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顾琳再进来之前, 她其实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她再清楚不过的知道, 这群一个接连一个崩溃的练习生，根本无法短时间内做到情绪自我调整，不是将这些不满继续积压下去，就是将怨气转移到另外的人身上。
所以当她看见练习室的情况远远好过她最初的设想时, 她的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甚至在刚刚发了那么大一顿火气的情况下, 还为这群艰难摸索到自己训练节奏的女孩们鼓起了掌。
“老师好。”
在发现顾琳的存在后，她们一改之前的懒散态度, 反而整齐的冲她高声问好。
“你们给了我很大惊喜。”顾琳是个不吝啬于自己表扬的导师, 不像陈寺安那样没有章法，满身充斥着叛逆的味道，也没有宋临洋那种对有才华的人毫不掩饰的偏心，更不同于苏芷，对选手严苛到了极点，她的夸奖总是带给人一种愉悦的满足感。
“江如斯。”
意外的, 顾琳点了江如斯的名。
“我很好奇刚刚你们队长说了什么？”
顾琳能看出江如斯的神情坚定了不少，比起身边的其它人那种仍旧带着点小女孩的躁动，她显然看着更加沉静有序一点。
这当然不可能是完全是沈延曼的功劳, 但怎样让她快速从激动的情绪里恢复如常，没有丝毫怨气遗留，这倒使顾琳很好奇。
沈延曼看着身边的江如斯，眼尾带着点笑意，她挺好奇江如斯会给出一个什么答案。
她想起自己拉到的那双冰凉发颤的手, 将猜测定为了恐吓。
江如斯真算是被她给吓出来的。
“曼曼姐进来了，所以我就出去了。”江如斯回望沈延曼，眼神里全无怨气。
“我自己决定留下来的，她给我扎了马尾，所以我就要出去了。”
江如斯晃着自己脑后那整齐束着的马尾，仿佛那就是给顾琳的一个关键答案。
“看来是我老了，不太能知道你们年轻人的交流方式了。”
“不过曼曼那辫子扎得挺好的，下次帮我也扎一个。”
顾琳梳着自己的长发，打趣了一声。
“老师，我皮筋没了，我得去戴嫣那偷。”
沈延曼亮出自己已经摆脱束缚的手腕，然后左右转了转。
“那行，明天老师彩排的时候，强制性没收戴嫣的全部皮筋来给你。”
顾琳话语间的配合逗笑了面前的一众人，但轻松的一刻过去后，这个小组也得考虑开始给顾琳交这次的‘作业’了。
江如斯回到钢琴面前，在沈延曼的点头示意下按下了钢琴的琴键，其余人轻轻用脚打着拍子，跟上了音乐的节奏。
这是对于这个小组而言一次成功的训练。
不完美，但状态比其它任何一组都更接近于一场演出，所有人都竭尽全力的投入其中，她们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包含着对这首歌的情感，没有想过度的去展现自己，也似乎消化了自己所掌握的部分，而江如斯的钢琴和人声配合得非常好，只是有几个地方的伴奏搭配起来没有那么合适。
“做得挺好的，分配也合理。”
“只是有几个地方，还有些问题。”
顾琳忽然坐在了江如斯的身边，将江如斯弹的不是那么完美的一段间奏重新演奏了一遍。
是的，演奏。
顾琳的钢琴拿过国际知名的大奖，也曾经去多国巡演，由她弹奏出来的曲子有着截然不同的味道，饶是尾音都被空气吞没，聆听者却依然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地方，几个伴奏织体需要改变，这个很简单，我待会会给你标注出来，但如果按照你的节奏来，你们这一个地方的留白时间就太大，这不是一场你们的专场演唱会，而且如斯的钢琴也没达到能够单独展示的水准，处理不好这一点，你们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我们本来是打算再拉一段小提琴去和这部分钢琴伴奏的。”孟艺说完，顾琳就摇了摇头。
“合奏要求更高的乐器水准，一定要记住，并不是表现得多你们的舞台就会更好，扬长避短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最重要的表演准则。”
“明天我会尽可能让节目组安排你们彩排两次，待会我会帮你们伴奏演练两边，如斯记好我的指法和伴奏型，剩下的时间，你们考虑看看怎么处理中间留白的部分，我会适当给你们一些建议。”
接下来的练习过程中，江如斯甚至都不敢呼吸得盯着顾琳在黑白键上跳跃的手指，并且为了防止自己忘记，甚至还特意用平板录起了她的演奏过程。
而在重复训练了几次之后，沈延曼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开始不断回播之前的电影的画面。
那是在男女主角的离别前夕，男主原本准备了一场小型宴会打算向女主求婚，但女主意外的冷淡让这个家世与才情都是上乘的男人感到受挫气闷。
于是在最后的舞蹈上，男主直接选择另外的女伴。
而女主则在一切都谢幕之后，在黑暗里伴随着她们最爱的钢琴曲起舞，素净的白裙舞动着，女孩的脸却很美丽，而镶嵌在眼角的泪珠点缀那张姣好的面庞，沈延曼很喜欢那个画面。
“是不是可以尝试在这个留白阶段加上舞蹈？”
等最后一次的练习结束，沈延曼主动和顾琳说了这个设想。
“舞蹈？”
“记得你电影里那个画面！”颜晓芝惊喜的说出了沈延曼想说话的话。
“对！”
“我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了，但你们时间不多，明天彩排之前能够决定出编舞吗？让宋老师不至于把你们赶下来的编舞。”
“还有，舞蹈部分打算让谁来负责呢？”
“孟艺。”
沈延曼一个人飞快的说出了答案。
“孟艺？”
第一次舞台中，孟艺僵硬的舞蹈是有目共睹的，所有人都很好奇沈延曼竟然能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电影中的女主角不会跳舞，而那场跳的交际舞，是男主角教她的，孟艺在我们中最适合。”
“这个当然是你们自己决定。”顾琳给了她们充分的选择空间。
其余的人也对这个提议没有意见，尽管也羡慕，这可是独舞啊。
可沈延曼作为她们中舞蹈能力最强的选手都没有为自己徇私，她们又有什么立场推举自己呢？
于是看到似乎因为犹豫而不出声的孟艺，队员甚至还一块出声劝她。
“孟艺，你上吧，你肯定行。”
“上吧上吧！”
孟艺苦着一张脸，想上吗？当然，谁会拒绝这种机会，可她对舞蹈太没有自信，生怕弄巧成拙，反而害人害己。
沈延曼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索性曼推着孟艺的肩膀站出来，直面组员和导师。
“相信我，我陪你练习，直到能上台为止，如果你不行，反正宋老师会把你赶走的。”
之前就发生过这样一件事，彩排时因为一个选手记不住舞步，直接被舞蹈导师宋临洋骂下台，整整哭了一晚上。
“可是.....”孟艺仍然给不了自己一点自信。
“相信我。”沈延曼铿锵有力的声音扎入孟艺的身体。
她不再扭捏，用力拉着沈延曼的手，点下了头。
“我以为你会自己上。”
训练结束时，顾琳忽然找到了正在喝水的沈延曼，说下了这么一句话。
“孟艺最适合，我会陪她练习的，您不用担心。”沈延曼擦干净嘴边的水，语气坦荡。
她没有正面去回答顾琳藏在语调里的疑惑，她的确很想得到更多机会，同样也对自己的舞蹈实力有自信，但孟艺显然比她更贴合电影中稚嫩青涩的步伐，她没有那么贪心，不适合自己的东西也要。
顾琳离开练习室前，在门口站了好一会，透过门上的方形玻璃，她看着这个明明最初只是因为排名拖累而凑出来的小组那样认真的对待这次的舞台，心中激荡起最初入圈时才会有的滚烫的热血。
久违却令她眷恋的感受。
顾琳这天晚上约了苏芷谈事情，两人找了家隐蔽性不错的私房菜，闲扯了半小时，才终于聊到正事。
苏芷和顾琳直接表达了自己想要离开明漾自立门户的意图。
“我以为你还会待几年呢。”
“我和明漾最初的创始人有交情，但既然他已经去世，我也尽了对死者的心意。”
“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公司，合作当然没问题，但你离开明漾的理由，至少得告诉我吧。”顾琳平常看起来柔弱可欺，但在正经事上从来都是谨慎再谨慎，苏芷的决定让她很奇怪，她在明漾绝对算元老级人物，哪怕是高层洗牌的时候她也坚定了自己的立场，偏偏现在说要离开和明漾唱反调，顾琳当然会觉得奇怪。
“现在的明漾，就像个庞大的骗局，我做不了这些违心的事情，看着那群努力的孩子，我忍不下心。”
“我听说Sunlife要解散。”顾琳对刚刚苏芷的话不置一词，反而说起了最近的一条小道消息。
“只是季微彤闹着要单飞，她不肯回归，但季昭出走对明漾影响很大，所以哪怕拖着，也得拖过这段时间。”
“她以为能耍着所有人玩。”顾琳提起季微彤，没什么好口气。
季微彤是顾琳最讨厌的那种人，好像被看一眼，都能沾上什么脏东西。
“如果当初这个位置上的是曼曼......”提起往事，苏芷嗟叹不已。
“Sunlife肯定能比现在地位更牢固，可沈延曼本人，不会比季微彤现在成就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记得好好吃饭和睡觉，我最近常常因为不想吃饭和睡觉怀疑生存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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