了,他急忙抬脚去追,一直追到殿里,玉照宫本就没什么宫人,现下天色已晚,除了心腹都进不了后殿,至于那两个心腹,在看到李绩的身影过后,都心领神会地退到暗处了。

    李绩轻车熟路地将门关上。

    两扇门这么一合,发出的声响催至耳边,莫名让人害怕,她抱着狗转身,眉头轻皱,看着李绩的神色不怀好意。

    李绩却是抓住她胳膊:“你有话没说完,跑甚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能更几章就几章吧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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