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外的叛乱还没有结束时, 蕲年宫中,秦王正在处理另一桩事。
当初秦王登基时, 长安君发起叛乱又失败, 虽然嬴政遵守了先王临死时的遗愿,没有将韩夫人母子二人杀死, 却也剥夺了长安君的一切封号爵位后长期软禁在宫中。
而这次吕不韦想要另立新主,原本囚禁的好好的长安君能趁着亲政大典时像开挂一样避开所有看守离开蕲年宫,与吕不韦勾搭在一起作死, 皆是因为夏太后暗中帮忙。
夏太后与韩夫人一样,皆是出自韩国。
叛乱的消息传来时,华阳太后就发现不对, 当机立断软禁了夏太后和韩夫人。
刚刚在宗庙大殿中给众臣下达完命令,嬴政就接到了华阳太后传来的消息——他的另一个大母, 在这咸阳宫中像隐形人似的夏太后与吕不韦里应外合,暗中给他捅刀子了。
连大典上穿的那一身繁重衮冕都没有换下, 嬴政就直奔蕲年宫内的一处偏殿。
华阳太后已经等在门口, 脸色颇为不愉,见秦王来后说道“夏姬和韩夫人已经囚禁其中。”
秦王点头, 淡淡的说道“多谢大母。”
听他没有称呼太后而是称呼为大母,华阳太后脸色微霁。
“政儿不必多礼。”华阳太后说道,然后身体向旁边挪开,露出偏殿木门。
因为长久没有住人而散发着淡淡霉味的偏殿里,一个身着暗色华服、头上两鬓斑白的妇人正站在墙边。
韩夫人就倒在她的脚下,一身正红色裙裾委顿的散落在地上, 俏丽的容貌已经没有半分血色,只有双唇乌黑发紫。
“韩夫人已死?”嬴政负手问道。
“是服毒自尽……”夏太后说着,怜惜地看了一眼脚边尸体,“……她不想成为长安君的累赘弱点,早已决定今日不论成败,都会服毒自尽。”
嬴政神情冷漠。
便宜这个女人了,若是还活着,他必定将韩夫人腰斩弃市。
夏太后突然苦笑一声,说道“我虽然是一介深宫妇人,见识不多,但见陛下如此气定神闲,毫无慌乱害怕之色,想必长安君与吕丞相所谋之事并不能成功,对否?”
“不过乌合之众,也配窥伺寡人之国?韩夫人母子与吕不韦勾结,为情理之中,寡人却未曾意料到夏太后也参与在内。”嬴政说道。
“韩夫人是我伯姐之女,与我同出一国,我在咸阳宫多年,多亏他们母子二人相伴,才在漫漫长日中得到些许慰疗,当初长安君谋反失败,虽然陛下仁善,只将他们母子囚在宫中软禁,但我亲眼见成蟜长大,又岂能看着他从此寄人篱下,生死一念皆系于他人之手……”夏太后擦了擦眸中眼泪,嘶哑着嗓音说道“……不论如何,是我对不起陛下。”
心疼长安君寄人篱下,所以就来背叛他了……
嬴政突然心生厌倦,就想转身离开。
至于夏太后,此等宫闱之事不便宣告天下,回到咸阳后再处置,另说软禁或处死。
没想到夏太后说完后突然蹲下,搬开韩夫人凉透僵硬的手指,拿出一个精致的金杯,将剩余毒酒一饮而尽。
夏太后竟然已经是心存死志。
嬴政一惊,但注视着她的动作没有阻止。
“……不知太后可还有遗愿?”嬴政沉默数息,淡淡的说道。
这是剧毒,不过区区几秒就已经发作,夏太后捂着肚子倒在墙边,闻言抬起流冷汗的额头,有些诧异的看了嬴政一眼。
片刻之后,唇角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
夏太后忍着痛,断断续续说道“我不想同先孝文王合葬在一处……陛下若是有心,请将我葬在杜东,那样东边可以看到吾子,西边可以看到吾夫,那里还算人烟茂密,若是……百年之后有幸,上面可以建立一个万户城邑,我在地下……唔……也不会寂寞了……”
嬴政点头表示应允,紧接着转身离开。
身后断断续续传来夏太后垂死时的言语。
“刚嫁来秦国时,我才十五岁,可先王的心中只有华阳夫人,我在这宫里就像……就像一个摆设,千辛万苦生下的儿子,子楚被送去赵国当质子……几十年,几十年了,我像一个漂亮的漆器摆设一样待在咸阳宫中,寂寞……如今总算是……”
嬴政一步一步向前走。
其实比起华阳太后,夏太后与他才是有血缘相连的亲生祖母。
世事无常,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果是上辈子,夏太后应当是在七年后才会因病去世,死后享尽哀荣。
而不是像眼前一样服毒自杀。
走出偏殿后,华阳太后问道“政儿,夏姬与韩夫人如何处置?”
一直在面前做小伏低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当成回事的夏姬居然敢暗暗算计这些事,华阳太后心中很是不痛快。
秦王的眉目如同坚冰,将一切波动的情绪尘封到最深处,没有半丝浮于表面。
“无需处置,夏太后与韩夫人均已服毒身亡。”嬴政淡淡的说道。
二人说死就死,华阳太后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惊疑不定的打量面前少年,估量他到底有多心狠。
嬴政视若无睹,将夏太后临死时的遗愿重复一遍,请华阳太后回咸阳后去操办。
“此事不便宣于人口,只说夏太后暴病身亡便好。”嬴政说道。
“这是自然。”华阳太后点头说道。
向天边眺望片刻,嬴政就开始去处理公务。
时间宝贵,他可没有多少时间用来感怀已死之人。
城外叛乱的胜报已经传来。
吕不韦向城外逃跑的匆忙,有不少门客都留在了雍城内,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无用之徒,但也有一些譬如甘罗的有才之士。
这种人死了也未免太可惜,嬴政当然不允许。
因为之前那道”斩敌一首皆拜爵一级”的王令,现在整个雍地平民百姓都是沸腾的,人人都想砍个吕不韦的人,用他们脑袋来发家致富。
遵照秦王命令,卫兵们一个个将吕不韦的门客收罗起来也看押,有时甚至不得不和庶民打架,从他们刀下抢来那些逆贼。
除此之外还有安抚庶民,封赏有功之士,安排处理三公九卿,一直忙到夜色已深,嬴政才将工作大概处理完毕。
此时又传来消息说蒙骜将军押送着逆贼吕不韦和长安君归来,陛下要的门客也已经带回来了。
嬴政吩咐将这些人看押起来,打算明天起个大早,然后继续奋斗在工作的第一线。
天上飘着的细雪变大了。
一片片如同鹅绒柳絮似的扑面而来,怕秦王着凉,赵高殷勤的给秦王披上玄黑皮裘。
快走到临时寝殿时,嬴政突然心血来潮,脚步一转走向了姬明夷居住的房间。
因为之前那番话,如今宫中的人都将姬明夷看作秦王还没有封名号的妃嫔,在蕲年宫住下时,也安排在了紧邻寝殿的房间。
安排服侍姬明夷的宫女见秦王走进来,纷纷行礼问安。
环视一圈房间,嬴政第一眼没有见到姬明夷,问道“她人在何处?”
“回禀陛下,姝女正在换衣服。”宫女说道。
嬴政就坐下等待,案几上一如既往地摆放着那个包裹,看起来非常显眼,也不知道姬明夷为什么来雍地还要带着。
盯着眼前的包裹,嬴政突然想起那天的事。
姬明夷当时那样阻拦他拿到那张丝绸,不知其中有什么秘密,至于说什么“女子每个月用的私物”,肯定是借口。
就算不是借口……那也无所谓!
这样想着,嬴政伸手打开包裹,一把抽出那张带有墨水的洁白丝绸放到眼前。
丝绸上画了一幅画。
画的很拙劣,只能看出是一个坐在马车上、穿着曲裾长裙的少女,但那眉眼五官、漆黑的眼睛、冰冷阴沉隐含愤怒的表情……至少与嬴政有五分相似!
记忆飞快倒流,当初为了离开赵国边境而穿女装的那一幕重新浮现在眼前。
一时间,嬴政脸色与画像上重新达到了一致,捏着丝绸边角的手指都发白了!
“姬、明、夷——!”嬴政一字一顿地喊道。
刚刚换好衣服的明夷听到声音走出来,就看到了嬴政手上拿的丝绸,脸色立刻一变,忍不住默默捂住了脸。
嬴政举着丝绸,冰冷无比的说道“这算什么?”
明夷深呼吸,紧接着小跑过去,一把从他手中抽出丝绸扔到火盆里,不过短短两秒,丝绸就被烧得一干二净。
“什么也没有,陛下你看错了!”明夷严肃且坚定地说道。
嬴政一声冷笑,“你以为烧了朕就会不计较?”
以秦王的小肚鸡肠爱记仇,当然不会。
为了防止继续纠缠下去,明夷果断开始转移话题。
“陛下是否会杀了长安君?”明夷问道。
嬴政也知道她在转移话题,却也因为这两天事多,想将这件事情往后搁置几天,回咸阳后再找她麻烦。
“不会。”嬴政说道。
“为何?长安君可是造了两次反,难道陛下还顾念兄弟之情。”明夷问道。
“朕曾在父王病榻前答应留他一命。”嬴政淡淡的说道。
“哪怕长安君行谋逆之事,陛下也遵守先王遗愿?”明夷问道。
“遵守。”嬴政说道“你现在怎么换成了练剑的衣服?”
因为居住在宫中,明夷身上一般穿的是咸阳宫中提供的华美曲裾长裙,只有在练剑时为了方便,才会穿成束袖胡服。
“外面有兵乱,我以防万一。”明夷说道。
听了他这个回答,明夷唇角忽然扬起笑容,紧接着挥退所有的宫女宦官,包括赵高在内。
房间里面,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做什么?”嬴政挑眉问道。
明夷举起水觞,慢条斯理的在玉杯中倒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推到嬴政面前示意他喝,一杯自己捧了慢慢抿着解渴。
因为她常常与嬴政在一起吃晚膳,也经常会出一些端饭倒水的事,现在倒了这杯水过来,嬴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顺手喝了一两口。
“告知陛下寻仙之事。”明夷微笑说道。
嬴政的表情立刻郑重起来。
“你终于肯说了。”嬴政说道。
“肯了,不过在说之前,还请陛下听我讲几句话。”明夷微笑着温和说道“第一句话——陛下啊,我真的极其厌恶受制于人,极其厌恶。”
一阵眩晕和麻痹感极其突然的席卷而来,嬴政忍不住用手撑着桌角支撑身体。
注意到身体的反常,嬴政神色冰冷至极,开口就想喊人进来。
明夷时刻注意着他动作,自然不能让嬴政喊人,直接探过身去捂住了他的嘴,无视了少年因为药物而变得软绵绵的反抗,另一只手在嬴政腰间摸索一阵,解下了他的腰带,然后用腰带将嬴政的嘴勒好,让他说不出话来。
将这一切做好后,明夷无视了嬴政眼中的杀意,还伸手抚摸了一下少年俊美侧脸。
“陛下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明夷笑容温和的说道。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