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辱骂

小说:小山重叠金明灭 作者:刀豆
    阿福默默不做声。

    公主柔声“韩福儿, 你爱他吗”

    韩福儿梳头的手一抖, 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他的吻。

    他的脸在极近的时候,呈现出清晰的颜色。眉毛根根分明, 毛孔带着汗意, 呼吸就热腾腾扑在面上。

    他的嘴唇柔软的惊人。

    他的拥抱是热的,他的腰是修长而纤细的, 他的背,结实又有力。他的腿蹬起来, 肌肉绷的紧紧的。

    他的

    是活的。

    像身上住着一只兽。

    最脆弱,又最坚硬的一部分, 被她攥在手里。

    她手心痒痒的,仿佛还残留着他的触感。

    他的气味, 带着点淡淡的青草味道。她心有点慌, 怀疑自己是不是手没洗干净, 被人闻到了。

    她缩回手, 不自觉地用左手摩擦右手的手掌, 想消除那种触感。手心都搓红了, 那感觉却仍在, 像长进了肉里。如同裂隙中的藤蔓。

    “你爱他吗”

    爱他么她是没有资格说这个话的。她没有资格爱他。

    但她沉默了半晌,还是点头, 小声说了一个字“爱。”

    韩福儿出宫的同时,落英正在椒房殿里, 嫉妒的发狂。

    当她得知云郁钻进了某个宫女的房里, 混了半天才出来时, 她整个人都有点暴躁。

    韩福儿韩福儿她脑子里全是这个名字。想到那张脸,她心中就充满了怨恨,恨不得拿刀挖了她眼睛,再在她的脸上划几刀

    她简直不能理解

    什么贱胚子

    一个出身比自己还下贱的臭丫头。

    吃野菜、蝗虫、麸糠长大的。捡富人田里丢弃的稻穗磨面粉。在泥巴里头打滚,给人家放羊,冬天靠捡马粪烧火,三个月洗不了一次澡,浑身脏兮兮臭烘烘的贱丫头。就算她现在入了宫了,把自己那张脸洗的跟屁股一样白,把那头长过虱子和跳蚤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抹的像乌黑的水草一样,她也还是能闻到她身上的臭马粪味真恶心想到云郁竟然爬到这样一个臭丫头的身上去,她就气的受不了。

    他看不上自己,嫌自己是贺兰逢春的女儿,不读书,没教养,出身低贱,不知礼仪。他这么矜贵,以为他要喜欢什么孔雀天鹅呢,结果看上一个比自己还不如的秃毛野鸡。

    而且他还撒谎。

    他骗自己。

    明明是去找那个贱人偷欢了,却让人告诉自己,说是在太和殿处理政务。她就察觉到不对劲,让人去太和殿那偷偷打听,太和殿鬼影子都没有。

    身边的宦官告诉她,皇帝跟那个叫韩福儿的宫女在一块。她不信,偏要去找。偏偏几个狗奴才,跟个死看门狗似的,死活堵着那门,不许她靠近。落英愤怒盯着那该死的门,恨不得将这些奴婢全部打杀了。

    她又气又怒,回到宫里,坐在床上大哭起来。她把头上的首饰簪子都拔了,丢在地上拿脚踩。完了又把他睡过的枕头、被子,全丢在地上。连他睡觉穿的衣裳裤儿,用剪子剪的稀碎。

    云郁那头情绪低落,显然是不愿提起这事。每日处理朝务,睡得更少了。

    黄瑾惴惴不安地告诉他“皇后在生气呢。又是摔东西,又是哭,又是打骂人,奴婢们看不过眼。皇上要不要抽空去看看她,劝一劝。”

    云郁放下手中重叠的公文和奏疏,来到殿前,望着宫殿屋檐外湛蓝的天空,默默发了一会呆。

    黄瑾是看的难过,却又不知该怎么劝。

    这事没法劝。

    云郁知道他现在对皇后,在极力包容。大家都知道皇后脾气不好,云郁也习惯了,平常尽量温柔,能哄就哄,能让就让。可是现在,他大概真的已经耗尽了耐心,没有力气再去强颜欢笑了吧。他知道皇后将他的枕头被子都给撕碎了,也没说什么,只是不再去皇后宫里睡觉。皇后那边隔三差五言语刺耳,他也当没听到。竭力避免跟皇后再起冲突。但他越是这样沉默不语地避让,落英越是觉得他理亏,越是要说难听话刺激他。

    “什么风流把戏,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天天说朝廷打仗,说宫里开支用度不够,需要节省,皇后穿几件好衣裳戴几件好首饰便不高兴,转头大把的花银子建公主府。敢情是给自己修瓦子呢。”

    他的确宠爱公主。他登基后,自己的衣食用度,都很节省,对原来任城王府的几个姊妹,除了封号,赏赐的也都有限。唯独跟跟姐姐寿阳公主情深,确给了不少钱财和宅地。黄瑾是他的眼珠子,宫里什么事,传什么话,都告诉他,唯独这话,黄瑾不敢跟他说。黄瑾有些替他难过。

    黄瑾其实理解他。

    都是人,谁没有点私心呢。他那两个兄弟都死了,只有这一个姐姐还没出嫁。姐姐跟他感情又好,又为了他,要嫁给萧赞,这辈子可以说是为了他而活。他心里过意不去,想给点补偿,也是人之常情。这是他唯一的一点私心。黄瑾不忍他伤心。

    “朕心里有一个人。”

    有一天夜里,他突然对她说了实话。

    他坐在皇后的宫里,感觉周身冷冰冰的,四周黑洞洞的,烛光冷凄凄的,心中说不出的寂寞孤单。

    那一刻,他突然克制不住想要倾诉。

    “一日见不到她,朕就会寂寞得慌,心里难受。白天吃不下饭,夜里睡不着觉。朕总想她。朕好像得了病了。”

    落英没想到他好不容易来到自己身边,却是为了诉说对别的女人的衷情。她的脸色,顿时就阴沉冷冽起来。

    “那你想怎么样呢”

    她问出这句话时,心里已经在冷笑了,目光像刀子一样剜向他。

    带着恨的。

    他自言自语道“朕想天天看到她,想让她留在身边。”

    “皇上说的,是那个叫韩福儿的宫女吧”

    她站在殿中,背对着他,冷冷说道“亏得你好意思开口。”

    他抬头望着她,目光静谧的像一湖春水,美丽,又有些黯然“男女之爱,人之常情,朕为什么不好意思开口呢你是朕最亲近的人。朕只是想和你说说心里话。你何必这么讽刺。”

    “你跟我说这些,不就是想让我答应你娶她。”落英冷笑。

    “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落英看到他那张漂亮的脸,心里腾起一股恶气,嘲讽道“我告诉你你得了什么病,你得的是下流病。堂堂一个皇帝,以为你是什么金贵的身份,眼光有多高,却自甘堕落,白白往个下贱的宫女被窝里钻,往个肮脏下流的宫女身子上爬。”

    她极尽刻薄道“皇上,你没有闻到她身上的马粪味吗她那样的丫头,我在北方见得多了。当年怀朔闹饥荒,有人逃难,逃到并州来。我看到她们,头上长满了虱子,身上的臭味,一里地外都能闻得到。狗不吃的东西她们都要吃。像她那样的,随便一个士兵,给她一个馒头,就能上她。给她一串铜板,十个男人就能轮着她。她们下面都是臭的你能闻到屎尿味,还有男人的骚味”

    她恶毒地说道“你上她时,都没闻到她身上的骚味吗我可是一见到她,老远就闻见了啊,可臭死我了。”

    她话音刚落,就被突如其来的剧烈一巴掌打懵了。脸上火辣辣的,鬓边的首饰都被打落在地,云郁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燃着怒火,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都突起了,显然是没有预备会接受到这样的侮辱。

    “不要在朕面前污言秽语。”他嗓子发哑。

    他声音颤抖“不要把你在乡野学的那些粗鄙下流的言辞在朕面前说。你是皇后,不是村妇。”

    落英眼泪飙出来“我说错了什么了”

    她首饰被打掉了,头发也乱蓬蓬地散开。她气愤委屈交加,一时憋不住大哭“我一看到她,我就知道她是什么货色。当年云诩那么多后宫美人不爱,偏偏喜欢个家里是杀猪的潘令媛。你比他更厉害,喜欢个贱人女子,还张口闭口说你爱她,还茶不思饭不想。你才叫污秽呢”

    她发了疯似的,上前捶打他胸口。

    “我不会答应的”

    “我错了。”

    云郁连连后退,摇头道“我很后悔。我真的不该心存愧疚,来同你说话。”

    落英尖声道“你靠我爹爹才当上的皇上。现在我爹爹不在,你就这么对我,一心想着别的女人。”

    “这跟太原王没有关系。”

    “太原王在,朕也会有别的女人。”

    “朕讨厌你。”

    云郁冷若冰霜“朕永远也不会爱上你。”

    “永远。”

    他强调这两个字“你去告诉他吧。告诉太原王。朕讨厌你,非常讨厌。”

    云郁称皇后得了疾病,将皇后禁足宫中,派御医给她诊病。落英气的头脑发昏,把宫里从御医到宫女,上下骂了一遍。药摔了,汤摔了,然后天天不吃不喝,在殿中哭,哭的眼睛红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脸都尖了。

    这次,换她叔叔贺兰韬光进了宫来。

    贺兰逢春离开洛阳,因不放心朝廷,所以让贺兰韬光留守京城。不过贺兰韬光平日畏惧云郁,也不大进宫。云郁并不喜欢贺兰韬光,他知道这是贺兰逢春放在洛阳,监视自己的一双耳目。只要贺兰韬光在朝中,自己的一举一动,就都在贺兰逢春的眼底。不过这人自有利用价值,云郁表面上还是挺信重他。云郁对皇后,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但他知道眼下不是翻脸的时候。

    贺兰韬光这人极聪明,很识时务。

    看到云郁跟皇后夫妻不合,他自不能袖手旁观。贺兰韬光踏进椒房殿,隔着一道帘子,就听见了皇后的啜泣声。

    哭的怪可怜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皇帝的家务事。

    贺兰韬光也只得劝她“陛下宠幸宫女,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哪个皇帝没有三妻四妾,陛下后宫只有皇后一人,没有册立别的妃嫔,已经堪称是专宠了。这点小事,皇后何必放在心上,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皇后哭的鼻子红红的“哼,巴掌不是打在你脸上,你当然不知道疼了说这种风凉话。你是我叔叔还是他叔叔净站在他那头。你自己老婆跟别人睡了,你也这样说”

    贺兰韬光看这皇后侄女言语荒唐,话不像话,心中着实担忧“臣先是陛下的臣子,其次才是皇后的叔叔。臣当然要一心一意忠于陛下。可臣说这话也是为了皇后好。”

    他说了一番大道理,又怕皇后年纪小,听不懂,只得压低了声。

    “胳膊拧不过大腿。”

    “他毕竟是皇帝,而今太原王又不在,你跟他犟什么就算太原王在,这事你也犟不过他。”

    落英听他语气吃里扒外,眼睫毛挂着泪。她下了床,揭开帘子,从帘内走了出来“我听出来了,是他让你来劝我的”

    “皇上也是在意娘娘,才会让臣来相劝。”

    贺兰韬光说“寻常做妇人的,只有把丈夫往家里迎的,哪有皇后这样,把丈夫往门外撵的你这样撵他,他就算想跟你亲近,为了面子,也得掉头就走。岂不是遂了旁人的意其实皇上心里是有娘娘的,否则也不会特意托臣前来劝说。娘娘就当给个台阶,下了算了。”

    落英赤着脚站在地上,披着单衣“那他是什么意思让我接纳那个贱人”

    贺兰韬光道“皇上倒是没有提起。不过那韩福儿,没什么出身,就算封了妃嫔,也威胁不到娘娘。娘娘大度些,遂了他心愿也没什么。兴许他一高兴,还惦念娘娘的好。”

    落英收了眼泪,冷眼瞧着贺兰韬光“都说叔叔你是贺兰氏一族中最聪明最有心计的,我怎么没觉得怎么我爹爹一走,你也变得这般没了骨头。你是被皇上灌了汤了,还是被寿阳公主下了盅了我听说你天天往人家公主门前去凑,人家理都不理你。你还跟个癞皮狗一样,打都打不走。不就是个二十八岁了,还没嫁人的老处女,长得再美,至于你这么伸长了舌头去舔你自己有老婆有孩子的人,难道你还想做驸马张口皇上闭口皇上,你怕他做什么你是听我爹爹的,不是听他的。”

    贺兰韬光被戳了痛处和,一时脸如紫肝。

    落英道“人家现在要嫁给萧赞了。听说这萧赞长得极英俊,又极有才学。而且年纪又轻,只比公主大一两岁,出身还是南梁国的皇子。人家娶公主,再不济也是郎才女貌。你都三十来岁的人了,哪点配得上当驸马。怎么,你帮着皇上说服我,替他把韩福儿那个贱人弄到手,他就会把公主嫁给你了醒醒吧,别做梦了你。” 骂的贺兰韬光一声不吭,窝了一肚子的火,黑着脸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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