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可琳娜不想成为神。

    她对那虚无缥缈的神明不感兴趣, 也不在乎童磨所说的信徒。

    即使她清楚自己所做的事情，与建立宗教没有什么区别。

    在一些村庄中，她甚至可以堂而皇之的以神明代走的身份进入, 所有被洗脑的孩子们, 见到她的时候, 必然会以狂热敬仰的目光注视着她。

    到了如此地步，她其实已经完成了枫和的愿望。

    不仅仅是为她找到了容身之地，还让知道她是半人半鬼的怪物也不曾会有惧怕的人数到了一百，认同她的更是超过了三百人。

    这样的数字, 不管怎么看, 都已经不再是小数了。

    她早在知道秋日里枫和愿望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方法, 从一开始, 她就没想过要靠着打到无惨来获取人类的好感, 更加不会倒戈投向无惨那边。

    她半人半鬼，非人非鬼，不管走向哪边都没有容身之地。

    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 人类会忌惮她，恶鬼会恐惧她, 当她力量消退, 无法保护自己时，这两方又会露出同一种模样，先行将她吃下肚中。

    可琳娜不想做被人随意使唤的棋子, 她要是想做，就要掀翻这局棋盘，让两方都下不了棋！

    她凭借一己之力，开出第三个选择，亲自来创造出一个真真正正全身心属于她的栖身地。

    不过即便是做到现在这种程度，可琳娜依旧也不能将其认定为完成愿望。

    枫和的内心总是觉得还缺了一点什么，使得她也无法离开此地。

    可琳娜大概能够猜出她的想法，无非是不信任这个方法真的有效。那些孩子的喜好变化极快，往往今天喜欢她，明天便要喜欢别人，现在的狂热只是被洗脑出的短暂用处，等他们真的长大，见到外面的世界，指不定会想明白自己受了蛊惑，反而清醒过来和她彻底决裂。

    这个方法的见效很慢，往往需要几十上百年才能将他们变成她的虔诚信徒，这种由长辈代代传承所积淀下来的文化，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会演变成——传统。

    在这个年代，新派的思想还没有大肆传播，也未曾与旧时代的人发生过激烈摩擦，旧时代人也不愿意随意废除传统，所以还有着她操作的空间。

    再过几十年，等到新派革命胜利之后，这个国家便会开启新时代的篇章，无数人蜂拥而起，成为时代的弄潮儿，每个人的身后都有着大气运做出影响未来的举动。

    可琳娜看得很清楚，到那时，被历史裹挟而来的盛世将会彻底抹去她的存在，任由她化为一片尘埃。

    这是知道历史的好处，她也不认为仅凭自己就有能力改变原有的历史，最重要的是，她的目的只有完成枫和的愿望。

    仅此而已。

    这时代，与她何干？

    可琳娜垂下眼睫，那头乱糟糟的发髻终于支撑不住，赤红的长发从脑后散开，遮住了漂亮的脸。

    童磨定定的看着她，桌上看方方正正的笔记本摊开来，他问道：“你现在已经有了九个村庄，还要再找人吗？”

    “还不够。”可琳娜说。

    现在的人数远远没有达到她的预期，为了能够创造出最符合枫和愿望的人，她还要再多做几十种实验。

    “还不够？”童磨有些诧异，“难道你真的要把上面记着的东西全都做一遍？”

    想当上面所写的记录，他又不禁兴奋起来，除了已经定性的九个村庄，还有什么让可琳娜真正以“神躯”出现，震慑林中野兽的桥段，他想要举手报名演个被神明收服，第一个投靠她的信徒。

    可琳娜没理他。

    她所记载的东西，每一项数据的不同都会引发一系列问题，童磨如果想要插.手捣乱，那她计划的下一步将会有很大的改动。

    这对于想要平稳过度的可琳娜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别乱来。”可琳娜抬起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那双泛着冷意的眼瞳带着警告的意味。

    “我不想做重复的事情。”

    “唔……好吧好吧。”童磨思考了一会，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不过，我帮你保密也是需要报酬的，总不能让我白白帮你吧。”

    他微微侧过头，看着从门外走来的娇俏少女，如同彩虹般绚丽的双眸定定的看着她，喉结微动，发出渴望的声音道：“把她给我吧，就当做报酬。”

    稀血。

    ——只有少数人类才会拥有的血，对于鬼的影响很大。

    拥有稀血的人是鬼的最爱，吃下一稀血就相当于吃一百个人类，同时，也会让没有了味觉的鬼犹如喝酒一样，陷入沉醉，产生幻觉。

    这个走进来的少女便是其中之一。

    童磨的折扇遮住了唇角那愈发尖锐的牙齿，即便是内心渴望，他的表情却依旧是温和的笑容，“好不好啊？”

    如果不是打不过可琳娜，现在他或许已经将女孩拥入怀中彻底吸收了。

    “不。”可琳娜毫不犹豫的拒绝。

    她站起身，朝着少女走过，看到她手臂上那被刀刃划破的伤口，也是强忍着想要咬下去的**，手脚发软的去拿放在柜子里的医药箱。

    六号村庄才刚建立没多久，里面的居民又都是不通人事的孩子，免疫力极差，动不动就要生病，所以作为村子里的守护者，可琳娜也担任着医师的职务，谁要是有个头疼脑热，全都是她来照顾。

    少女的名字叫做木夏，她的长相虽然比不过可琳娜，但也是极为出色，本来是要被父母卖到花街去当游女，却阴差阳错的离开了那里，随着一只鬼来到陌生的山里生活。

    木夏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感伤，她记忆中的父母感情寡淡，父亲好赌，母亲好财，两人将生下来的孩子卖了大半，如今留在身边的只有大女儿和小儿子，所以在看着弟弟妹妹一个个消失后，木夏也坦然的接受了她的结局。

    当游女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可以填饱肚子，如果她的长相再出色一点，或许还能被选中，以花魁的资质培养，坚持到二十五六岁，她还能找个好男人嫁了，就算找不到也没事，退居二线，在花街当个“妈妈”也很不错。

    这些都是木夏的母亲告诉她的，因为她也曾是一个花魁，父亲本来家境不错，由于生意失败，染上赌瘾，家境也就越败越多，最终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

    当然，能在六号村里生活，她也十分高兴，没有任何不满意。

    大家都是和她一样的可怜人，虽然没有血缘，但彼此却比她的家人还要亲，这份感情让木夏很珍惜。

    她看着可琳娜，又低声安慰着旁边快要哭出来的朋友光香，轻声道：“我没事的，不要哭了。”

    光香抽了抽鼻子，哭的更加厉害了，“对不起……要是我再小心点，就不会切到你的手了……”

    “我也有错，不该在你做饭的时候去帮倒忙。”木夏看着可琳娜将药粉撒上，强忍着痛，还要保持和善的微笑让光香宽心。

    “伤口不深，很快就好，不要碰水。”可琳娜说道。

    “谢谢你，可琳娜。”摸着受伤的手臂，木夏碰了碰光香，后者这才回过神，赶紧从袖子中拿出几个野果塞到了可琳娜的手中。

    光香眼眶通红，勉强笑道：“谢谢你，这是我们的报酬，请一定要收下。”

    可琳娜点了点头，将野果放到一个盘子中，这两个女孩才松了口气。

    让可琳娜治疗，是要付出报酬的，知道小孩们没钱，所以她也不要报酬，给什么收什么。

    木头就行，破布也可，就算拿了一块石头，她也不会说什么。

    不过现在可琳娜的名声处在巅峰，也没有太缺心眼的人真的拿了块石头过来。

    “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些累了啊？”木夏心细，她看着可琳娜微微颤抖的身体很是担忧。

    “没事。”可琳娜说。

    “真的吗？”木夏却不怎么相信。

    “真的。”

    见可琳娜执意什么都不说，木夏也没办法了，只能嘱咐道：”你一定不要硬撑，真的不舒服，就要告诉我们，我和绪还有大家都会帮助你的！”

    “知道了。”

    对于可琳娜的冷淡，她也不在意，看起来是早就习惯了。

    童磨坐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这一幕，内心觉得好笑。

    如果被这些孩子知道笔记本里写的是什么，他们还会如此亲近可琳娜吗？

    这里面可不是什么能被公布出来的好东西，将这近千名小孩全都当做试验品，以后或许还会有更多的孩子过来，每个人的一生都是被人刻意引导的木偶，就像长在盆栽里的盆景，每一处枝叶都被精心挑选修剪，只为了能够时刻显露出最好的一幕。

    他敲了敲桌面，又仔细的想着笔记里的东西，突然发现，可琳娜这么做在人类眼中未必是件坏事。

    至少她拯救了近千名原本不幸的孩子，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在不久之后，她要是能够创立宗教，必然是史上最厉害的一位。

    真实的教宗：有着明确的计划，每一步都深思熟虑，深得教众爱戴，时刻保持冷静，引导教众走向更好的未来。

    虚假的教宗：每天只会哭哭啼啼的听着教众诉苦，不曾给过任何正确指引，吃掉忏悔的教众，将其引向极乐，不给教众未来。

    童磨噗嗤一笑，被自己的想法给逗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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