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塔库栗睁开眼睛时, 发现自己身在地狱之中。
不知为何,他居然并不觉得惊讶。
引以为豪的恶魔果实能力完全无法使用,这里燃烧着如同血液一般的熊熊火焰,炙烤着他的皮肤。
不远处是闪着寒芒的刀山, 脚下踩着的草木都是尖利的针从,放眼望去一切都被黑红色的火焰所笼罩, 呛人的浓烟刺激着喉咙与肺腔, 逼迫着人在这片针丛里前行。
这一切和晴明所描绘的地狱一模一样, 就连天空也是黑沉沉的一片, 而卡塔库栗并不奢望会有救赎的蛛丝从天垂落, 将自己拯救。
毕竟他是悬赏超过十亿的海贼, 手上沾染的人命没有成百也有上千, 那么会堕落到地狱里岂不是理所当然
或许是在这个梦境中感触太多, 又或许是安倍晴明的确在尽心尽力地为他恢复记忆,此刻的卡塔库栗不再是那个彷徨的少年,而是身经百战又意志坚定的四将星之一。
很快他就发现这并非真实的地狱, 只因为这一切都太符合他的想象了,再联想到之前他竹取王子的身份, 卡塔库栗像是明白了,这不过是另一个梦境。
但是在这个危急的时刻,卡塔库栗忍不住想起了安倍晴明。
他那剑走偏锋的做法, 还有那说起怪谈故事时了然的神情, 此刻都在他的脑海里熠熠生辉。
卡塔库栗曾经问过, 为何要帮助那个不值一提的渔民, 而安倍晴明则是笑了笑,说出了让卡塔库栗不知为何喉咙干涩的话语“点夜灯以照人行,造河船以济人渡,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况且强者也是从弱者变来的,谁又知道强者是否能够一直强大下去,而弱者是否又有机会变为强者呢这世界可不是这么单纯的啊。”
而或许是安倍晴明一语成谶,那渔民在得知安倍晴明被关入地牢后,主动地找上了他们,提出要帮忙劫狱。
“如果没有那位大人的话,我此刻大概早已化身为怨恨的厉鬼,诅咒着这个京都不得安生了。那时大人拒绝了我送上的金币,现在正是我该报恩的时候了。”
虽然安倍晴明并不需要,但是卡塔库栗把那渔民为晴明奔走打点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并且深受震动。
如若是大海贼的他,只会觉得弱者烦人碍事,派不上用场,弱既是原罪。
但是在他看来是弱者的渔民却是在竭尽全力地帮助身为强者的安倍晴明,甚至还真的帮助到了他卡塔库栗之所以可以潜入到地牢之中,有大部分原因要归功于那渔民的努力。
对于曾经四将星的卡塔库栗来说,世界分为三部分。
与他血脉相连的家人,加入到家族的干部们强者,以及属于随时可以被替代的弱者。
他关注的向来只有前两部分,至于那些弱者不过是可增可减的数字而已。
但是此刻的卡塔库栗,却忽然意识到了那些可增可减的数字后面,是与他一样的人。
安倍晴明让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海贼,产生了对弱者的同理心。
这对于身为bigaa次子的卡塔库栗而言,无异于一次毁灭重造。
安倍晴明某种意义上,毁灭了卡塔库栗一次。
阴阳师将海贼的灵魂与心脏、乃至于世界观都颠覆了,甚至改变了他活到现在引以为豪的生活方式。
海贼难道不就该肆意妄为,到处掠夺么
强者难道不就该站在弱者的头顶,掌控一切么
人类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弱者与强者根本不是属于同一种生物,即便可以和平共处,但弱者就该贡献出血肉侍奉强者,以此来换取庇佑与生存。
这是卡塔库栗从出生起便知晓的世界道理,但是安倍晴明却是那么轻而易举地改变了他的看法与思维。
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男人,为何要让他遇上安倍晴明
卡塔库栗就算恢复了记忆,他也再也无法变回弟弟妹妹们自豪的哥哥,无法变回母亲夸赞的次子了。
他该痛恨安倍晴明的,那个男人闯入了卡塔库栗守护着的家园,破坏了他们的茶话会,甚至还让他不再变得像自己安倍晴明从匣中少女的宝箱里救出他了又如何卡塔库栗甚至宁愿自己就那么成为一具人偶,也好过意识到,自己到底曾经做过了什么。
在眼底滚动着的热意是什么为何如此滚烫炽热
从来只流过血、不曾流泪过的大海贼捂住了眼睛,下颌紧绷着缓缓地低下了头。
脚掌被针丛刺穿了,但是这点疼痛对于卡塔库栗而言无关痛痒,他漠然地抬起脚向前走去,甚至希冀着这痛楚更加剧烈一点,好让他的心脏四分五裂的痛意减缓一些。
天空中飘来了一声叹息,让卡塔库栗若有所捂地抬起了头。
那轻柔又纤细、从漆黑的云端中垂下的,不是蛛丝又是什么
卡塔库栗怔怔地伸出了手,那躺在他掌心的蛛丝触手微凉,稍不注意就会隐没在空气中,看上去根本无法承受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
他忽然笑出了声音,笑声在这个沉闷绝望的地狱里久久回荡着,竟然显得犹如野兽在痛嚎一般尖利。
他扔开了这蛛丝,转身离开了这唯一的救赎机会。
“你不抓着上来吗这可是唯一被救赎的机会。”
头顶上的黑云被一只素白的手拨开,安倍晴明的声音在云端响起。
“没有人可以救赎我。”卡塔库栗冷冷地说道,“我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也不曾希冀救赎。”
“地狱可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安倍晴明道。
“我知道,但是我既然做过了那些事情,也意识到了那是错误的,就不会欺骗自己还是正确的地狱于我是再合适不过的归宿了。”
“如果我说,错的不是你,而是这个世界呢。”
卡塔库栗停下了脚步并不仅仅因为安倍晴明的这句话,还因为他意识到了这道声音近在咫尺。
他猛地回过头,发现不知何时安倍晴明居然也来到了这无间地狱里。
银发的阴阳师仿佛在发光,他就是这个黑暗又可怖的地狱中唯一的光源。
“既然是我救下了你,自然不会就这么把你留在地狱里,我是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安倍晴明踩上那锐利的针丛时,这些针丛仿佛畏惧一般变得柔软起来,伏倒在地,犹如真正的草丛一般。
“沉沦在地狱里可不是正确的做法,你还有许多该做的事情。”
安倍晴明朝卡塔库栗伸出了手,仰面看向已经恢复了原本身高的海贼。
卡塔库栗没有带着那将自己嘴巴掩盖起来的围巾,将他那毫无遮掩的面容彻底袒露在安倍晴明的面前,而安倍晴明则头戴乌帽、身穿狩衣,他们都以自己最真实的模样面对着彼此。
“在这个大部分人都在沉睡的世界做一个清醒的人,可是相当痛苦的,但是你不是会害怕逃避的人,不是吗”
安倍晴明向卡塔库栗伸出了手,唇角微微上扬,那双蓝色的眼睛凝视着海贼,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卡塔库栗手捏紧成拳,心情激荡的同时甚至在内心还有几分好笑的无奈。
有谁面对着这样真挚又温柔的理解神情,还能说出拒绝的话
所以卡塔库栗握住了那只纤细修长的手,真的低声地笑了出来“这种激将法,可不是次次都有用的。”
“只要这次有用就行了。”安倍晴明也微微地笑了起来“我也不是每次都会用激将法的。”
安倍晴明握住了方才从天上垂下的蛛丝,然后抓紧了卡塔库栗的手腕,稍稍一拉,他们便从这恐怖泥泞的无间地狱中脱身而去。
在这个弱肉强食已经成为本该如此定理的世界,卡塔库栗曾经的行为是无可厚非的。
强者才能保护自己的重要之人,才能在这个混乱的世界生存下去。
但从来如此,就真的是正确的吗
安倍晴明在这个世界可并不仅仅在欣赏风景,他还看到了剥削、掠夺、践踏、侵略。
即便是压迫到处可见的平安京,也不曾这么绝望。
这是人间地狱。
弱者在这个世界的空间被挤压得无法生存,甚至不得不贡献自己的血肉,以换取苟延残喘。
这个世界的人类不曾把其他的人当做同一物种,哪怕是下手杀人也从不手软,就仿佛斩杀豚稚,甚至不曾有半分的迟疑。
既然不是同一物种,又何必心软不过都是路上的障碍与踏脚石罢了。
卡塔库栗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但不知道该说是他幸运还是不幸,他奉行着的这个定理被安倍晴明彻底改变了。
即便回到了家人们的身边,他恐怕也再也无法变回那冷酷无人性的刽子手了。
卡塔库栗的眼睛见到了刺眼的阳光,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直到习惯后才重新睁开眼睛。
然后他发现,安倍晴明的身边似乎又多出了两个人。
“大块头的梦境真可怕”银发的幼女躲在安倍晴明的身后,眼泪汪汪地不肯出来。
而鲜艳发色的少年则摸了摸下巴,瞥了瞥自己的主人,只得笑眯眯地打圆场“大家既然都是晴明大人的同伴了,这段时间就好好相处吧”
卡塔库栗没有理会那枕返,他看着安倍晴明,低声道“我还能在你身边一段时间吗现在的我就算回去万国,恐怕根本无法变回家人心目中的那个卡塔库栗。”
悬赏超过十亿的四将星之一、忠诚可靠的儿子、背部从不会着地的强大男人、完美无缺的哥哥这些标签贴在卡塔库栗身上,束缚着他的一举一动。
安倍晴明扬了扬眉,拉了拉卡塔库栗的衣角因为对于恢复了原本身高卡塔库栗,要让晴明拍他的手臂或者肩膀是不可能的“我既然在刚才那个梦境里说了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你当然可以留在我的身边,直到你自己想要离开。”
“在那之前我想先和家人联系一下,告诉他们我平安无事。”卡塔库栗抿了抿唇,又道。
“当然可以。”安倍晴明一口答应,只是他身上没有电话虫,这个被枕返与童谣占据的荒岛上更没有这种东西了,只能去往下个岛屿,借用当地人的电话虫。
被单独留在海域里的蜃气楼、山姥切国广、匣中少女与系统小纸人也总算是与安倍晴明汇合了,阴阳师甚至还花费了点时间安抚着躁动不安的式神们,才继续向下一个岛屿前进。
而另一方面,这个世界当之无愧的命运之子蒙奇d路飞,正与伙伴们向着红土大陆下方的香波地群岛航去,距离海贼王罗杰的遗腹子波特卡斯d艾斯的处刑日,还有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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