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走在禹王府的院中,冷风阵阵地往上翻,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箜篌丝竹声,看来是二皇叔又招了美人来府中饮酒享乐。
王府后院有美姬侍妾数十人,偶尔也会有花楼的姑娘被邀请过来。
二皇叔平素优柔寡断,怯懦没有主见,他最爱跟那些娇滴滴花言巧语的美人在一起快活,只有在温柔乡中才觉自己是个像样的男人,后来成亲数十载,很少踏入锦葵院,庶子庶女陆陆续续生了八个,而王妃膝下却只有一个禹小世子—魏清彦。
自从那日走散,徐姑姑不知身在何处,如果她一个人贸然回宫,没了额间那末红梅,恐怕是会定为冒充皇女的罪名。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留在禹王府,毕竟是皇亲国戚,常在宫中走动,在这里打听各路消息应该不难。
禹王妃雍容华贵,端庄淡雅,奖罚分明,通达事理,又与人和善,这么多年把王府打理地井井有条,很受府中人的爱戴,她这几日在王府住着倒也快活。
只是时常有二皇叔的姬妾们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别扭,然后去找王妃讨公道,有的过分到直接在王妃面前打架,两个女人毫不顾忌礼仪,又是扯头发又是扒衣服,也难怪王妃平日里总是郁郁寡欢。
阮阮正在走神之际,边晴凑在她耳边小声道:“阮小姐,往这边走过来的是王爷的宠妃丁侧妃和她的女儿清莲小姐,您别叫错了名儿。”
她抬眼望去,看见七八个身穿浅粉衣裳的丫鬟,中间拥着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母女二人身形相似,就连妆容都出奇地一致。
丁侧妃多了成□□人的韵味,却还是少女的扮相,跟她的年岁格格不入,魏清莲则像是一朵欲开未开的花苞,正有样学样地跟着丁侧妃曼妙的步姿走路。
丁侧妃走到阮阮面前,看见她的面孔,心中顿生嫉妒,挤出一丝不怎么诚挚的笑意:“你就是王妃带回王府的阮小姐?瞧这张芙蓉小脸,真是周正,从小到大也勾了不少人的心吧?这次混进王府,可是要打谁的主意?”
话中的讽刺意味满满,阮阮收回想要行礼的动作,淡淡地看向丁侧妃:“民女得王妃相救,已是福大命大,侧妃娘娘恐是对民女有什么误会。”
丁侧妃轻蔑地一笑:“也罢,总有些不识相的人想要往王府扑,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瑾王殿下是何等矜贵的人,岂容你在王妃面前花言巧语,等他回来可有你好受的。”
阮阮轻轻眨了眨眼,没想到二皇叔的宠妃竟然会这么嚣张。
丁侧妃今日来禹王妃的锦落院是为了多讨些月钱,她没再逗留,直接进了锦落院的门,但魏清莲留了下来。
魏清莲最讨厌的事之一就是去听王妃的教导,每次她母妃只是讨要一点银两布匹而已,也不知道那老女人问那么仔细干什么。
听说那老女人为面前这个丫头买了不少好东西,明明是个外人,凭什么受到这么好的待遇,魏清莲目光从阮阮的腰间划过,看见那枚上好的白玉,心里更酸。
“阮小姐不是家中富贵么?赖在我们王府不走干什么,看来是相中我瑾王哥哥了,本小姐告诉你,瑾王哥哥从来都不会以貌取人,有多少花容月貌的女人他都看不上眼,你自然也不是例外,等他回来,肯定会把你赶出去的,你好自为之。”
魏清莲说话时显然是在模仿丁侧妃的语气,傲慢极了。
阮阮还未开口,就听到身后一阵轻咳声。
此时魏清彦手握着一把宝剑,从石榴林里穿了过来,蓝色的锦衣明晃晃地映在雪上,精神气儿十足,他的眼睛看向魏清莲,语气不悦:“丁侧妃平时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
魏清莲看到魏清彦,立刻换了语气,“世子哥哥,您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堂堂禹王妃亲认的贵人就这么被人奚落?”
魏清彦抱手倚在树旁,一副给阮阮撑腰的模样,魏清莲心中恼怒,脸色难堪地欠了欠身,转头离开。
隔了一会儿,看不见人影后,魏清彦才开口:“阮妹妹还请见谅,别听魏清莲瞎说,王府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最好能长长久久地住下去。”
面前的人,她该叫一声表哥的,小时候就调皮捣蛋,长大后看起来稳重了,但只是稳重了那么一点,阮阮点了点头:“多谢世子。”
“不用客气,应该的。”
魏清彦笑了笑,他心中的算盘已经打好,有阮妹妹这个小福星在,他的日子能改善一大半。
以前他干了什么纨绔事儿后,母妃总是训斥,在堂前罚跪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罚跪这种事情哪里能配得上京中小霸王这个名号?
得亏家里有个小福星,母妃心情好,近来很少迁怒于他,魏清彦乐道:“母妃倒是很喜欢阮妹妹,这些日子满心满眼都是你,反正我是没法儿跟你比了,就看我哥回来后能不能从你那里分得母妃一半的宠爱了。”
阮阮听后,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僵了一瞬。
魏清彦以为她没听懂,只好解释道:“我兄长,就是那个凉州的瑾王魏濯,虽然不是亲的,但他自小在母妃和父王膝下长大,是我们禹王府的孩子。”
“那……他何时回来?”
“信上说是明日。”
魏清彦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略施宽慰:“你别担心,我哥虽然性子冷清,但也并非外面传的那般杀人不眨眼,你安心在这里住下便是。”
阮阮勉强地点了点头,主要是她莫名其妙被王妃带来府上,在别人眼中就是来历不明,府上的人难免对她的身份有些猜测和怀疑。
现在京中动荡,各路人士繁多,密探刺客也不少见,她在这里毫无依托,万一魏濯性子多疑,只怕会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可……一直没有徐姑姑的消息,现下也没办法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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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王府就上上下下忙碌起来,老管家在各个院子里奔来奔去,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今天是殿下回来的日子,我们每个人都要到王府门口迎接的,还请阮小姐早些做好准备。”
禹王妃这时还没有起床,阮阮站在院里,轻声地问:“我也要去吗?”
老管家摸了把胡须,劝道:“去还是要去的,阮小姐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在外人面前就是来历不明,您若是在殿下面前藏着掖着的,整天躲着不见人,倒更增加他对您的怀疑不是?”
他心里是相信阮阮的,这姑娘说话柔声细语,身体娇弱,看起来就像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只可惜摔到了头部,想不起家住何方,要不然早就找到父母了吧。
老管家叹了口气:“阮小姐放心,殿下不是不讲理的人,他定会明察秋毫,不会连同别人一起误会您是刺客的。”
毕竟,怕是连刀都提不动的弱女子。
阮阮干干地笑了笑,她心虚地很,但又不能表现出来。
不得不说,魏濯在禹王府地位非常高,迎接他的场面很是盛大,众人浩浩荡荡地立于门前,像是在排兵布阵。禹王妃和府上的表小姐唐芙站在前面,阮阮并在她们身侧,安静地把双手交叠在腰前。
另一边,是二皇叔和他的众多美妾们,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完全掩盖住了树上鸟雀的声音。直到禹王妃冷冷地往那边瞥了一眼,二皇叔才带头安静下来。
周围静悄悄地,没了那些吵人的声音,阮阮不禁有些犯困,她垂下头,双腿渐渐虚软,还好有边晴在旁边扶着,才得以断断续续地闭一会儿眼。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听到马蹄声。
阮阮立刻睁开眼,调整了身姿,抬头望向迎面而来的兵马。
这一抬头,直接跟那道锐利冷漠的目光撞了上去。
那双眼眸漆黑沉静,不带丝毫情绪,她心中一惊,急忙低下头。
魏濯一身玄色衣袍,上面绣着云纹,除此之外没有半点装饰,全身上下干净利落地过分,正是这寡淡的衣着,让他原本就有的距离感更甚。
他驾着马,几乎是从百米之外就注意到了人群里的一抹红,家书上所说的贵人,大抵是面前这个脸孔生疏又姿容迤逦的小姑娘。
如江阳茂所说,身姿娇软,没有功夫,眉目灵纯,看起来天真,内里是什么,并不十分清楚。
魏濯淡淡地看着她,捕捉到她眼眸中的那股慌张劲儿后,眉心微动,随即调转过视线,翻身下马,几步就走到禹王妃跟前,“母妃,您可安好?”
禹王妃擦拭着眼角的泪花,慈爱地看向魏濯:“可算是回家了,家中一切都好,就等你回来呢。”
那边的禹王爷见魏濯没有第一个上来跟他打招呼,有些拉不住脸,也跟着挪了过来:“濯儿,回来就好。”
魏濯回应地不是很热烈,较之二皇叔,应该更孝顺王妃,阮阮竖着耳朵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生出一点细微的动作。
魏濯面上在跟禹王妃谈话,余光里依然能看见旁边姑娘僵硬挺直的姿态,憋地应该挺辛苦,似乎还在细细地打着颤,这副模样,不知是藏了什么亏心事。
他忽道:“听闻母妃往府上带回了个贵人。”
禹王妃笑着说:“是啊,差点忘了同你说,贵人的名儿叫阮阮,只可惜头部遭到撞击,记不起以前的事儿了,现在在咱们府上住着呢,陪我一起解解闷儿也挺好的……”
禹王妃说着,便拉来了阮阮:“看,多可人的小姑娘。”
阮阮行了个礼问安,连头都没敢抬起来,就怕魏濯一个暴戾就拿刀往她脖颈上架。
魏濯表情没有起伏,禹王妃叹了口气:“怎么又面无表情?无论多美的人在你面前都不顶用是吧,人家程小侯爷可是都成亲了的,只有你,对亲事怎么就一点不着急呢?”
几乎每次谈话,都能谈到成亲,魏濯本就反感,但不好伤禹王妃的心,只好随口一说:“孩儿幼时曾遭九公主拒婚,恐是那时留下的阴影,这件事待日后再说也不迟。”
阮阮听着这话,想起魏濯这么多年来真的不曾娶妻纳妾,完美地阐释了什么叫做洁身自好和守身如玉,若他口中的话是认真的,那么,对于魏濯来说,她岂不是个恶人?
如果魏濯知晓她就是姝仪,很有可能会把她当做仇人来看待。
她的处境,好像不是一般地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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