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在电话里没谈事儿, 跟个和蔼可亲的大家长似的，只说自己赶巧来了趟东京，人在南青山这块儿, 问外甥女要不要过来一起吃个饭。
绫子当然不可能拒绝，还顺便把中也带上了。
虽然中也一路都在旁敲侧击地暗示自己不想去。
“我好像不是特别饿。”中也一边开车, 一边用余光瞄着女友的反应，“我把你送过去就先回家了, 出门前签收的快递包裹还没拆, 我得回去看看。”
绫子疑惑：“不就是个烤箱吗，晚拆一会儿难道还会爆炸不成？”
“……”
中也沉默一会儿：“那我待会儿在停车场等你？”
绫子认真地看着他：“知道吗, 你现在的反应，就跟我当年考了不及格天天拜佛祈祷爷爷出差别忙着回来一样。”
中也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可能还真跟绫子说的差不多。
“有什么好怕的。”绫子还在那头喋喋不休, “我舅舅对着路边的野猫都会微笑, 多么和蔼可亲的一个人……中也君, 你感冒了？”
“……”
中也用手背抵住嘴唇, 咳得停不下来，整个身子都在一阵一阵地颤。好容易等这阵气儿缓过去, 他托住额头，心累地叹气。
*
森鸥外定的地点是一家光线昏暗的英式餐吧, 隔断多，隐秘性也足够。
但绫子无论如何都难以将餐厅的小资情调和自家舅舅联系到一块儿去。
要说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她和森鸥外当年是由麦当劳牵起的缘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每每见面, 森鸥外都会把她往麦当劳带。导致在绫子的印象里，舅舅的形象早已与长着小丑脸嘻嘻笑的麦当劳叔叔合二为一。
跟着绫子在森鸥外对面坐下，中也简直慌得不行。
虽说首领并不是成天把强权和暴力写面儿上的黑脸大佬，不谈公事的时候，甚至还挺平易近人。
加入港黑这么些年，中也还没见森鸥外冲自己摆过脸。
当然，前提是中也没主动挂他电话。
这不，一见到中也，森鸥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发现，自从中也君谈了恋爱以后，都变得不爱加班了。”
中也端起柠檬水喝一口，神情极其尴尬。
森鸥外慢悠悠地笑：“跟现在那些心浮气躁的年轻人不同，中也君做人做事可都是相当可靠的呢。不过平时倒没看出来，他竟然还是个居家型好男人，小绫子真是捡到宝了。”
首领这话明明是对着绫子说的，却让中也听得头皮发麻冷汗直冒坐立难安。
绫子倒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嘻嘻笑道：“那不都得感谢舅舅牵线搭桥嘛，要是没有您，我和中也君哪儿能有今天。说到底，还是舅舅对我最好了。”
小姑娘这甜甜的两句显然对森鸥外很受用。
他先对着自己的外甥女笑了笑，又对着自己的得力部下笑了笑，最后手一摊：“你们来得迟，我就自作主张先点了。你们看看菜单，有什么想吃的自己加，我负责买单。”
中也：“……”
不行。
这家常式的对话太诡异了。
中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受不了。
绫子倒没犹豫，直接用叉子叉起一片菜叶子往嘴里送。她嚼吧嚼吧，眼一抬：“舅舅，您找我有事吧？”
森鸥外发现，自己这外甥女还真不是一般的机灵。
“没什么大事。”这回他确实没骗人，“最近看新闻，发现你那些传闻在网络上闹得还挺凶。我这个做舅舅的，要是这时候都不来关心关心我们漂亮可爱的小绫子，未免也太失格了吧。”
绫子一顿：“没事儿，我已经把推特INS都卸了，眼不见心不烦。”
“你们娱乐公司还没开始公关吗？”
“人家迹部赤司两家大家长都没着急出来表态呢，我们公司哪敢贸然发通稿？要是不小心动着太岁爷头上的土，还不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森鸥外把装着烤鸡翅的盘子朝小姑娘面前推了推。
“那川名老爷子呢？没来找过你？”
绫子的身体又一顿。
她叉起一块儿鸡翅膀，放进自己餐盘里拨楞拨楞。
“依我爷爷那说一不二的性子……他不会再管我了吧，大概。”
森鸥外和中也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微微叹口气，伸手揉揉对面小姑娘的脑袋。
他说：“没事，舅舅管你。”
绫子倒不给他面子，直接噗嗤一声笑出来：“舅舅，您可是叱咤风云的黑手党大BOSS啊，说话怎么一点儿社会气息都没有？”
森鸥外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那我该怎么说？”
小姑娘托起下巴，认真思考一会儿。
“呃……‘舅舅罩你’？”
“……”
中也直接被一口气呛着了。
却不料首领还真受教似的点点头：“好，舅舅罩你。”
中也过去一直无法把森鸥外和这种家庭化场景联系在一起。
就像中也六年前第一次听首领提起自己的亲外甥女，心底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后知后觉地：原来森先生除了和萝莉形态的异能拥有不便外宣的隐秘，还是个经历过家庭生活的男人啊。
森鸥外拥有许多让中也甘愿臣服的特质。
明明是人类之躯，他的大脑却像个精密周转的理性机器。
坐观全局，权衡利弊，深谙断舍离之道。
他是块儿天生当首领的料。
然而，所谓亲人所谓家庭，统统都是源于感性的意象。正是借着绫子，中也才有幸窥得森先生不为人知的一面。
中也却不免隐隐担心。
除了森鸥外本人，没人能摸清他心底那条分隔开绝对理性和有限感性的界限在哪里。
看着眼前尽心尽力扮演模范舅舅的森首领，中也犹豫了半晌。
他把玻璃杯端起又放下，沉沉道：“刚刚，绫子去平井立香家里找过她了。”
“……”
绫子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她转头看着中也：“你突然跟舅舅提这个做什么？”
中也没做声，只一瞬不瞬盯着森鸥外，结果不出预料地收获了对方意味深长的笑容。
森鸥外端起一扎鲜榨果汁，先倒满绫子空了一半的玻璃杯，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而后抬抬眼：“中也君，这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哦。”
中也一愣。
“你不会以为小绫子只是单纯去找老同学聊天谈心吧？”森鸥外慢悠悠地笑，“她可是我森鸥外的外甥女哦。”
“……”
绫子懵了许久，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舅舅，难道你……”
“放心，我虽然是个老人家，但也没功夫监视你们小情侣谈恋爱。”森鸥外伸出指头，佯装生气地点了点小姑娘秀气的鼻子尖儿，“怎么，舅舅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就这么龌龊？还真就洗不掉怪大叔的印象了？”
绫子回忆了会儿与森鸥外初见时的场景，不由嘟哝一句：“……你也知道自己像个怪叔叔啊。”
说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本正经地坐直身子：“不过你们千万别插手这事儿，我自己能搞定。”
绫子说这话时其实还是有些后怕的。
虽然她也搞不太清楚港口黑手党究竟有多牛逼，但光是黑手党这几个字儿，直接就把威慑力拉满了。
至于更具体的画面，她连想都不敢想。
森鸥外慢吞吞地喝一口果汁，睫毛扬起，宝石般的红眸含着笑意看向绫子。
“小绫子，我去年送你的生日礼物还好用吗？”
绫子拿餐巾摁摁嘴角，眼皮一掀，翻了个不怎么优雅的白眼：“好用极了。”
“那就好。”森鸥外满意地笑了笑，“那可是我托手下的技术人员针对你改造的特别定制款，音质高保真，还自带云端传输功能呢。”
中也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礼物？”
绫子“啧啧”两声，把包包放在腿上，解开拉链，从里边儿掏出个拇指大小的黑色柱状物，乍眼看去，像是口红。
中也再定睛一看。
那是只录音笔。
“……”
中也沉默一会儿：“……这是生日礼物？”
“是啊。”绫子又翻个白眼，“都被我放在开口杂物箱里落了快一年灰了，想扔又不好意思，毕竟是被舅舅当成宝送给我的。”
森鸥外重重叹口气，无奈道：“不是早跟你说了吗，你可是公众人物，得时刻保持高度警惕。我不是让你成天想着怎么挖别人黑料，最起码得有基本的自我保护意识吧？”
绫子皮笑肉不笑：“舅舅，您所谓的云端传输功能，怕不是我在这头录，您在那头听吧？”
“这种心照不宣的秘密说出来可就没意思了哦，小绫子。”
这对舅甥之间弯弯绕的对话硬是把中也听笑了。
他掂起那只小巧的录音笔，对住光看了看，总算明白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绫子眯起眼，声音很淡地说：“虽然我没让迹部插手，但依他的性子，肯定已经把监控备份了。”
森鸥外微微笑：“偷拍过程的监控加上你手里的录音，可是会让那姑娘社会性死亡的。”
绫子垂下睫毛，挡住眼底的晦暗，小脸被顶灯投射的光影描画得精致却冷漠。
她轻声说：“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轻易动她。”
中也似乎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被森鸥外一记锋利的眼神堵住。
森鸥外冲他轻而缓地摇摇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敲敲桌面，把小姑娘的注意力拉扯回来。
“凡事都要往好的方面想，小绫子已经连轴拍了整整一年的戏，既然赶在年关出了事，不如离开东京去外边儿休个假，正好休息一段时间。”
绫子想着自己被品牌方火速撤下的代言和打水漂的综艺通告，不由苦笑一声。
“舅舅，您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可是站在长辈的角度为你的生理心理健康着想哦。”
森鸥外一边老神在在地说着，一边从口袋翻出手机，点开相册，反手把屏幕对准绫子：“我最近刚好在岛根建了套和宅，特地在庭院里复刻了立足美术馆的白砂青松亭，很漂亮的。”
绫子伸出指头在屏幕上划了划，没什么情绪地说：“确实挺漂亮的。”
森鸥外笑眯眯地：“怎么样，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过去转转？就当散散心嘛。”
绫子突发奇想道：“这么说起来，我还没跟中也君去过东京和横滨以外的地方呢。”
眼看外甥女顺手把自己的手机屏往中也一侧掰，森鸥外的笑容有点儿挂不住了。
“小绫子，你不会是想把中也君一起带过去吧？”
“不然呢？”
绫子理所当然地反问一句，顿了顿，又难以置信地抬起眼：“您的意思该不会是让我一个人跑去外边儿度假吧？”
“……”
实不相瞒，他确实是这么个意思。
“舅舅，您再好好看看，我这么个细皮嫩肉貌美如花的小姑娘，您放心吗？”绫子可怜巴巴地眨巴眨巴眼，小嘴叨叨个不停，“你这宅子这么大，八成建在荒郊野岭的地方，交通肯定不方便，而且难保不会被什么奇怪的人盯着看。要是哪天有人翻墙进来把我杀了，转头再抛尸荒野，那可怎么办？”
“……”
森鸥外嘴角一抽，笑得有些艰难：“其实……你可以多找几个朋友陪你一起去，里边儿有的是房间给你们住。”
“我不管，我就想跟男朋友出去度假，别人都不行……话说回来，中也君，你感冒了吗？”
绫子疑惑地看向自己不住咳嗽的男友。
中也：“……”
他就差把“我很无辜看不见我”写脸上了。
绫子把自己的杯子往男友面前一推，决定先把他放在一边。
而后抱起双臂，背往后一靠，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舅舅看。
“您就说放不放人吧。”
森鸥外：“……”
作者有话要说：森鸥外：你的意思是要明抢了？？
我可太喜欢写森先生和绫子的对手戏了
哈哈哈哈
日更计划（18/30）
加更计划（152/200）
等我存存稿屯出两章先，不会咕加更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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