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沈延曼不知道季昭为什么会在这里, 或者说, 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一个时间点，在这种地方睡觉。
微光落在他的身上，世界总是对他很宽容，无论是光明还是黑暗, 都好像在簇拥着他, 让他时时刻刻维持完美的外表, 尽管面色苍白，但刚修剪过的刘海柔顺的铺满他的额头, 半边脸的阴影勾勒着他的鼻梁轮廓, 再憔悴都是好看的。
他天生长了一张让人舍不得去责备的脸。
而这样盯着他的沈延曼，心脏就仿佛迎上了夏日沙滩的海浪，浪花拍打在胸口，温热的水流褪去后，替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针刺感，那种感觉很快传遍了全身, 沈延曼忍不住的连手指都在颤抖。
这种发麻的感觉没办法消除，固执的跳跃在指尖，可能是因为今天原本就睡得不好, 所以心脏跳动的频率要比以往快，而这样的季昭，刚好只是一针催化剂。
药效，是让她多了许多不必要的念头。
在沈延曼用血肉伤口的疮痂所筑成的心房里头，有一部分回忆仍旧是令她不可割舍的。
季昭在那里头的位置很大, 大到她必须去忽略他，才可以不去计较他的杳无音讯。再若无其事的跑回来，至今都没能把事情解释清楚，却让她一次次亏欠他的人情，这对她来说很不公平。
但沈延曼也的确不知道该用什么位置去索要这份公平。如果季昭还是那个会偷偷在骂人的时候，给她笑嘻嘻剥橘子吃的少年该有多好，那她肯定毫不犹豫走上去踢他一脚，痛斥他的恶劣行径，而不是这样谦和大度的把过去的帐抹平，连面对面都那么尴尬。
沈延曼的鼻尖沾上酸意，背过了身去，她和季昭，似乎也没什么更多要说的了。
“曼曼。”
突然睁开双眼的季昭轻轻喊了他一声，让她不知道是梦话还是真在叫她。但那口吻就像方面那个还和她彼此依靠的少年，带着亲昵和依赖。
沈延曼没挪动脚。
所以才讲，没睡好的人就该怪怪躺在床上等天亮，沈延曼开始有些痛恨自己挑这个时候出门了。
“早上好。”见沈延曼没有搭理自己，习以为常季昭自己站了起来，取来脑袋上的帽子，对她露出灿烂阳光的微笑。
又一次和记忆景象重合了。
他若无其事的模样，也彻底激怒了本就情绪处于失控边缘的沈延曼。
她怒不可遏回头，不置一词的冲向还没弄得明白此时状况的季昭，抓住他的手腕，脚往他膝盖一顶，彻底将季昭撂倒在了地上，随后朝他左脚的白鞋上，留下了一个意味不明的鞋印。
季昭从没见过这样的沈延曼，她仿佛是一下子发了狠，没等他因为刚刚发生的一切去问她要个说法，沈延曼已经自己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季昭听见了眼泪掉落的声音。
刚刚还将他直接掀翻的沈延曼，此刻正在他对面，瞪着赤红的眼望着自己，她脸上是斑驳的泪痕，让季昭将说出口的话，都堵在了嘴边。
她的围墙仿佛就在刚刚彻底崩塌了一次，因为他，或者是，因为她第一次直面了他们之间还未调解的矛盾。
“你辜负了我的信任，你为什么好意思再这么站到我面前来！你怎么好意思再管我的事情！你怎么能让我在你面前那么说话啊！”
听见沈延曼完完全全发自真的诘问，季昭的眼中闪过痛苦、悔恨，最后他只能看着她，慢慢的低下了头。
他懂刚刚沈延曼的眼神在说什么，他错的不是什么都没有做，而是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以一种背叛者的姿态，松开了她的手。
而这一切的根源，来自他的自大。
他嘴里说着不愿意成为季微彤那样的人，不愿意成为权势金钱的附庸，可他实际上做了什么？
自以为等他走到一定高度，拿到一定的权利，就能为她扫平障碍，让她完成自己的梦想。
以为将她在自己身边的痕迹模糊掉，就能躲过每一个季微彤设下的陷阱和其余人的虎视眈眈。
可他没有想过，哪怕他的这些以为都做到了，她的那几年中所受的孤独和煎熬就可以作废了吗？因为保护而生的伤害，也同样是伤害。
“你再踢我一脚吧。”季昭伸出自己的右脚，讨好一般的想让沈延曼再出出气。
沈延曼不客气的把他的脚踢了回去。
“还有脸，你也可以打，我的化妆师技术很好，什么伤都能遮掉。”
“不开心的话，见我一次你就可以打我一次。”
季昭的话让沈延曼的眼泪越来越多，这有什么意义呢？
“我其实恨透你了。”沈延曼咬牙切齿道。
“我也恨透了这一切，凭什么只有我才要遭受这些，我一点坏事也没做过，我没伤害过任何人。”
“为什么，连我的粉丝都要遭受和我一样的事情，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有人不满意？！”
季昭在沈延曼发泄的过程中，忽然伸手抱住了她。
这个拥抱的时间点来得很古怪，季昭也知道她崩溃的理由不尽然是他，可一想到其中有他，他就觉得无比难过。
在没有见到沈延曼的日子里，季昭其实拿不准什么是对的或者错的，只能按照他以为的去做。
可看到了她，才发现自己其实大多事情都错了，连同他与日俱增的感情，对她都是一种隐患。
季昭收紧了手臂，他想永远这么抱着她，可沈延曼给他的时间很少。
沈延曼哭的过程很短暂，季昭都不确定这是不是有一分钟，但她从季昭怀里挣脱的时候，又抬手再给了他一拳，正中胸口。
季昭闷痛一声，沈延曼却已经利落的擦干了眼泪，又冷冰冰的看向了他。
“季老师，再见。”
季昭确定再见的那两个字咬出了再也不见的味道，就这一刻，他想将真相全告诉沈延曼，
她可以恨他，但他不想让她再不明不白的遭受过去那些事情的伤害了。
“电话是因为经纪人偷偷背着我拉黑了你，后来…”
原本准备离开的沈延曼又一次转头，讥讽一笑。
“然后呢？”
季昭深呼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他隐忍了许久的话。
“孙明江在换掉你的前一天，接了个电话，你听见里面说什么了吗？”
季昭忽然说了一句对沈延曼来说完全意料不到的话，她知道季昭不是故意扯开话题，而他嘴里的那天，对沈延曼来说也记忆深刻。
她不愿意回想的那天……
原本自己是在拍摄海报的，但孙明江叫人来把她带走，接着…和她说了成员更换的事情。
她还记得那天的孙明江打扮得非常隆重，酒红的西装和深黑的领带，头发上有股浓郁的发蜡香味，那天对于沈延曼来说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所以很多细节，她到今天都还记得。
“孙经理，您得给我个理由。”
“延曼，这也是公司为了你的发展考虑的。”
“可我们已经为这个团筹备很久了，也已经做过了宣传，如果这个时候换人，公司也会很难做啊。”
那时候的沈延曼，还有一定的天真，而弄不清残酷的现实。
“正因为如此，你得信任公司，我们不会用这么一种对公司也不好的方式去针对你个人，这一系列决策到底还是为了你能够更好的发展。”
孙明江接着沈延曼的客套话说，而他的每一个字，都说得非常漂亮，他是娱乐圈的谈判专家，沈延曼不可能占得上风。
“那公司想要怎么安排我呢？”
“未来会有几个女团的计划，出道人选会优先考虑你，为了补偿你，公司也会考虑给你安排一些其余的资源。”
当时的沈延曼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可很快，孙明江的电话终止了她们之间的谈话。
那时候电话说得什么？
嘈杂的交通中，电话里的声音很大.....
沈延曼的耳力很好，而在孙明江慌张离开的同时，她听见了里面的什么..死字？
当初的沈延曼陷入了被撤换的打击中，从来也没有去想过那通电话的事情，可季昭现在提出来，又是什么意思呢？
“有个叫做秦意欢的练习生，在你被撤下的前一天，参加了同时有孙明江和季微彤的酒会，那天接到的电话，应该是季微彤告诉孙明江她自杀的事情，警方调查之后，发现秦意欢在自杀前有过激烈的xing行为，可这件事情不了了之。那之后不到半个月，你就接到了一部网剧的邀请，对吗？”
沈延曼木然的点了点头。
“那部网剧女主原定的人选是秦意欢，可突然来找你，这意味着什么？”
沈延曼细思极恐，遍体深寒。
“我拖人介绍给你广告和网剧资源，从来没有到你耳朵里过，只有秦意欢定好的那些东西，孙明江和季微彤不断的塞给你，直到我这边没了动静，他们才停了下来。曼曼，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因为那天的电话，还是因为我这么做，但你离开明漾，不是那么坏的事情，F.A不是多大的公司，但你在那里很安全。”
“我也会保护你。”
沈延曼面色发白，张开嘴，好几次不知道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压力的积攒下，曼曼和季昭必有这么一次爆发，这几章会把过去的事情说清楚，小季选择这时候说的逻辑也很简单，一开始他以为隐瞒是保护，但意识到这些事情全部成了一种曼曼对自己的自我伤害，所以想告诉她，有问题的不是她自己。感谢在2020-02-13 03:38:55~2020-02-15 17:3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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