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空明做了一个梦。
豪华空阔的别墅里，高大的落地窗被厚厚的窗帘遮挡，黑乎乎的屋子里只有电视机发出微弱的光线。
一身白衣的青年抱着导盲犬蜷缩在沙发之上，仔细聆听电视传出的声音。
电视上正在播放紧急新闻，“今日凌晨开始，全世界范围内同时发生地震，专家指出，可能是地核能量爆发导致的地壳运动……此外，各地传来怪物袭击事件，目前原因还在调查之中，请各位居民锁好门窗，听从当地驻军安排……”
季静换了一个台，同样的新闻在循环播放，他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一阵开门声传来，季静像受惊的兔子，回头问道：“是谁？”
没人回答，他听了一会，立刻辨认出这是钟江的声音。
他神情放松下来，赤脚跳到地上向门口跑去，急急问道：“钟哥，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看新闻说今天凌晨发生了地震和怪物伤人事件，你在外面有没有事？”
季静跑到屋子玄关，钟江刚从门外进来，他并没有关门，也没有开灯，上半身隐没在黑暗之中。
“果然，你家有电啊。”
季静被他这意义不明的话语搞得糊涂了，“哥，你说什么呢，我家当时建设的时候，不是做了避震处理，还加设了发电机和自然清洁供能系统么，你知道的啊，真没想到居然有用得着的一天。怎么，外面没电了吗？”
“是啊，因为地震，城市电力系统被破坏，通讯信号恐怕不久也要切断，而且……或许交通和通讯要很久以后才能恢复了。”
季空明吓了一跳，“这么严重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怪物，我看到了，街上出现了很多会吃人的怪物。”
“那，钟哥，你快进来，先住我家里吧，等外面好一些了再说。”
“你家？”
门没有关，大大洞开着，外面天空滚滚乌云，钟江背负漫天落雷，带着一身凉气从黑暗里慢慢走出。
依然是平时的西装革履，
但是一反平时的一丝不苟温文尔雅，他衣服和头发凌乱，脸上的表情带有一丝疯狂。
“不，以后这房子就是我的了。”
“钟哥，你在说什……”
季静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钟江突然走了两步，向着毫无防备的导盲犬一脚踹出，导盲犬尖叫一声飞出老远，重重落地后怎么也站不起来。
季静大惊，正要冲过去，钟江回身一把钳住他的脖子，把他重重掼在墙上。
“咳咳，哥，你做什么？”青年伸手去抠脖子上的手掌，
钟江推了推眼镜，低低笑了起来，“哈哈哈，还叫我哥呢……季总，你知道我最恶心什么吗？就是你这份天真！”
“自从你父母过世以后，我就对季氏集团的未来担心得不得了，你这个样子，天真、愚蠢、还瞎，如果你这样的人坐上季氏集团的位置，那么集团迟早会毁灭，后来我想通了……集团没有你不就好了？”
季静被脸涨得通红，用力反抗，但是他疏于锻炼的胳膊如何拉得开钟江的钳制。他心里惊慌失措，这是怎么了，这都是假的吧，一向可靠和善的视作哥哥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每次让你签字的文件里混了一些别的，所以，季氏集团现在已经姓钟，不姓季了，这栋房子，也已经是我名下的资产。”
“本来我还有点犹豫，该怎么料理你，要既不脏了我的手，又让你无法开口实在有点困难，但是现在，真是天助我也，这场怪物事变，就是你的归宿。”
季静仰着脖子，痛苦地叫了一声，“哥……”
“别叫我哥，以前你爸妈都没有给你的东西，你不要自顾自的从我这里讨要，其实，你该有个弟弟的……你不知道吧，你爸妈那次空难，其实根本不是去国外谈生意，而是联系好了医院去做代孕的。”
季静睁大了眼睛，停止了挣扎。
钟江见他不动了，笑道：“其实你也感觉到了吧，他们根本没想过把季氏集团交给一个瞎子，所以放任你去学什么化学，所以放任你一个人待在这个空房子里！”
“因为这个世界上，谁也不需要你。”
季静瞪大了空灵的双目，脸上一片死灰。然后下一秒，他被钟江拉着胳膊，连拖带拽拖出了屋子，从别墅大门像一袋垃圾一样扔出了门，导盲犬也被丢了出来。
“咣”的一声，大门重重关上，从里面出来上锁的声音。
青年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T恤和一条长裤，外面三月的天气很冷，深夜的天空还在落雷。
他伏在自己家外面的水泥路面上，双眼放空，神色呆滞……
“季空明！”
“季空明！”
雷电轰鸣的天空，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那个声音一遍一遍焦急地呼唤他的名字，好像急切地需要他出现一样。
他努力睁开了双眼。
电闪雷鸣的世界渐渐隐去，世界重新恢复了熟悉的黑暗，然后，随着那阵阵呼唤越来越近，从黑暗之中，出现了一个渺小的光点。
一个莹莹发光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他的世界。
“季空明，你终于醒了，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季空明从梦魇之中回过神，这才发现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任之秋不在，而自己歪在车后座上睡着了。
苏流光正从旁凑过来呼唤他。
季空明低下头，手掌遮在眉眼上掩饰自己的难堪，“没事，就是做了一个噩梦。”
苏流光看着眼前的青年，他刚从梦中醒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明显带着恐惧和痛苦，即便现在努力压制掩藏，仍旧充满低沉的氛围，青年垂着头，略微长长的头发落在眉眼上，像是一只孤独的兽。
苏流光伸出手，拉了拉他的手指，轻声道：“不要怕，我在这里。”
季空明不知怎么的，已经按捺下情绪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难受，然后不受控制一般，一把握住了那只微微碰触自己的手。
苏流光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往回抽，但是季空明大掌握地很紧，他低下头，将额头抵在那只手上，轻声道：“就一会……拜托，就一会……”
他看上去那么无助脆弱，苏流光便停止了动作。
这是她第一次被人这样依赖，面对眼前脆弱的季空明，她想说些什么，但是她曾经没什么朋友，也没有安慰他人的经验，于是只能抬着那只胳膊给他握着。
青年的眼睫微微颤动，扫在手背上，痒痒的。
苏流光扭过头，看向车外的夕阳。
和小说不一样，小说是围绕曹江展开的，但是在笔墨没有涉及的地方，面对末世，没有主角的光环的其他人、这个世界每个人，都一样努力而辛苦地活着。
如果这场残酷的末日早点结束就好了，只要早点找到曹江，早点帮他平定天下，就能让世界重回正规，就能让手边这个青年再也不露出痛苦的神情……她这样想。
……
“我刚才去看了一下，前面有个城镇，路是通的，我们先过去看看吧，今天必须找到小瞎子家建的物资补充点，车上油不多了。”任之秋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大黄打开车门钻进来。
车里突然“咚”的一声吓了他一跳，仔细一看，发现季空明好像是撞到了车门上，于是奇怪问道：“咦，小瞎子，你不舒服吗？怎么挤在车门上？”
季空明没理他，脸朝着车窗外，露出的耳朵尖却红彤彤的。
苏流光听得任之秋的话，从后面下车绕到副驾驶座位，“按导航，季空明家建的避难所应该就在前面那个城市，如果能找到避难所，我们还能好好休息一下，查看一下这路怎么走。”
车子发动继续上路了。
季空明听手表报时现在是下午17点半，他睡了一路，这会刚醒，有点搞不清状况，问道：“我们到哪了？快到重庆了吗？”
前面两个人当即僵硬住了。
苏流光叹口气，“还在湖南。”
长沙到成都距离一千多公里，正常开车自驾大约一天多两天也就到了，他们是从早上天刚亮出发的，怎么样也不该还在省内转悠。
季空明立刻问道：“出了什么情况？”
“这车性能完全没问题，北斗导航系统也还能用，之所以进度如此感人，全是因为这路太绝了。”
任之秋赞同道：“城内有清障车清理废墟和车辆，这城外的高速就不太好了，因为前几天那场地震，造成很多路面断裂塌陷，还有隧道被坍塌的山体堵住的情况。我们这一路上走一千米，倒车八百米，不停换路，所以根本没走出去多少。按这个速度，我看要到成都，起码得三四天。”
季空明闻言愣住，上一世他一直待在湖南，眼睛重获光明后听说南京强者云集，方才离开这充满痛苦回忆的城市奔赴星火组织，但是那时，末世已经形成了完善的体系和交通，现在这种情况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喃喃道：“失策，当初家里应该准备直升机的……”
前面两人一噎，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这该死的财大气粗。
苏流光摆了摆手，“也不着急，我投奔的人这会还没有到成都呢，安全第一，我就是感觉好累，昨夜对付异族，今天又开了一天车，只想赶紧到避难所好好睡一觉。”
昨晚因为异族袭击几人都没睡，今天白天本来打算两人换着开车，但是路况太差，就变成了一个看导航一个开车的情况。
任之秋逮着机会又开始编排季空明，“我们两这一路不辞辛劳，小瞎子你倒好，这一路又是倒车又是颠簸的，也不见你醒，睡得死死的，我说你有愧疚感吗？”
“任之秋，搞清楚，这是我的车，你不过是个司机而已。”
“靠，不亏是商业巨贾之子，万恶的资本主义已经侵蚀了你的灵魂，小小年纪就开始压榨工人的剩余劳动价值。”
“你可以选择不被压榨。”
任之秋扬起嘴角，“明明是你输给我的，手下败将。”
季空明语气冰冷，“赢了一个盲人你似乎很得意？”
“赢了就是赢了，流光你说呢？”
苏流光翻了个白眼，小学生吵架不要拉她，她只想睡觉。
装甲车轰轰碾过路面，这会他们已经可以看到前方夕阳下的城市轮廓。
苏流光拿出导航仔细研究避难所地点，任之秋也一起看起来。
季空明喝了口水，心想，他真的睡得这么死吗？
他四感灵敏，所以是一个睡眠很轻的人，稍有风吹草动都能惊醒，从上一辈子末世之后更是如此，不仅要时时刻刻防备异族，还要提防人类的偷袭。
而这一辈子，他却安安稳稳，因为太闲在大白天睡觉做梦，这真是不可思议。
可能全因为这一世，他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季空明看着视线里那个莹莹发光的身影，他喜欢看着她，因为只要看到她，自己便感到安心，知道这个世界里不是只有他一人，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方。
城市已经近在眼前，装甲车驶过道路边上“水波市”的指示牌，进入了这个城市。
与此同时，像是在平静水面丢入石子，激起剧烈水花，季空明的一路安安静静的耳机突然炸响，魔晶定位器开始不停断地播送四周位置信息。
红色夕阳下，入城道路两旁的高楼背后扒着一群蠢蠢欲动的身影，随着下面车辆的驶入，一并往前移动。
苏流光总觉得心底隐隐不安，“要不我们别进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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