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拉德听见话, 转而看向金，欲言又止。
“他……他能拿出那么多钱吗？”
养军队很费钱，卡苏曼作为钢铁城市，在没打仗之前是向全国输送煤炭和矿产资源的富裕城市，打仗之后, 由于铁路运输被封锁，王族军与反抗军都有意识的绕过卡苏曼, 从而向别处去征集能源, 所以卡苏曼一日比一日穷。
威拉德也深知卡苏曼经不起内耗, 于是在明面上保持中立, 暗中接受女王的调令获得资源，再跟反抗军虚与委蛇。
“能。”可琳娜点头。
三号矿其实是个金矿, 产量极高, 当初政府在废矿之前如果能再坚持往下挖十米左右，那卡苏曼的今天就会是另外一种局面。
这座矿本来已经被金买下, 按照奥希的法律, 他就是三号矿名副其实的主人。
但是金却在买下时的合同写了他跟可琳娜两个人的名字, 所以可琳娜现在并不怎么愁钱的事情。
威拉德在得知这个消息后, 表情极为复杂，他重重叹了口气，想着这些年每日战战兢兢算计着城中消耗，唯恐市民们生活水准下降，没想到真正的财富近在咫尺。
他有些惆怅的说道：“造化弄人……”
可琳娜和金都不太能体会他的情绪，但都很体贴的给了他感慨的时间, 威拉德很快恢复过来，他在得到公主首肯后重新站了起来，居高看着这两个孩子，沉声道：“我手下有一支两千人的军队，如果向民众征兵，大概可以征到五万人，但必须要一个合理的理由，否则，我怕会被反抗军的探子发现公主的存在。”
“这是个难题……”金想了想，问道：“反抗军现在是谁领兵？怎么部署的？”
威拉德没回答，又看向可琳娜，后者已经坐在他的摇椅上，表情平静地说道：“他是我的代言人。”
金笑了一下，“你只是懒得说话吧！”
可琳娜晃了晃摇椅，眼睛微闭，全当没有听到。
她现在还生着病，又连续用了两次黑念，要不是强撑着精神，早就倒下了，此时正好可以休息一下。
金和威拉德就目前的情况更深入的讨论了一会，无意间扭头看到她睡着了，下意识的放轻声音，和威拉德一起走出卧室，到书房去谈论。
“金，你真的只有十二岁吗？”
“当然！要看我的身份证明吗？”金点头说。
威拉德为他倒了一杯牛奶，看着嘴边沾染一圈“白色胡子”的稚嫩脸蛋，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聪明的让我感到可怕。”
这是一句实话，他见过不少聪明的孩子，却从未见过思维如此敏捷又学习能力极强的孩子。
他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这些年打仗的事情，金竟然能够从这只言片语中推敲出所用战术与伤亡人数，甚至他还能提出好几个解决方法，威拉德仔细想着，也不得不承认金的方法是最优解。
这是无与伦比的天赋。
威拉德用一种自己也没察觉到的赞赏目光看着他。
“是吗？”金摸了摸脸颊，眼睛垂下有些不敢看他。“我觉得……不太好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威拉德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真不愧是金！”
金茫然地看了过去。
休息了快一天，可琳娜才终于缓了过来，尽管身体还没有恢复到巅峰，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她和金在威拉德的私宅吃了顿饭，威拉德没有子女，妻子又早就亡故，所以整个宅子里只有三个仆人和他自己，难得来了两个小孩，也算是为这个冷清的房子增添了一些人气。
威拉德家吃饭时没有太多繁琐的礼仪，尽管因为功勋他曾被授予爵位，但他也一直当其为一种名誉而不是身份，所以也不曾以贵族礼仪要求自己，吃饭的气氛还算和睦。
他和金相见恨晚，两人天南海北说些曾经的见闻，说着说着，又拐到正事了，还就如何组建军队而不被发现一事重新探讨起来。
但两人意见相左，彼此都不认可对方的建议，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金认为可以在别的城市散步可琳娜的消息，把反抗军的注意力吸引到别处，这时再偷偷征兵，等到反抗军反应过来时，他们早就出兵了。
威拉德不同意这个主意，他认为这样做会增加别的城市的负担，这太自私，他想着徐徐图之，以修建工事为由征集民众，最多三个月，就可以征集到足够的人，顺便还可以以此借口训练民工。
“太慢了！”金直接拒绝。
“你的难道不慢吗？”威拉德反驳，“我的最稳妥！”
“我的办法只需要十天，如果运气好三天就能做到，你用三个月时间，我们等不起！”金说。
他看了这几个月的报纸，认定反抗军近期将有大行动，所以三个月的时间太长了。
“用三天组建成人，你就派上战场，是想让他们当炮灰吗？！”威拉德厉声呵斥道：“你想让我的市民用血肉之躯填堵枪炮吗！”
“我们可以在路上训练，他们能做到的。”
“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天才！”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互相瞪着眼，最后一齐把目光转向安静吃饭的可琳娜，“可琳娜，你说呢！”
“公主，请您定夺！”
可琳娜沉默着咽下一口鱼汤，眨了眨眼睛，淡淡说道：“矿。”
威拉德愣了下，没明白公主的意思，金却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招！”
“什么？”
金转而对威拉德说道：“我们都太笨了！”
威拉德：“…………”
他稳定下情绪，问道：“公主是什么意思？”
“我们有一座金矿，完全可以利用金矿为噱头找人来当矿工挖矿！”金眼神明亮，笑容爽朗干净，“能来报名参加的矿工就是未来军队的种子，他们完全可以边挖矿边训练！”
“可琳娜，我们的矿有多大，够不够五万人？”金问道。
可琳娜想了想，点头。
三号矿井有数条通道，虽然窄，但是很深，五万人勉强可以放下。
“挤。”她说。
金被这个字弄得稍微冷静了一点，“挤……确实是个问题，可是不训练，他们又没法去当一个合格的士兵……”
“其实……”威拉德打断他们的话，说道：“因为打仗，我们卡苏曼的男人都服过兵役，不止男人，女人也是，必要时全民皆兵。”
“那你刚才……”
“我故意那么说的。”威拉德叹了口气，“你的主意说的太理想了，我不认为那能成功，所以将他们说的弱了，如果是以金矿为借口，只要付给这些人足够的金钱，他们愿意为你卖命，甚至你不去付那些钱，也会有很多人愿意参军。”
“在卡苏曼，对于反抗军的仇恨从未停止。”
事情果然如威拉德预料的那样，在金和可琳娜给了比正常矿工五倍价格后，那些人即使知道是去打仗也毫不退缩，甚至还有年轻人呼朋唤友的过来报名。
金一边做着记录，一边在想为什么会来这么多人，当他看到一个过来报名的老爷爷时，被震在当场。
“爷爷你为什么过来？”金想劝他回去。
老爷爷大概有八十多岁，发须皆白，身材消瘦，背脊佝偻，走两步还要喘两声，他指着自己，又指了指身后的小孙子，“我的三个孩子被反抗军杀了。”
他的孙子才十五六岁，解释道：“我和爷爷不是卡苏曼的人，我们之前在别的城市，我爸妈都是守城英雄，所以我也要当英雄！”
“可是……”
老爷爷制止他要说的话，他的声音很虚弱，但却极为坚定，“我们可以自费过去，只要你给我们一把枪，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个反抗军垫背！”
话已至此，金便不再说什么。
他把报名表给了下一个人。
“早就想干他们丫的了！”那人是个瘦高的男人，他拉着两个朋友，“我姐嫁到安勒市，三年前安勒市被反抗军公攻破，那群畜生进去后就烧杀抢掠，姐姐在死人堆里呆了五天，趁着他们不注意才跑了回来！结果她回来还没多久就死了，一尸两命啊！”
“反抗军就是一帮畜生！”他朋友咬牙骂道。
“对，我就是从别的城逃过来！我作证！”他们的对话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如果他们跟卡苏曼开战，我们一旦战败也是同样命运，还不如早点干他妈的！”
“干他！”
民众的怒吼越来越响亮，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着对反抗军的仇恨，那仇恨在日常中一点一滴的汇聚，直到今日全部爆发出来。
可琳娜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张张模糊的脸，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她被威拉德迎了上来，在数万名群众的见证下当了那所谓的首领。
她被人高举着，欢呼着，拥护着，在这呐喊的嗡鸣中，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仇恨的力量才是最强的。
仇恨让胆怯的人甘愿赴死。
威拉德告诉她不是这样，这不是仇恨的力量，而是民心所向，是民族大义，是国家精神，是奥希的魂。
可琳娜不懂。
她也不想懂。
毕竟，她并不想成为和这些人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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