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子着实被中也气得不轻。
摊上这么个毫无情趣的男朋友, 她也说不上自己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明明长得这么欲，思想却保守得像个老年人。简直不合情理。
当天夜里，绫子做了个梦。
梦里, 她和中也互换了性别。
留着一头长至腰际的橘色卷发的美少女正缩在床头瑟瑟发抖，丝绸睡裙的蕾丝吊带滑落至香肩。她抬起一双饱含幽怨的钴蓝色眼眸, 控诉的话语伴随声音的颤抖，显得她更加楚楚可怜弱不禁风。
“人家和你还没有结婚, 我们还不是合法夫妻, 你怎么可以对人家家做这样过分的事情。”
“哼！渣男！”
“……”
最后，绫子是被这声娇嗔吓醒的。
这一诡异的梦境导致她在翌日清晨跟中也对坐吃早饭时, 总觉得对面儿那张脸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绫子放下碗筷，一脸认真地问：“中也君，你有妹妹或是姐姐吗？”
“……”
中也面无表情：“你觉得呢？”
绫子再一想自己男友跟某位活在邻国四大名著之一的主猴公有的一拼的出身经历,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确实有点儿蠢。
绫子重新拿回筷子, 刚夹起一块鱼饼, 脑子里又现过一道灵光。
她问：“那你有过尝试女装的想法吗？”
“……”
中也先是愣了半秒。
而后一磨牙, 低低警告道：“川名绫子，你又欠收拾了？”
绫子仍沉浸在性转的余韵里意犹未尽。
她把鱼饼放进碗里, 筷子放在桌上，继续问：“那是不是等我们去役所扯张婚姻届成了名义上的合法夫妻, 你就愿意跟人家家做过分的事情了？”
“……”
中也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
他伸手，直接从竹碗里捞起个又红又大的苹果塞进绫子嘴里：“闭嘴。”
世界清静了。
*
用过早餐，绫子迅速回房化妆更衣，拖起中也乘上提前预约好的出租车, 直直地奔着出云大社去。
作为生长在国际大都市且早将便利的交通和摩登的建筑刻进DNA的平成新青年，绫子翻遍岛根县的旅游宣传册，对当地引以为傲的山川风景完全提不起兴趣。
唯有出云大社独得绫子的惊鸿一瞥。
吸引她的理由，当然不是其附加了诸多“日本第一”名号的“大社”意义。
而是因为，镇在这座大社的主神是主管人间姻缘的大国主大神。
所以，出云大社的结缘能力是出了名的强，在这儿求出的姻缘签也是出了名的准。
其实六本木那块儿就有一间出云大社的分祠，早在绫子念高中那会儿，身边就有不少同学跑去那儿参拜求签。
对绫子而言，她既觉得这种怪力乱神之说肯定不靠谱，又无法保证自己不会被不慎求来的凶签败坏心情。双重矛盾在心底一打架，她索性就没跟着去。
听到这儿，中也有些不解。
“那你现在怎么又敢去了？”
“反正我们已经在一起了。”绫子振振有词地答道，“难道我俩还能被一张凶签心理暗示到分手不成？那这间大社差不多也该改名叫拆CP大社了。”
中也迅速在这串活泼泼的话音里找准重点。
他向小姑娘倾身过去：“看来你没骗人嘛。”
绫子不解：“哈？”
这么算起来，小姑娘确实是在两人认识还没多久的时候就对他图谋不轨了。
中也没说话，脸上却浮现出满意的神色来。
就像小孩子在妈妈的控制之外偷偷多吃了半颗糖果，隐秘的满足感使得唇齿间的甜味更加浓郁。
不经意的情感泄露比有意为之的情话更动人。
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发现，却让中也的心情瞬间变得轻快，连天边棉花糖似的云和县道旁积木般的小房子都觉得可爱起来。
然而，他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
就好像老天在冥冥之中跟他作对一样，他满怀期待地从签筒晃出一支御神签，又满怀期待的捏住签子去抽屉柜旁解签，解出的签纸却明明白白地写了个「凶」。
这还不算最绝的。
晚他一步解签的绫子开出的是张「大凶」。
一般来说，这种香客络绎不绝的名门神社都会刻意降低凶签的比例。大家怀着美好的愿景不远万里来到此地，没必要用一张不吉利的签纸败坏参拜者的兴致。
他们竟然能一前一后凶接大凶。
这几率估计比买彩票中奖还低。
“……”
中也直接黑了脸，把签纸揉巴揉巴就要扔。
好在绫子反应得快，伸手拦住他。
她接过中也手里的凶签，抚平，又叠几叠，系在绘马板旁专门用来挂签的绳子上。
“抽到的凶签千万不能乱扔，要把签纸像这样绑起来留在神社里，可以有效消除厄运哦。”
中也以前没去过神社，自然没听过这些介于现实与浪漫间的纤细敏感的说法。
绫子再一回头，发现他又开始拿指头拨弄绘马板，光明正大地视奸别人书写成文字以祈求神灵的愿望。
“……”
绫子心累地拉开他，“不要盯着别人的绘马看啊，很不道德好不好。”
中也仍沉浸在新奇的快乐中，低低笑：“竟然真的有人跑来神社许‘希望世界和平’这种愿望，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绫子：“……”
中也突发奇想道：“我们也来写吧。”
“……诶？”
中也动作很快，话刚一说完，便转身拿了绘马板和油性笔回来。
绫子深深地叹息。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带学生休学旅行的国小老师。
男友面对新奇事物时的低龄反应，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绫子差点儿被如临大敌般盯住绘马板空白一面的中也逗得笑出声。
她揭开笔帽，垂眼，开始思考自己该写点儿什么。
笔还没落下，却又开始走神。
挂着重达数吨的之字形注连绳的神乐殿前，有对新婚夫妇在与各自的亲友团合影留念。刚刚绫子跟中也投币祈福的时候，隔着面被窗棂交割的玻璃，刚巧看见他们在里边儿办结婚式。
绫子无意识地拿被笔帽盖起的油性笔尾巴敲敲下巴，手肘撞撞仍在写字的中也：“哥哥，我也想穿白无垢。”
被猝不及防撞到右手，中也的笔尖顺势在绘马板上歪出一道扎眼的黑色斜杠。
中也叹气，跟着抬起眼。
他看着那头一身洁白无暇的别家的新娘子：“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在电影里穿过？”
“……”
绫子有点儿无语：“那能一样吗？”
中也好笑地看着她：“嗯？想结婚了？”
心跳没来由地错漏一拍，绫子缓慢眨一下眼，结结巴巴道：“也、也不是吧……女孩子从小就会对白无垢啊婚纱什么的心存幻想，这不是很正常嘛。”
“哦。”
中也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原来如此，你是不想跟我结婚。”
“……”
绫子迅速打出一排问号。
她没好气地瞪了男友一眼：“你这是钻牛角尖还是故意拿我寻开心？”
中也低低地笑两声，反手戳戳小姑娘的额头，而后垂眼，把绘马板上才写下一半的内容补完。
绫子叹口气：“其实我以前还一直梦想着去迪士尼办婚礼呢。”
“迪士尼还能办婚礼？”
“对啊，只要你敢想，包场都可以。”绫子啧啧两声，“迪士尼教会我们一个道理，要是想当公主，你得先有钱。”
“为什么说以前？难道现在不想了？”中也倒是很快找准重点。
绫子先故作沧桑地叹口气，而后老神在在地说：“我早过了该做公主梦的年纪，是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现在就想找个平平无奇的山间小神社把自己嫁了，能穿一回白无垢就行。”
中也慢悠悠地看她一眼：“你可是我中原中也的女人，怎么能嫁得那么随便？”
绫子愣了愣。
“哥哥，您这是被霸道总裁附体了？”
中也合上笔盖，往绘马板上轻轻吹口气，漫不经心道：“总裁谈不上，包迪士尼给你办场婚礼的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绫子又一愣：“咦，你这意思该不会是……要娶我？”
听到这话，正扯着绳子把绘马往板子上系的中也身体一顿，转过眼看着她。
“不然呢？”
“……诶？”
中也懒懒地笑一下，伸手在小姑娘头顶上揉了揉。
“不娶你娶谁啊？”
*
从出云大社出来，两人在附近吃了当地有名的出云荞麦面和红豆汤，又去博物馆转了两圈儿，最后赶在天□□晚时回到他们位于乡镇结合部的落脚点。
简单用过晚餐之后，绫子借着天际的最后一缕暮色，在庭院里散步消食。
这座和宅让绫子重新认识了森鸥外和他背后的港口黑手党。
面积宽阔的庭院借景周围的群山，依次建了三片风格各异的庭院群。有枯山水、有松亭、还有坐落着精美假山石的池塘。
修建庭院的钱得是笔巨款，之后的维护费更是高得惊人。
舅舅竟然这么有钱。
这么些年，自己竟然只会问他要麦当劳吃，简直亏到爆炸。
绫子一边啧啧称奇，一边踩着小石子往池庭的方向走。
结果她发现池边的假山石上摆了张折叠小木凳，上边儿还坐了个人。
驼背，个头不高，白发苍苍。
绫子只花了短短三秒钟，便迅速确定那人不是船川老管家。
理由很简单，身为管家的船川笃怎么敢这么光明正大在主人家的池塘边钓鱼？
要知道，这池子里的锦鲤每条都得从十五万往上走。
这压根不是什么观景池塘。
这是一座矿。
绫子看着在老人脚边的水桶里被迫挤成一团的肥锦鲤，果断拿起手机摁110：“我要报警了。”
老人慢悠悠地回头看她一眼。
他的声音浑浊有力，白眼却翻得熟练。
“你报呗。”
“……”
绫子用手指住那桶锦鲤，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爷爷，这可属于偷窃行为。我看您也一把年纪了，翻别人院墙偷偷钓鱼，传出去也不太好听吧？”
老人既不羞耻也不慌张，慢悠悠地捋捋小胡子，上下打量她一番。
半晌，他缓缓问：“老爷子我今天心情好，特地跑来儿子家钓两条鱼玩玩。你倒是说说，我这的是哪个国家的哪门子法？”
绫子差点儿被这幅为老不尊的架势气笑了。
“不是，我说您……”
话刚说到一半，她脸色一变。
“……儿、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在绘马板上写「希望世界和平」的中二病患者不是别人，正是在下
还挺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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