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静谧的实验室中响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金色头发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大约三十多岁, 相貌英俊非凡，身材不高, 但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成熟男人的气质，极为迷人。
房间里还有其他的人，他们从位置上站起, 对着男人微微鞠躬，后者没有说话，只点头示意。
张开背后赤色羽翼，男人飞到房间正中, 抬手敲了敲高达五米的玻璃罐, 轻声问道：“今天怎么样啊？”
理所当然的没有回答，霍克斯毫不在意，他靠着玻璃, 唇角微勾，玻璃罐里被注满了金色的液体，而罐中的人五官精致，脸色红润，此时微微闭上眼睛。
要不是她已经没有呼吸，或许会被人认为只是睡着了。
“我啊，今天遇到一个人。”霍克斯说着，手指无聊的勾起，两根赤色羽毛随着他的动作上下翻飞, 划出一道刁钻的弧度，当羽毛即将碰到屋内的其他人时，一道黑色粘稠的液体从对方身上冒出，挡住了他的羽毛。
霍克斯歉意地笑了笑，又指示羽毛重新回来。
“他是一个小混混，个性是力量增强，在你未实施【无暴力】政策之前混的还不错，但是当政策实施后，他没有了工作来源，上个月老婆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他忍了一个月，最后忍不下去，找到了我。”
“他说我们这项计划根本就没有考虑到中下层人的生活，我们作为强者，和社会上大部分的弱者距离太远。”
说到这的时候，霍克斯无奈的耸了耸肩，“我当年就跟你说过，你做的太激进了，应该再等等的，政府的公信还没降到最低，等到那个时候再出手……”
【这是最好的时机。】
恍惚间霍克斯似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想在耳边，他猛地抬头，金色液体中的女人没有任何变化。
“可琳娜……”
他的嘴唇微动，用着近乎喃喃的声音唤着女人的名字。
当年可琳娜利用黑卡网络成功将想要调查她的幕后黑手全部揪出，那些赫赫有名的财团政客一个接一个的落马，看得让人大快人心。
做的多了，也就引起了聪明人的警觉，羽山首相是最先察觉到的，他一直都不喜欢可琳娜过分残暴的行为，也许是身居高位久了，对着可琳娜竟然一如既往的傲慢，甚至在和她见面时，还出言不逊直接威胁。
这样的人自然也要从历史的舞台上下去。
他之后的首相是被强国扶持的傀儡，这种人软弱可欺，只适合当个狗腿子，也没干几个月就被爆出通敌卖国的消息，直接滚下台。
接下来的几位临时首相手脚都不干净，长的两三个月，短的只有几天就会离开那个位置，于是，在内阁的权力交锋中，柴山用着一种极为不起眼却让人无法忽视的速度崛起了。
他顺利被推举为新一任首相，也正是因此，可琳娜才能开始实现她从小的梦想。
——无暴力的社会就此出现。
可琳娜的个性早在她四岁的时候就已经展示过应有的威力，【大·镇压】的能力无人能挡，但是这个个性却无法笼罩日本全境，于是她和政府合作，创立一个研究个性增幅的实验室，再逐渐对一些地区开始试点工作，不过三年，整个日本都已经被她的个性笼罩。
一亿多的人手腕脚腕都套上了一层黑色的阴影，暴力案件直接消失，杀人案件降为0，其他恶性案件也逐渐减少，等到大家反应过来时，这个国家，已经彻底杜绝了暴力。
可琳娜的任务完成。
霍克斯扯了扯唇角，他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用头轻轻敲打了两下玻璃，眼睛没有焦距地盯着前方，“我啊，最开始的梦想是想创造出一个英雄也可以偷闲的社会，所以才会选择支持你的梦想，而你倒好，直接让英雄这个职业消失了。”
没有暴力，自然也不会需要那么多解决纷争的英雄，英雄与警察在大幅度缩水，人们开始用言语沟通，毕竟一旦使用暴力，就会遭受无法忍受的疼痛，个性社会竟然是从未有过的和谐与安定。
大多数的普通人都能利用个性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但也有不思进取者想等着天上掉馅饼，对于这样的人，霍克斯十分不喜。
“我推荐之前那个人去工地碰碰运气，至于去不去，我就不知道了。”霍克斯叹了口气，“你这家伙，刚把自己想要的社会建完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给你收拾烂摊子，真是……”
他脑海中浮现出可琳娜那张冷淡的脸，如果她还在，听见这话，估计也不会反驳，毕竟她最不喜欢说话了。
“下次等你回来，一定要好好骂你一顿。”
“听见没有？”
女人栗色的头发随着水流在微微晃动，霍克斯仰头又看了一会，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眉眼轻佻，如年轻时一般肆意。
“我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
“但是一定会打你一顿。”
“好吧，这个也是骗你的。”
※
“我快要走了。”
当可琳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霍克斯还以为她在开玩笑。
“真的。”可琳娜又补充了一句。
能让一向寡言的她说出这么多字，霍克斯的神态也逐渐严肃起来。
“你……”
“不要说话，听我说完。”可琳娜抬手，“爸爸妈妈那边拜托你照顾，我这些年的卡里应该存了不少钱，一半留给他们，另一半送给你。”
“我曾经立过一份遗嘱，在家里的保险柜里，你知道密码，可以取出来。”
“欧尔麦特有绿谷，嗯……阿姨那边有人使，也不用在意。”
“我的朋友不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认识你很高兴。”
霍克斯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他先是错愕又是懵懂再接着像是明白什么，嘴唇抿紧，眼眶泛红，奋力咬住舌尖才没有落下眼泪，他看着可琳娜，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可琳娜点头。
“你会死？”
“不会。”可琳娜抬手按在胸口，“我不会死。”
霍克斯愣住了。
“和……之前一样？”他说的打败AFO后没有了呼吸那次。
可琳娜迟疑的点了点头，她能够感受到自己完成了绘的心愿，在这个世界上的联系已经断开，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世界意志发现并排斥出去。
霍克斯其实已经有些察觉可琳娜的不同，但他从来都不会去问，一是不敢，二是不想。
他在等，等可琳娜愿意告诉他的那一天，可是当她决定说的时候，霍克斯却不想听了。
“你会回来的吧？”
他上前一步，张开双臂，将她牢牢抱住。
可琳娜没有动，尽管他的动作太重，勒的她有点疼。
“你一定会回来的，对吗？”霍克斯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救命的浮萍，语气仓皇且带着一丝期望。
可琳娜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羽毛的触感柔软又蓬松，成年男人的后背却宽阔温暖，可琳娜曾经无数次伏在他的背后，将脸埋入羽毛。
温热的湿意从肩膀蔓延开来，可琳娜抿了抿嘴唇，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捶打，又痛又麻，又酸又涩。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不止一次看见霍克斯哭泣，小的时候第一次被人袭击，霍克斯哭到抱着她睡着；春游时迷了路，霍克斯一边哭一边领着她在陌生的街道求助；中考的时候知道他们考上了同一个学校，高兴的边哭边笑。
等长得再大些，霍克斯就不再哭了，不管是多疼多难受，他都不会再在她的面前表现软弱。他开始像一个男人，一个兄长，一个朋友，在承担着照顾她的责任。
可琳娜眨了眨眼，偏过头，看着这个哭泣的男人，举起他的右手，在自己脸颊那边蹭了蹭。
“我会回来的。”她说。
※
她们在最后的时间里来到这个实验室，以前霍克斯曾经很疑惑为什么要建这么大的玻璃罐，现在他明白了。
金色的液体是新开发的营养剂，人类进入里面可以不用呼吸就能获得营养，可琳娜死去时，她的个性会消失，而进去这里，则会让个性持续发出。
霍克斯亲眼看着她一步步踏进玻璃里面，忍不住想要再尝试一番，“你就这么走了吗！才刚刚完成你的梦想而已！之后的事情，无暴力社会之后的法律政策怎么办？！”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可琳娜趴在罐顶的边缘，略歪了歪头，有些不解地说：“绘想要成为英雄，并创造出没有暴力的事件，我已经完成了。”
“你明明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霍克斯。”可琳娜说：“没有完美的社会制度，只有合适的，我不是先知，在达成这个愿望之前并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历史的进程是好还是坏，不能只靠我一个人。”
“无暴力最初只是一个孩子的梦想，我努力了一下，把这个社会创造出来了，在没有达成之前，一切都是空想，在达成之后，依托无暴力社会所创造出来的法律制度需要全体国民的共同努力。”
“可是……”
“再见。”她摆了摆手，语气平静却很认真。“能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
“我也是……”霍克斯的声音有些哑，他想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这是可琳娜的意愿，他不会反对，并表示尊重。
“霍克斯，我不想成为人。”
“下一次见面，就让我成为一只鸟吧。”
说完，她跳了进去，金色的液体瞬间涌入口鼻，霍克斯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他亲眼看着可琳娜在他的面前停止了呼吸。
“第二次了。”霍克斯低声说：
“这是你第二次死在我面前。”
※
霍克斯似乎是坐的够了，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再次敲击玻璃说：“我有空会再过来。”
角落里的研究员女士小声地问：“霍克斯是不是喜欢她啊？”
说着还回头看了一眼玻璃中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可琳娜在明面上的资料并不多，只有零星的几个片段，但哪怕是偷拍的画质都可以展示出她惊人的美貌，不难想象她活着的时候是多么风华绝代。
而旁边的人则带着恐惧，眼睛则定在女人腰腹以下那团黑色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黑色阴影上，仿佛世间的污秽与邪恶都聚集在此。
“你……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同是研究员的男人紧张的都快要吐了，“这么脏的东西霍克斯怎么会喜欢？”
那位女士皱了皱眉，“明明这么好看啊，我要是男人一定会追她！”
“我和可琳娜不是那么肤浅的关系。”霍克斯听到他们的谈话，笑了一下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还有……”
他的眼睛看着那位男研究院，露出锐利的光芒，但说出的话语却带着异样的温柔，“可琳娜是白色的。”
她是世间最纯洁无垢的白色，一生灿烂而短暂，如最美丽的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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