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沈延曼稀里糊涂的被白堇‘赶’出了公司之后,沿着公司前边的一条街从头走到了尾,这时候正好赶上天色昏暗的时刻,她每走过一家店就亮一家的灯,可直到这条街上的灯连成一线,沈延曼都没弄懂白堇这么做的原因。
惩罚不像惩罚,奖励也不像奖励,弄得沈延曼一时一刻都不敢放下心来,白堇的手里握着她的命脉,握着她最后的机会,她对自己刚才的表现感到惶恐,那种不安的心情遍布全身,不断消耗着她在过去因为实力而累积的自信。
在明漾,除去练习的时候,是没有人直接把残酷的话说给你听的,公司上层的决定下层去执行,练习生也只有练习这一个目的,因此沈延曼尽管懂得这个圈子里一部分的规则和道理,但很少同自己的实际情况联系起来。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不能细琢磨的,就像人不能活得太清醒一样,残酷不堪的世界越是露出本来的面貌,越是让人难以喘息,而沈延曼总是走在这种边缘上,她或许想要一个拯救,但又不甘心被拯救。
这种矛盾让她很危险。
旁观的很多人都预料到了她身上这种危险。
F.A公司的地理不算很好,是一座需要左弯右绕才能到达的写字楼,还好不是太老的建筑,周围区域的人流也不少,还有条开着许多价格实惠朴实小店的‘尾巷’,沈延曼最开始的时候常来这块吃饭,后边因为种种原因出来的少了,也就没再怎么过来。
说来也奇妙,兜兜转转她好像又回到了原点,这七年快得像梦一样。
她跟着记忆的指引的朝着一家炒货铺和蒸菜馆中间的小道往里拐,越往里边越能闻到骨头汤的香味,温暖的气息沿着旁边被风化腐蚀,却又一次次锲而不舍涂上染料的老旧石墙窜在她的脸上,湿润了她的眼睛。
沈延曼看着前方亮着灯的面馆,这周围的样子都变了,原本还都是堆满建材废料的地上建了家水果店,但一个铺子的水果香都没能压下那里边的香味。
她站在那家认识的吕氏面馆的牌匾下站了一会,旁边不锈钢的大桶里有老板免费供应给路人的汤,上面的白雾翻腾着,浸没了沈延曼的脸,她走进去,里边没人,只有一碗还没吃完的面放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六十来岁的店主,也是这家面馆的主人正在仔细的擦着里头的长桌。
听见门口的脚步声,她放下手里的动作,抬起了头。
“小曼?”她惊讶的唤了一声。
“吕奶奶。”沈延曼淡淡一笑,很乖巧的找了个离门很近的位置坐下,手肘交叠的放在桌上,眼睛不知道是被热气烫得还是怎么的,氤氲着水汽,灯光下,双眸湿漉漉的泛着光,脆弱的一副表情。
“给我做碗牛肉面呗。”
“你....诶!”吕奶奶本能的回头看了看后背厨房的位置,那阻隔着厨房与外边的门帘隐隐抖动,但她还是收了抹布,往里头走过去。
进入到熟悉又放松的气氛里,沈延曼紧绷的肌肉都舒缓了下来,困倦令她的眼皮不停颤抖,她整个人趴在了桌上,被擦拭得很干净的桌子泛着木头特有的味道,并不算好闻,但她还是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沉沉睡了过去。
面好的时候,她还在睡着,呼吸均匀,脸上是难得安稳的表情。
面被轻轻放在桌上,一片灰影覆盖了沈延曼的脸,送面来的人在她对面坐下,椅子挪动的声响让她眉头一皱,接着把脑袋换了个边,继续睡着。
“小季,面.........”
吕奶奶撩开帘子,而替她送面来的季昭转身“嘘”了一声,接着又将把实现转回去,用这短暂的时间细细观察着沈延曼的脸,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看过她了,上回她压根就不愿意回头和他好好说话,头总垂着,好像多看他一眼都要掉块肉一样。
但他真是想好好的看看她,再和她说说话,
很多年前的季昭,并没有想过现在的他们只能够以这样的状态和平相见。
季昭抿抿嘴,忍不住伸出手指来碰了碰沈延曼的脸,整齐干净的指甲有种柔软的意味。
他的心脏忽然有种难以自控的酥麻感,那是种患得患失的恐惧。
这种情绪来自于上回见面时沈延曼漠然的眼神与在明漾明漾传着的沈延曼已经不可能再有机会的流言。
流言本身不可怕,但他还被被流言指向的沈延曼会放弃。
她曾经是他的信仰,在泥潭与无尽的黑夜中是她的影子带领着自己走,但他好像什么都没有为她做过,所以沈延曼会对他灰心,这是肯定的事情吧。
“对不起.....”他低声呢喃了一声,她的睫毛颤动着,像蝴蝶翅膀一般,但她没听见他的话。
季昭很想再多看她几眼,但又怕醒来后的沈延曼会冲他生气,那他也会受不了的,于是季昭只好起身,蹑手蹑脚的离开了沈延曼的身边,像之前每一回他偷偷看见她的那样。
“吕奶奶,你别说我来过。”躲回厨房的季昭向吕奶奶特别交代着,但面对着曾经见证过他和沈延曼关系好时的长辈,他的心情也相当的微妙。
“怎么,吵架了?”吕奶奶问。
“稍微严重一点点。”季昭拿手比划着。
“年轻人,日子还长呢,有什么过不去的,赶紧和好,奶奶给你们做好吃的。”
“尽力吧。”季昭叹了口气,心里对沈延曼的脾性没个底,但没等他多说些什么,口袋里象征着催促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对着身边的吕奶奶简单道了个别,直接从后门绕了出去。
而目送完季昭离开的吕奶奶,则是向着有了清醒迹象的沈延曼走了过去。
沈延曼醒来时,她点的那碗牛肉面都快成团了,疲惫未消的揉了揉眼睛,视线清晰之后却发现吕奶奶正坐在面前用和蔼可亲的目光看着自己,温和的灯光将她脸上的温柔无限扩大,沈延曼不自觉的也将自己时刻吊在危险处的心脏放进了一方柔软之地。
“很累啊。”吕奶奶的嗓音有着老人家特有的宽和。
“有点。”沈延曼用筷子搅着面,好不容易扒开了一些,吃进嘴里,却莫名其妙有股涩意。
“今天的面味道不一样。”说着说着,她的声音竟然哽咽起来。
“我再给你做一碗。”吕奶奶说着,还真要起身。
“没事,不是面的问题。”沈延曼制止住她,囫囵的往嘴里塞着面,渐渐的苦意没了,却开始变得有些食不知味。
“你好久没来,我都不知道你的消息。”
“因为在训练,不能随便出来的,对不起啊吕奶奶。”沈延曼抬头,动作停了一下,道歉也很真切。
“小曼啊,别过得太不好,要注意身体。”吕奶奶干燥又温暖的手拂过沈延曼的额角,从她的眼睛擦过的时候,摸到了些湿湿的液体,吕奶奶的当作没看见的模样放下了手。
“我有些累,就是有点累。”吕奶奶慈祥的长辈姿态令沈延曼心有触动,她看着面前老式的面碗,手搭在有道裂痕的碗底反复摸着。
“但其余没事,我过得挺好的。”沈延曼又再次抬起碗,大口的吃起了面。
白堇过来接沈延曼的时候,被她那撑得在位置上都站不起身的样子给吓到了,就连沈延曼本人都不知道她怎么一不小心就吃成了这样,白堇推门进来的时候,她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
“噗。”
一声笑在她的脑后炸开,她有些懊恼的用双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半响,又偷偷开了点指缝,很无奈的问着。
“今天的事能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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