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前, 下人送来热牛奶，小孩捧着牛奶杯的样子，又乖又可爱，宋文暖托腮, 笑眯眯看着他。等他喝完牛奶，她才点点他的额头, “你今天怎么说谎说得那么溜，不知道说谎不好呀？”
墨千行摸摸自己的额头，有些不认同, “说谎哪里不好了, 人活在世上，都要说谎的。况且，我根本不算说假话，母亲说过, 只要话里有一分真, 都算不得假话。”
宋文暖长大眼睛, 嘴唇微张，没想到会从小孩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是了, 这里根本不是她曾经生活的时代，就算是架空民国也是乱世, 乱世之中, 活下去才最重要。墨千行再像个小孩子，也不能把他真的当成现代的小孩，是她不切实际了。
“暖姐姐不说话, 是觉得我说错了吗？”墨千行垂下眼帘，表情有些低落，“可是我觉得我一点错也没有，我在海州的时候就发现了，大人总是说谎，却又教着小孩诚实，这不是很矛盾吗？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要求别人做到。”
宋文暖摸摸他的脑袋，“我没说你做错，只是有些惊讶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想法。”
墨千行抿唇，抬头看她确实没有生气，继续开口：“我那个时候，只是想让父亲知道你的存在，他位高权重，说不定真的能找到你的身份，你孤零零飘在我身边，哪怕不说，心里也一定很想念自己的家人吧。”
宋文暖才眯起来的眼睛再次睁圆，没想到他说谎的背后还有这样的考量。
她想念家人吗？答案是肯定的，她笃定自己能回到现实世界，所以没有那么牵挂，甚至潜意识里知道分开的这段时间并不久。
穿越到这个世界，她总觉得自己像飘摇的风筝，没有归属感，还没迷失方向，是因为还有小孩拉着线，她才觉得有了牵挂。和小孩相处久了，她真心把他当成邻家的小孩，一起玩耍一起陪伴。
墨千行看她发呆，撇着嘴偏过头，有些闷闷地开口，“我在海州的时候，太听话了，我不开心，所以到了沪州，我想改变一下。所以就算会惹你讨厌，我也要顺着自己的心意说话做事。”
宋文暖失笑，捏捏他的脸，“我没讨厌你，只是小青冥让我大吃一惊呀，你的思考方式完全不像个小孩子，之前是我小看你了。谢谢小青冥为我想了那么多，不过，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
墨千行微微皱眉，宋文暖按住他的眉心，“不要皱眉！”
墨千行抓住她的手，一副你好可怜的表情，“暖姐姐不要伤心，以后我做你的亲人。将来我会比父亲还要厉害，我帮你找能人义士，让你拥有肉身，光明正大地出现！”
这副郑重许诺的样子，让宋文暖又感动又好笑，她忍不住捧起他的脑袋，在他额头亲了一口，“小青冥真好！”
墨千行目瞪口呆，捂着自己的额头，心里有些别扭，拉起被子盖住脑袋，“我要睡觉了！”
宋文暖去拉他的被子，“你才喝完牛奶，还没刷牙呢，刷完牙再睡。”
墨千行的力气敌不过她，捂着自己的额头，看也不看她，光着脚丫跑进卫生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宋文暖笑着摇摇头，拎起小棉拖，放在门口，“出来的时候记得穿鞋。”
很快，墨千行就洗漱出来了，他低着小脑袋，完全不顾小棉拖，直接钻进了被子里，甚至用被子包着头。可是他钻进去的时候，宋文暖清楚看到他的脸蛋还是红的。
“小青冥，你长得这么可爱，从小到大应该都是被人亲亲抱抱长大的吧？我就亲个额头，你至于这么害羞吗？”
“才没有，没有人亲我。”
被子里传来他闷闷的声音。
宋文暖咬着嘴唇，有些尴尬，怎么又忘了时代不同，她刚才的行为不会被误解成非礼了吧？她真的只是单纯觉得他可爱，绝对没有冒犯的意思。她飘到床边，轻拍被子给他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这些，以后都不会再亲你。”
被子动了动，一个小脑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像个玉团子，好可爱，他抿着唇，欲言又止，视线漂移。
宋文暖偏头，笑着重复刚才的话，“别生气，我以后真的不会再亲你了。”
墨千行看她说得郑重其事，一急之下，掀开被子大声喊道：“可以亲的！”
宋文暖眨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偏着头，看他的眼神有些不解，“你刚才说……”
墨千行脸上涨得红红的，揪着自己的指头，“我不是在生暖姐姐的气，我只是太开心了，可是这样的我又软弱又丢脸，我不想让暖姐姐笑话我。”
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悄悄伸出指头勾住她的指尖，“暖姐姐，我看过邻居家的小孩，他的家人都喜欢这样亲他，我也想这样，就求母亲，亲亲我，可是母亲说，求人乞怜是懦夫的行为。我是大帅的孩子，将来要上战场的，要顶天立地，不能哭不能闹，不能有这么软弱的念头。我一直很听话的，再也没有求过别人。可是，我刚刚才知道，被人亲额头这么快乐……”
他说着说着，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了，又可怜又委屈，怎么会有这么惹人怜的孩子啊！宋文暖将他抱在怀里，心里又酸又涨，“这一点也不丢脸，你是小孩子呀，小孩子想亲近家人是很正常的，是你母亲对你太过苛责了。小青冥，亲吻并不是求人乞怜，反而是增加彼此感情的一种方法。”
墨千行的泪穿过她的身体，落在被子上，宋文暖看到他睁着大眼睛，吧嗒吧嗒掉眼泪的样子，心里更是揪成一团，她在他额头吧唧一口，“别难过，以后每天睡觉前，我都给你一个晚安吻好不好？”
墨千行眼中像烟花炸开一般，惊喜密布，他拼命点头，想扑到宋文暖怀里，却扑了个空砸在被子里，这一砸，他脑子清醒了，想到自己刚才求亲亲的样子，莫名有些羞窘，别别扭扭地回到被子里，按灭床头灯，空气里传来他又轻又欢喜的声音，“晚安，暖姐姐！”
“嗯，晚安。”宋文暖拍拍他的被子，哄着他睡觉，听他呼吸平稳下来，还以为他睡着了，结果他又睁开了眼睛，亮晶晶很激动的样子。
宋文暖无奈，捏捏他的脸颊，“你明天开始上课了，必须要早点休息！你要是再不睡，刚才的约定就作废哦。”
墨千行啊了一声，赶紧闭上眼睛，这一招很有效，他这一次顺利睡着。
宋文暖困意袭来，她闭上眼睛靠在床头，再一次进入了迷雾之中，还以为是新的梦境呢，竟然又是上一次送剑的故事，她没有兴趣看下去，主动从梦境里弹出来，揉揉眼睛，飘出窗户。
她的阿飘暗探之旅从今夜开始，就按照顺序来吧，先从大房开始！
·
第二天，墨千行正式开始上课，他的课程排得满满的，每天都有很多知识要学习，一人一飘的交流时间就只有睡前的几个小时了。
宋文暖在旁边围观了几天，实在是被他学习的强度吓到了，除了吃饭休息，其他时间都在上课，课程的内容涉及许多，天文地理军事政治贸易，完全是当成一个学习机器在运行。
宋文暖都不知道他脑袋怎么长的，一方面崇拜他，一方面又心疼他，看着他的眼神如同在看学习重压下的小可怜。
墨千行注意到她的眼神，放下课本笑着安抚她，“暖姐姐别担心，我在海州的时候也是这样学习的，现在还多了一门小提琴课，劳逸结合，睡前还能和你说说话，我已经很满足了。”
宋文暖：……多学一门乐器就算劳逸结合了？
宋文暖不是很懂小孩的脑回路，但是他适应良好，她也不会多说，揉揉他的小脑袋，又放他学习去了。
小孩学习的时候很专注，她不愿意打扰他，干脆飘出去，在墨公馆里溜达。
白天墨公馆的人不多，年长一些的都有政务在身白天要工作，年少一些的和墨千行一样要上课，她围观了一会儿就走了。姨太太们则在一起打麻将，她对麻将没有太多兴趣，就飘在旁边听她们说豪门八卦，话题转啊转，转到了小孩妈妈身上。
----“柳家的四少爷留洋回来了，三天后要在柳公馆举行晚宴呢，九少爷回来的时候，我还盼着大帅为他举行宴会，好让沪州的太太小姐看看我新制的衣衫，没想到等了那么久一点消息也没有。”
----“听说老九来的路上遇到了不少暗杀，我看大帅怕老九出事，不敢举行。”
----“大帅也会怕？”
----“大帅一扯到五姨太，就畏手畏脚的。”
----“都说大帅最宠五姨太了，怎么这次只接回九少爷，没接回五姨太啊？”
----“呵，那女人呆在海州我们的日子已经不好过了，再来沪州，怕是我们都要被大帅赶走了！”
----“啊！那五姨太到底是什么人！”
三姨太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嘘，我悄悄告诉你们，你们可别说出去，这位五姨太原是海州军长的夫人，还喝过洋墨水呢，海州被沪州打下之后，就被自己的丈夫献给了大帅！”
在场的姨太太都捂住了嘴，“不会吧？三太太是哄我们吧？”
三姨太白了她们一眼，“谁哄你们了！当年大帅占领海州的时候我也在，我亲眼看到的。不过五姨太这个女子也惯会拿乔，仗着大帅宠爱就是不来沪州，还让大帅两地奔波，不过话说回来，大帅这次只接九少爷过来，说不定是她终于失宠了！哎呀，我胡了！”
一胡牌，几位姨太太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宋文暖的心神却还没有晃过来，如果小孩妈妈真的经历过这种事情，他们母子也太惨了吧。她心思恍惚地摸向怀表，瞬移到小孩身边。
墨千行正在拉小提琴，刺啦刺啦非常难听，看到她突然出现，一错手，拉出一道更加刺耳的声音，他顿时红了脸，拿着琴弓不知所措的样子，“我、我是不是拉得太难听了？”
音乐老师笑着摇头，“小少爷不必急躁，初学者能拉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乐器也是要熟能生巧的，慢慢来。”
宋文暖冲他摇摇头，在他脑袋上拍拍，“我就是不小心碰到怀表了，我先走了，你继续练。”
墨千行松了一口气，看到她飘出窗户消失不见，才再次按住琴弦，在老师的指导下继续学习。
宋文暖靠在窗下的墙壁上，听着里面的拉弦声，微微一笑，小青冥，别怕，有我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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