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不完美的公主

    泰勒原本以为制片人亲自出马来对戏已经足够令人意外，然而苏菲·韦尔斯一开口，她就知道自己太小看这场试镜了。

    苏菲·韦尔斯选择的角色是巫婆，她们表演的是爱丽儿寻找巫婆用声音换来双脚的戏，可苏菲的巫婆一点也不阴郁，反而在她刻意描画加深后的红唇加持下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魅惑美艳——就在所有人面前，这位制片人女士在短短五分钟的时间里，用一根口红完成了她的巫婆妆容——泰勒决定出去后立马督促她的经纪人赛琳娜小姐学会这项技能，至于为什么不是她自己学？当然是因为她的手拥有自己的思想，她的手告诉她，这个技能她学不来！

    “你想要什么？我的小公主，”变装完成的艳丽女巫微微俯身，靠近小公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恩——”她暧昧地□□，“是人类的味道——一个男人——”

    泰勒有那么一秒钟的懵逼——只是一场试镜而已，怎么还临时改剧本了？

    难道要考临场发挥？

    她没有停顿，立刻反应过来，眼神聚焦在眼前的女巫脸上，“……没错，是个男人。”

    在原本的剧本里，人鱼公主应该露出忐忑而羞涩的表情，在阴沉的女巫映衬下，让公主爱丽儿的人设更加显得单纯可爱，但此时女巫表现出了一副千年老妖精的样子，她要是柔弱的话，就会在这个场景里沦为美艳女巫的背景板，于是她红着脸，目光紧紧地盯着女巫，“我想要一双腿，”她轻声而郑重地强调道，“人类的腿。”

    “人类的腿？”女巫轻轻地笑了，她的手指抚上了小公主柔嫩的脸颊，“你——爱上了那个男人？一个，”她垂下眼，将情绪藏在卷翘浓密的睫毛下，“你只见过一面的人类？”

    “爱？”公主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惑，但她很快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爱是什么，我只知道，我想要再见到他，”她想了想，又重复道，仿佛是在辩解，又好像是在说服自己，“我只是想再见他一次。”

    “就为了再见一面？真是愚蠢啊……”女巫收回手，站直了身子，拢了拢长袍，漫不经心地问，“那么，你愿意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呢？”她恶意地咧了咧嘴，“你是一条人鱼，却想要将天生高贵的鱼尾变成卑贱人类的双腿，这个代价，可不会小呢。”

    “我知道，所以，你想要什么？”意志坚定的公主没有被吓退，她的目光在女巫的长袍下摆打了个转，突然问道，“容我冒昧——即便是变成了人类的双腿，也有办法重新变回鱼尾的，对吗？”

    女巫的笑容一僵，脸色蓦地阴沉下来，她冷冷地注视着公主，“——当然，当然有办法，”她恶狠狠地说，“只要你能得到真爱之心，你就能重新变回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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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你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苏菲笑着说，毫不掩饰她对泰勒的满意，“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想到去问重新变成人鱼的办法？”

    “我注意到你收拢了一下长袍，”泰勒做了个一个裹紧衣服的动作，“我想，这个动作应该是想要遮住什么，女巫想要遮住的是什么呢？她也是一条人鱼，却对人类很熟悉的样子，只闻一下就能分辨出那是人类男人的气味，说明她见过人类的男人，而在公主来找她的时候，她用那样刻薄的语气提起人类，也许是因为她受过伤害，或许我们可以猜测是人类的男人伤害了她，在她将人鱼变成双腿上岸之后，那个人抛弃了她，所以她再次回到了海里——她想遮住的是她曾经变成双腿的鱼尾，她觉得公主很‘愚蠢’，是不是因为她也曾犯过同样‘愚蠢’的错误？”

    “很好，”苏菲的目光充满赞赏，“你对我的女巫理解很到位——说真的，我以为在小女孩们的心中，巫婆就是恶毒的化身？”

    “没有人生来就是恶毒的，何况您完全和小女孩们对‘恶毒’的想象沾不上边，”泰勒小小地拍了下苏菲的马屁，又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老实说，如果人鱼公主不是女一号，我会更想出演巫婆的角色。”

    “你完全适合巫婆的角色！”试镜桌后的安东尼·霍华德冷哼了一声，不过在场的人都有志一同地忽略了他。

    杰克·梅森闭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开的嘴巴，“哇哦，”他干巴巴地说，“没想到《人鱼公主》还能演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

    “的确令人惊叹，”伯特·索尔笑眯眯地说，“亲爱的苏菲，如果不是这一场表演，我几乎都要忘了你原本也是个演员——说真的，没有继续在演员这条路上走下去，或许是你和好莱坞的大损失！”

    “因为你的这句话，也许我会考虑重回演员的道路，亲爱的伯尔，”苏菲笑着回他，她又重新坐回了试镜桌后，这意味着她换回了“制片人+试镜官”的衣服，“泰勒，我们都看过你的简历，在这次试镜之前，你只有过一次演出经验，对吗？”

    除开广告不算，她只出演过《新罗密欧与朱丽叶》，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泰勒点了点头，“是的。”

    “但你在广告片中扮演了美人鱼，那个形象很符合你，而且这一次的‘临场发挥’，你表现得很不错。”她继续说道。

    泰勒保持微笑，“谢谢。”

    “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苏菲·韦尔斯问道，“对于爱丽儿，你认为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停顿了一下，才说，“或者鱼？”

    在场的人（除了安东尼·霍华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拜大量世界名著和经典剧本所赐，泰勒的阅读理解和写作成绩飞速提高，她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如果您说的是原本剧本里的爱丽儿——您知道的，这一次试镜时我对爱丽儿的设定有一点点改变——那个爱丽儿，骄傲又自卑，天真又残忍，单纯又疯狂，善良又极端。”

    是的，这就是她在读完剧本后给美人鱼的定义。

    苏菲显然对她的说法很感兴趣，“欸？为什么呢？据我所知，小姑娘们不是应该都觉得美人鱼是善良美丽又可爱的海中精灵吗？——童话故事里的小公主，不是吗？”

    “因为她是公主，所以她是骄傲的，可她作为海底王国的公主，内心却向往人类的生活，所以她也是自卑的。人鱼是肉食性动物，这是他们的生活习性，然而天真到了一定程度就不亚于残忍了，她尊重生命，但她依然生吃鱼类，这难道不是一种另类的残忍吗？”泰勒说，“说她单纯，是因为她会为了寻求上岸的方法去寻找巫婆，身为海底居民，为了看不见前途的爱情孤注一掷想要离开自己的家乡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是的，这是勇气，但也是疯狂……至于善良——只要王子的几滴心头血，也不会要了他的命，她却没有下手伤害王子，反而抛弃了家人族群，选择了化为泡沫——拿不起放不下，又不敢承担责任——事实上，我觉得她是一个虚伪的圣母，懦弱的胆小鬼。”

    话音落下，整个试镜室都静了一瞬。

    “是这样吗……”杰克·梅森眼睛都变成了圈圈，“听起来似乎还挺有道理？这是我知道的《小美人鱼》吗？我觉得我的世界观被颠覆了……”

    伯特·索尔却没说什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而安东尼·霍华德眯了眯眼，再次冷笑，“哗众取宠不知所谓！安徒生要是听到你的话，可能会从坟墓里爬出来！”

    “这只是我对角色的看法，”泰勒收回了笑容，“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您又怎么知道，安徒生不认为他的爱丽儿是这样的人？”

    她的眼角余光瞟向苏菲·韦尔斯，那位女士揉着眉心，笑容溢出嘴角挡都挡不住，“很好，事实上，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谁说公主就一定是善良单纯的小天使呢？只有安徒生才知道他的公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稳了——

    泰勒在心里默默给了自己一个“High Five”。

    她知道自己有投机取巧的成分——在察言观色方面，修炼了几百年的她绝对能做到不动声色，在察觉到苏菲·韦尔斯在四个主考官之中的地位后，她第一时间调整了重心，这位女士想要对戏、想要改剧本，这完全ok，她相信自己的配合一定能让对方满意。

    而在苏菲·韦尔斯表演出了那样一个魅力四射的女巫之后，泰勒有理由相信这位女士并不满意现在的剧本，换句话说，她不喜欢现在的爱丽儿，那她当然不能将爱丽儿演得太完美——更何况，这个世界上本来也没有完美的人。

    从这个基点出发，当女巫问“你是否爱上了只见过一面的男人”，爱丽儿不能这么快就看清她的内心——公主可以天真，可以单纯，可以善良，但不能愚蠢，除非海王的教育都是狗屎——爱丽儿被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冲昏了头脑，她坚定不移地想要再见他一面，为此冲动地来寻找巫婆，可她没有因此丧失理智，她很清楚自己要付出代价，也能接受这个代价，并且她会给自己寻找后路——所有人都有两面性，何况以一个公主的政治素养，这才应该是“公主”爱丽儿。所以，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来自女巫的“友情提示”——她可以变成人类，也可以变回人鱼。

    从结果来看，对于她的“临场发挥”，苏菲·韦尔斯无疑是满意的。

    这一票稳了。

    以这位女士对待安东尼·霍华德的态度，既然她没意见，霍华德的票给不给都没有意义——加上老好人伯特·索尔的一票和她先前搞定的杰克·梅森。

    四中三——这个角色她拿下了。

    “你可以回去等通知了，”伯特·索尔笑着说，“你可以回去等通知，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会告知你的经纪人的。”

    “好的，谢谢。”泰勒再次道谢，从容地离开了试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