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三章

    小说里,于悲风这个人物的故事没头没尾, 男主曹江进驻山城的过程也是一带而过, 它们成为了曹江伟大光辉的崛起史诗上一个小小的漏洞, 毫不起眼, 无人问津。

    没有人知道,在反派于悲风的背后有什么样的故事,他为何总是穿着一件黑色长风衣, 为何抛弃了自己原本的名字, 为何能带着温柔笑容将猩红的手术刀从人体要害处抽出……以及, 又为什么投奔了当时独自对抗全世界的季静。

    而现在, 似乎终于剥开了自己身上层层谜语, 于悲风展露出真实的一面。

    “拜托你们, 救救这个城市吧。”

    火光从远处映照过来, 坐在地上的那个男人仰着脸, 泪水滑落,眼中全然是无助, 看上去就像一个脆弱的弱者。

    于悲风被称作变态、绅士、反派、腹黑, 各种各样暗黑的词语都能和他搭配,唯独弱者这个词不曾放在他的身上。

    随着这滴泪落下,破碎的线索串成了一条完整的故事脉络, 苏流光一瞬间突然看清了面前这个谜一样的男人, 她收起长刀走到男人面前,用身影遮挡住身后所有人探究的视线。

    女孩俯视着地上颓然坐着的男人,眼里光华流动, “关于你背负的一切,都告诉我。”

    于悲风闭上眼,半晌,薄唇微启,“你们来山城之前去的那家医院,是我家开的。”

    面对他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苏流光感到诧异,“你……你知道?”

    “我从小在医院长大,那里的一草一木我全都了如指掌,荒凉了一年的医院进来一群人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于悲风的声音很轻,在喧嚣的战场上显得尤为温柔,于是山城和他的一切,在这低声简短的自白之中缓缓展开。

    于悲风的爷爷出身上世纪贫穷时代的山城城郊,他抓住时代浪潮,白手起家创办了渡舟公司。虽不算大富大贵,也算家境殷实。

    忆苦思甜,穷过半辈子的爷爷在事业稳定后开始致力于公益事业。山城城郊多是低收入家庭,他在那里投资建设了渡舟医院,期望为自己出身之地做出自己的回报。

    于悲风的父亲在这样的影响下走上了医学之路,学成后回到医院从一名小小外科医生做起,按照年少诺言娶了大他十岁的护士长,逐渐接管了医院。

    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的于悲风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在发小夏江陵天天带着一群孩子玩打仗游戏的时候,他却总喜欢待在山城城郊那座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里。

    他看到经过父亲母亲的救治,奄奄一息的人重新活蹦乱跳,那时候他觉得自己父亲就是世界最伟大的魔法师。

    高考时,发小夏江陵落榜去混社会,而于悲风在志愿里全填了医学院。

    如果没有意外,他会顺利地从医学院硕士毕业,回到家乡继承父亲衣钵,继续守着山城城郊那座小小的医院,在里面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

    但是顺遂了多年的人生,在他研究生即将毕业的时候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母亲车祸,昏睡不醒。

    父亲做手术失败,患者死在了手术台上。

    然后是漫无止境的医闹,家属在本地关系盘根错节,带着一大群亲戚朋友天天在医院里围追堵截,甚至去他家里哭喊,他们要求天价赔偿,否则就将于悲风父亲告上法院。

    屋漏偏逢连夜雨,于悲风的爷爷在持续的骚扰中突发脑梗全身瘫痪。

    公司很快衰败,继而破产,民营医院没有资金支持,发不下工资,医院里的人也纷纷离职。而医闹患者眼见他家债务缠身,立即决定落井下石,一纸诉状将于悲风父亲告上法院。

    后来,父亲判刑两年锒铛入狱,临走时对他说:保护好妈妈和爷爷,他们总会醒来的,守护好医院,这里还有病人。

    医院到底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在朋友夏江陵的帮助下,于悲风勉强维持开销,他依然每日到医院,开门、坐诊,尽管没有几个人来看病,也依旧苦苦坚持着父亲的嘱托,和自己年少时的梦想。

    直到惊蛰那一日。

    一开始是地震,接着医院受到黄葛树根系袭击,于悲风仓皇奔到爷爷和母亲的病房,看到的却是令他崩溃的一幕。

    窗子外电闪雷鸣,从窗口攀爬进来的粗壮根系立在屋子中央,高高昂起的根蔓上分别挂着两个人。

    当胸洞穿,血撒了一地。

    于悲风就是在这个时候觉醒出空间系异能的。

    一地被削地细碎的木屑之上躺着两具尸体,一个女人,一个老人,他们神情痛苦,病号服上沾满鲜血。

    而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手持手术刀僵直站在木屑中间,窗外无数长长的的闪电划破天地之间,他的侧脸在电光之中亮了一亮,那张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夏江陵开车来到医院,帮他收拾好亲人遗体,然后带着失了魂一样的男人在地震中连夜离开,跟随城市迁移人口到了避难所。

    在避难所期间他发现了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奔走在避难所人群中给伤者诊疗,而他只是远远看着,一直都没有上前相认。

    不是不愿,是不敢。

    时间推移,地震持续了好几天,而避难所外的雾越来越浓。

    山城城市武装力量与异族发生激烈交战,一开始是人类压制,但是随着异族等级提高,浓雾遮挡,异族占据了天时地利的有利条件,他们无处不在,利用气味声音热感等方式在浓雾中穿行自由,肆意屠杀。

    城市武装势力在三大异族面前全军覆没之时,夏江陵已经成为了避难所的领袖,得知异族相互厮杀,黄葛树胜出,他想借着鹬蚌相争得渔翁之利,认定当时是出征的最好时机。

    热血沸腾的人民参加了这场战役。

    混乱中于悲风还没有找到父亲所在,大军就已经开拔离开。

    错误低估敌人实力,欠缺异族情报,还没搞清楚惊蛰后的世界规则就开始行动。

    失败了。

    无数人在这场对抗异族的反叛战争中死亡,父亲也没有回来,夏江陵被黄葛树捉住,大军被困在渝中区天门广场附近。

    最后一个情报员回来带来一个惊人的信息——天门广场上的黄葛树拥有人智。

    于悲风一生重要的东西很少,父母爷爷、城郊的医院、那个横冲直撞的发小、还有山城所有的所有的人。

    于是在那一刻,他突然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了。

    医生脱掉白大褂,一个人离开了避难所,避难所放哨的人从窗口里发现后叫他回来,但是男人没有回头,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很多人都觉得这个人疯了,是要自杀,他们挤在小小窗口向外望去。

    雾色弥漫,男人走到避难所的前面的旷野上,地面里立刻涌动出无数长长的根系,张牙舞爪对着他扭动而来。

    男人举起双手,冷静而坚定。

    “黄葛树大人,我知道人类未来已经无望,因此志愿归入你方,我带了些建议,你一定有兴趣的。”

    于是根系停止了动作,仍旧高高对着他,似乎是一旦眼前的男人无法说出满意的答复,就会再度袭来。

    “山城人类只有三千万,对于你来说杀尽了很容易,但是一旦这里人类全部死亡,那么意味着你们再也没有食物,永远受困于此地,但是我有一个计策。”

    于悲风喉头滚动,用尽此生所有力气,吐出一句如恶魔般的话语——

    “饲养人类。”

    从这一天开始,于悲风“人类的叛徒,山城的耻辱”这一名号无人不知。

    反叛军被释放,夏江陵想要突破监工管控去见于悲风,当即被打了一顿,然后戴上了镣铐。

    于悲风坐着高级轿车路过曾经叛军行军的道路时,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车窗外。

    道旁边伏着一具干瘦的男尸,尸体穿着一件白大褂,但是已经被血污和脏泥糊满,他的面目血肉模糊,更是看不清样子。

    “停下!”

    一脚刹车,“领主,怎么了?”

    于悲风怔愣了片刻,紧紧盯着车窗外那具尸体,双眼一眨不眨,浑身紧绷如弓,长久的静默后他闭上眼。

    “没什么,走吧。”

    车离开此地,将尸体远远甩在后面,于悲风睁开眼睛,继续说道:“尸体露天放置会产生疾病,安排工地的人都埋了吧。”

    “还有,从今天开始,给黄葛树大人的食物,都要喂饱了再上路,省的运过去就死了,食物不新鲜。”

    “把车后备箱里面的营养水带去粮仓,让他们在送食物前每个人灌一瓶。”

    “是,领主。”

    他在叛军失败时刻,就把所有的重担挑在自己肩头。

    在那时,他也做好了觉悟——舍弃一切的觉悟。

    于是,从踏上这条路开始,于悲风生命里重要的东西都渐渐离他而去。

    他的理想是治病救人,做的却是将活人献给黄葛树做粮食的恶毒行径;

    他敬爱自己的父亲,路过父亲的骸骨旁却任其在路边腐败发臭;

    他希望山城人民平安的梦想,但是没有人不骂他“人类的叛徒、异族的走狗、山城的耻辱”。

    脱掉了白大褂,手术刀不再用于救人,于悲风像是隔断了过往的一切,亲手将自己扭曲成另一个样子。

    他想,忍辱负重,终有一天能迎来转机。

    发现苏流光和季空明闯入渡舟医院,他没有在意,路过的旅人而已,一定不会蠢到趟这浑水,但是于悲风没有料到,在第三天,他就再次见到了这两个人。

    从远方而来的这两个旅人意外地强大,于悲风看到他们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两个人和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们对于这里或许是完全不同的力量。

    山城的管理层是自私的、怀着罪恶感的,山城的底层人民是麻木的、战战兢兢的。

    眼前这两个外来者,脊梁挺直,目光坚定。

    其中那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孩子问他:“领主大人你呢,你有对自己未来做好觉悟吗?”

    “你现在做的事情,你觉得是对的吗,是值得的吗,你是否真的愿意用未来偿还现在所作所为。”

    于悲风笑了,如果没有这个觉悟,一开始他就不会从避难所走出来。

    未来如何他不知道,只是明白这一切——“值得。”男人伏在膝头,这样回答女孩。

    很快他懂得了女孩子的目的。

    她在撒开一张网,部署自己的力量,不过几个人的团队,将山城整个裹挟进她的计划之中,这场反叛的计划不知为何突破了重重困难,躲过了黄葛树的监控,进行地如此之快,快到超乎他的想象。

    于悲风急了。

    他们到底是外来人,没有见识过黄葛树的强大,煽动人民再次踏上战场这样的计划,令于悲风立刻想起了夏江陵,想起了路边那个血肉模糊穿着白大褂的尸体。

    山城需要一场战争,但不是现在,现在太早了,早到他的行动还没有见到成效。

    于悲风暗中加大了毒药的剂量。

    因此在今天这个夜里,黄葛树突然发现自己的根系开始坏死脱落,这看起来是除草剂的效果,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途径,但无疑是人类的成果。

    它突然明白,自己被人类欺骗了。

    这就是关于于悲风的过往历史,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反派的自白。

    ……

    苏流光被真相震惊到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怎么也没想到残忍嗜杀的乌鹊有这样的过往。

    随即她就明白了,书里乌鹊为什么走到了那一步。

    本来的未来里,黄葛树被于悲风毒死,铲除异王成功,而山城人民发现于悲风对普通人下毒,于是山城爆发了一场□□。

    铲除黄葛树很难,但是反叛一个没有同伴还心肠柔软的城主很容易。

    于悲风被叛军逼到走投无路,这个他注入全部感情,牺牲一切来拯救的城市里,所有人都想杀了他。

    长久的压力和负罪感扭曲了这个孤独的男人,山城人民的反叛成为压死骆驼最后一根稻草。

    被逼到江边的男人看着周围刀剑相向的山城人民,其中领头的赫然是他的最好的朋友夏江陵。

    “不值得啊。”于悲风最后留下这句话,投江了。

    一年后,一个名叫乌鹊的男人站在了李静面前。

    “我是乌鹊。”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的乌鹊。”

    “过往,那种东西我早就舍弃了。”

    ……

    苏流光从思绪里回过神,眼前流泪的男人是反派乌鹊,更是还没有走上绝路的于悲风。

    男人已经冷静下来,从地上起身,“是我的急躁导致了现在的局面,现在黄葛树已经暴怒,大家现在撤军,我去安抚它,说不定还有一线转机,你们现在就赶快回去。”

    苏流光直直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双眼赤红,眼里全是血丝,那是在办公室熬夜研究药剂的结果。“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为什么要撤退。”

    男人脸上有些慌乱,“你们不知道黄葛树之王的可怕之处,它的根系就算腐烂,也不是千万普通人能对抗的,我地编个理由,或许可以说是自己的疏忽……”

    “然后把一切责任承担在自己身上?”

    他皱眉在思考怎么应对黄葛树,随意回答,“这座城市已经牺牲了很多人,多我一个也无所谓。”

    “然后让所有人继续等待一个成熟的时机?”

    “就算我死了,山城的人也不会屈服在异王的统治之下,他们总有一天会成功。”

    “看着我”,苏流光伸出手,一把捏住眼前高她许多的男人脸颊,将他的脸扳下来,于是于悲风眼睛对上了一双清凌凌的双目,女孩脸色严肃,目光如炬。

    “于悲风,你想错了,你的父亲死时一定并不后悔,因为光荣地战死比屈辱地活着更加畅快淋漓,我来回答你,你所说的总有一天会成功这句话——”

    苏流光更逼近了些对面的男人,一字一顿道:“就是今天。”

    于悲风在女孩灼亮的眼神里愣住。

    苏流光松开手,转身走向后面停着的车,冲所有人冷声喝道:“继续前进!”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季空明叹了口气,隔着很远的距离对呆愣的于悲风指了指车子,“后面还有座位,上车吧。”

    作者有话要说:1、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里胡哨的彩笔 3个;懒着·幸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桂花芙蓉酥 5瓶;夜枫 3瓶;芒果 2瓶;

    非常感谢大人的支持。

    2、本来计划这书写40万,结果发现才到重庆就二十万了,我的主要角色曹江还没有出场。

    曹江:QAQ,我可是男主角啊,快放我出去!

    于悲风solo还有一个版本,就是前世,如何从“何枝可依”到“但为君故”的更加孤独无望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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