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谁家郎, 回车渡天津。
看花东陌上, 惊动洛阳人。
盈袖由李良玉和荷欢搀扶着, 上了马车。
车内甚是华贵,铺着整块的虎皮, 踩上去软绵绵的, 角落里堆着红缎面银线绣牡丹的厚锦被, 还有个与车相连的小立柜, 里头摆了好些做工精致的漆盒, 盒内是各色昂贵首饰以及时兴的袄裙, 也不知熏了什么香,让人闻着怪舒坦的。
盈袖还在考虑,要不要脱鞋。
只见那荷欢跪着爬进来,十分恭顺地帮她将满是雪泥的绣鞋除下,换上双厚软的新鞋,随后,搀扶她靠在锦被上, 并给她腿上盖了条厚绒毯。
“多谢了。”
盈袖低声道谢。
在马车摇曳前行中, 她细细地打量陈家的两个女人。
此时, 李良玉从立柜中翻了套崭新的月白色袄裙,并从妆奁里挑了几件搭配衣裳的首饰。这妇人长得挺美的,看着就像三十出头, 大抵常年管家,眉眼间难免透着些厉害。那会儿在山上听左良傅说,李良玉是陈老爷的通房丫头, 气性高,还不愿做姨娘。不用问了,陈老爷肯定和这妇人有过肌肤之亲……哪个女人愿意将丈夫分给其他人,母亲当年该有多苦。
想到这儿,盈袖鼻头一酸,差点掉泪。
她扭头,朝荷欢瞧去。
这丫头样貌不错,瓜子脸,细细的眉眼,鼻梁上有几颗雀斑,身上穿着藕色袄裙,并没有涂脂抹粉,髻上只簪了支银步摇,气质沉稳可亲,若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官户家的小姐。
“姑娘可是饿了?”
荷欢柔声问:“想吃什么?荤还是素?要不要吃点糕饼?”
盈袖微微摇头,说不用麻烦了。
其实她一上午都没吃东西。
“那冷么?要不要再多添个汤婆子?奴先帮您擦擦手罢。”
荷欢又问,她从柜中翻出条干净手巾,往上头到了些玫瑰花水,跪在姑娘跟前,细细帮姑娘擦手,随后,找了把小银剪,帮姑娘修剪指甲,涂丹蔻,抹润肤膏子。
“劳烦姐姐了。”
盈袖有些不好意思,她还是头一回被人这般悉心服侍。
“姐儿以后莫要说这样的话。”
李良玉莞尔一笑,道:“她是你的婢女,照顾你是应该的。”
说罢这话,李良玉抻开新衣裳,在盈袖身上比了下,同时细细打量女孩,瞧见姐儿满面的愁绪、万般的伤心,李良玉淡淡一笑:“人这一辈子总会遇着很多意外,有些是缘,有些就是劫,以后放宽心,往前看,要学会忘记。”
“是。”
盈袖点点头。
她会忘记左良傅么?如果能忘,那需要多久。
“嬷嬷,我想问您个问题。”盈袖轻声问:“陈老爷他,”
“叫我姑姑罢。”
李良玉笑着打断盈袖的话。
“是。”
盈袖略有些尴尬,身子不自觉往后缩了下,轻声问:“陈老爷,他是怎样一个人?”
“老爷严于律己,宽待下人,是个重情重义的大丈夫。”
“是么。”
盈袖颔首,只信了两分。
还记得桃溪乡初见陈砚松,她便惊艳万分,他比同龄人显得更年轻英俊,谈吐儒雅,行事温和,虽是豪商,可通身没有半点铜臭气。可为何左良傅会认为陈砚松是洪水猛兽,不叫她认回生父?
如今品来,陈砚松似乎颇有城府,在儿子女儿陷入险境,仍能作壁上观,是个狠人,可也能理解,毕竟在魏王跟前做事,没点手段怎么行。
“那袁太太呢?她又是什么样的人?”
盈袖心咚咚直跳,忙问。
“太太同姐儿一样,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只可惜红颜薄命,得了痨病,不到三十就撒手人寰了。”
李良玉叹了口气,十分平静地说出这番话。
“这样啊。”
盈袖头枕在双膝上,默默掉泪,看来她从李良玉口中问不出什么实情。
“姑姑,我是不是一定要嫁给陈南淮?我,我不喜欢他。”
“还是那句话,全看姐儿的心意。”
李良玉从匣子中找出只白玉镯子,给盈袖戴了上去,笑道:“姐儿倘若不想嫁给淮哥儿,老爷是不会强求的,他疼姐儿不比大爷少。但姑姑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世上的好郎君,无非富和贵,姐儿的那个娘家是寻常百姓,在南方还有宗不清不楚的人命官司,你估摸着嫁不了顶富贵的勋爵豪奢之家。但老爷肯定会帮姑娘寻一门好亲,让你一辈子不愁吃穿,平平安安的过下来。”
“嗯。”
盈袖点点头。
有了李良玉这番话,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她真不敢嫁给陈南淮,他是个貌似温润谦和的伪君子,还是个乖张狠辣的真小人,再经过曹县的那种羞辱,怕是会变本加厉。
一想到陈南淮,盈袖就后脊背发凉。
哎,待会儿还要跟那男人的车驾会合,长路漫漫,免不了见面,这该怎么熬呀。
……
*
暮色沉沉,最后一抹夕阳终于悄无声息隐没在山间。天淡星稀小,残月脸边明,倒有几分宁静致远的味道。
慈云庵的小院有些黑,外头守了十多个黑衣蒙面的汉子。
院内,上房和厨房全都黑黢黢的,屋檐下的灯笼不堪寒风的肆虐,摇晃了几下,终于掉落。
青石台阶上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是左良傅,另一个是夜郎西。
左良傅只穿着件单薄的棉袍,衣襟敞开着,隐隐能看见胸口纹着的那只獠牙恶虎,他脚边横七竖八躺了许多空酒瓶,手里还抓着一只,仰头咕咚咕咚灌了通,被呛住了,猛咳嗽了顿,忽然哈哈大笑,转而又拉下脸,恨得将酒瓶用力砸到地上,转身又拿起瓶新的,拧开塞子,又开始灌……
“差不多得了。”
夜郎西白了眼左良傅,两指拈起枚花生米,扔到嘴里,斯条慢理地嚼着:“不就是被女人伤了,瞧你那点出息。”
“你可闭嘴吧。”
左良傅用手肘捅了下夜郎西的肚子,扭头,手用力捏住夜郎西的脸,不可置信道:“老子居然被她嫖了!”
左良傅骂骂咧咧了一通,将酒瓶砸到地上,气道:“她扒了我衣裳,撩拨我,等我起火了,她就开始戳脊梁骨地骂我……最恶心的是,我他娘的居然跟乖孙子似的,一句都不敢反驳。”
“你那是活该。”
夜郎西翻了个白眼。
只见这男人忽然坏笑了声,赶忙放下花生米,手成爪状,扣在胸前揉了下,问道:“怎么样?她那儿大不大?玉体是不是绝了?”
“平平无奇。”
左良傅咬牙说出这四个字,可脑中,却满是丫头艳若桃李的脸,还有高低起伏的娇躯。
男人猛地扇了自己一耳光,想让自己醒醒,莫要再做梦了。
“切。”
夜郎西从鼻孔发出鄙夷的声音,斜眼看向左良傅的底下,故意嘲笑:“也不晓得谁的裆变成了窜天猴,老左,不是兄弟说你,你真他娘的太怂了,要换成我,直接开干,到这会儿肯定抱着美人激烈鏖战,哪里顾得上喝闷酒。”
“你这宗桑。”
左良傅摇头一笑,大剌剌地平躺在青石地上,看着天上的那弯月,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现在到哪儿了?用过饭没?陈南淮那杂碎会不会欺负她?左良傅啊左良傅,你还想这些作甚。人家说了,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再说了,李良玉可不是善茬,会照顾好她的。
良久,左良傅才幽幽道:“你不懂,我不能再欺负她。”
“你可真是傻了。”
夜郎西转身,用钢骨折扇打了下左良傅的腿,笑道:“这事若放在以前,你的确是欺负,甚至是奸.污。可如今郎有情妾有意,这就是风花雪月的美事。你也真没用,在人家门口探了个头,不敢进去,连陈南淮那着急忙慌的快男都不如了。”
“是啊,老子是不行。”
左良傅自嘲一笑:“她恨我。”
“正是因为心里有情,才会有恨,怎么不见她恨陈南淮。”
夜郎西一副恨铁不成钢之样,凑近了,笑着问:“我且问你,下午她走的时候,有没有回头?”
“啊?”
左良傅立马坐起来,顿时来了精神。
“回了。”
“那就对了。”
夜郎西打了个响指,揽住他家大人的脖子,笑道:“这时候,你就该追上去挽留,哪能躲在门后啊。我说老大,您这脸皮可是咱羽林右卫第一厚的,今儿怎么变薄了?兄弟告诉你句实话,烈女也怕缠郎,这时候就该死皮赖脸。不是兄弟吓唬你,眼馋梅姑娘的男人太多了。”
说到这儿,夜郎西开始掰着指头数:“有钱的、长得俊的、出身高贵的、痴情的……比比皆是啊,你根本不占任何优势。”
“老子哪有你说那么差。”
左良傅笑骂了句。
也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能稍稍坦露点心事,出了这个门,就得将所有私情揣起来。
“她梅盈袖能有多好?”左良傅颇为不忿,又拧开壶酒,满不在乎地笑道:“一般,真的一般。”
“是是是。”
夜郎西顺着点头,忽然笑道:“大人,下官来曹县后算了本女儿花帐,您要不要听听?”
“说。”
左良傅挑眉一笑。
他喜欢和夜郎西说话,这小子通透有趣,总能舒解他的抑郁。
“先说陆令容,这丫头肚子里全是花花肠子,对你笑的时候,刀子就抵在你肚子上了,所以这丫头是玫瑰花,漂亮,但一手的刺儿。”
夜郎西哗啦一声打开折扇,侃侃而谈。
“比的不错。”
左良傅笑着点头:“还有呢?”
“红蝉,模样身段真不错,但是太蠢,仿佛几辈子没见过男人似得。”
夜郎西用扇子轻捅了下左良傅的私.密处,坏笑:“她对大人一见倾心,一个大姑娘家竟敢厚着脸皮倒贴过来,所以,这丫头是藤萝,见着篱笆就往上爬,甩都甩不掉,让人好生厌烦。还有那个海月,生的肥美动人,胸口那两坨肉得有十斤吧,啧啧啧,为了巴结陈南淮,竟不惜自轻自贱,她呀,就是碗豆腐脑花。”
左良傅摇头一笑,心中郁闷去了大半。
“至于咱们家的胭脂。”
夜郎西猛地打了个寒颤,环顾了圈四周,压低了声音:“这丫头是虞美人,浑身都是毒,你可千万不敢招惹,否则她就敢在你身上开朵最绚丽的花。”
夜郎西叹了口气,道:“数来数去,这些美人花儿里,还数梅姑娘这朵白槐最好,有情有义,威武不屈,贫贱不移。”
“哈哈哈哈,哪朵花儿都比不上白槐。。”
左良傅被逗得大笑,可不是么,今儿胭脂拿石头阳.具捅了陈南淮,在这杂碎身上开了朵花儿……
“好了,不玩闹了,咱该去做正事了。”
左良傅起身,面色忽地阴沉下来,轻整了下衣冠,顿时又恢复那个冷静狡诈的左大人。
“在去洛阳前,本官还要找一个人算账。”
“谁?”
夜郎西忙问。
“陆令容。”
左良傅冷笑了声。
“她?”
夜郎西皱眉,忙道:“大人,这丫头算计了梅姑娘,让梅姑娘与大人离心,更是害得柔光惨死在登仙台,是有些毒了。可说句公道话,这小娘们可是枚好用的棋子啊,太聪明太灵了,对咱们有大用。”
“是不错,可本官却不敢用她。”
左良傅双臂环抱住,双眸危险一眯:“这个女人,小小年纪就面不改色地贿赂本官,送钱送房子送女人,有谋略;她能与竹灯结成忘年交,使得竹灯不惜越矩也要救她性命,有手段;她知道盈袖是陈南淮未婚妻,还可能是本官心上人,仍狠手无情地挟持了,有决断。了不起啊,她猜到本官可能在登仙台安排了杀手,但她没退缩,还是硬着头皮上了。虚伪、贪婪、阴狠,十个陈南淮都比不上一个陆令容,她太清楚自己要什么了。”
说到这儿,左良傅抬手,按在夜郎西的脖子上,冷声道:“曹县一事,本官已经将她得罪了,倘若真让她爬到京都,呵,那不就等于在你我的脖子后放了把刀么,你还能睡得安稳么。”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更新的晚了些。
我终于把《念奴娇》的文案写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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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念浓忘了自己是哪年生人
刚被阿爹卖了时,好像宣统皇帝退位了
她是秦淮岸最出名的头牌
吴侬软语,媚眼勾魂
与军阀老爷调过情
也与名媛小姐打过牌
半世飘零,犹如浮萍
好不容易要嫁给孙司令当五姨太,福还没来得及享,就魂穿到古代了
在古代,她是丞相家的嫡女,正与王爷成亲
洞房花烛夜,念浓掀开盖头,看着绣床边坐着的俊美少年,挑眉一笑,问:
“小弟弟,你多大了?”
两个时辰后,念浓扭头,看着身边的少年,虚弱地感慨:
“不愧是古代,贵族小孩儿发育的可真TM好……”
*
楚王:本王的王妃娇媚可人,还很有趣儿。她会弹琵琶唱曲儿,会说暖心话,打马吊睥睨四方,从未遇敌手……可有时候,她也很怪,下雨了她跟着哭,好像有很多心事,却不与本王说。本王心疼她,想造一座大金屋,一辈子宠着她。
*
应该是个少年夫妻一直相爱到老的故事~甜的嘞
求个预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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