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羊上脑(小修)

小说:眼儿媚 作者:小夜微冷
    如同寂寂夏日里的一声惊雷, 猛地劈下来。

    盈袖愣住,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曹县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他验她是不是处子, 把她的衣裳撕开;他逼她说出左良傅的下落, 要让她成为第二个胭脂;他痛恨她, 在驿站的客栈差点掐死她……

    他现在又想怎么样?

    盈袖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心狂跳。

    正在此时, 梅濂“醒”了, 他先行下车,恰好挡在盈袖身前,正给了小妹个机会,将那封信藏好。

    盈袖深呼吸了口气,调整了番心绪。

    怕什么,左右这里是洛阳,陈砚松在呢, 这疯子不敢放肆。

    下马车后, 盈袖四下瞧去。

    此时, 她正处在个僻静院落前,大门的屋檐下悬挂着大红的灯笼。小巷停了好几辆马车,嬷嬷和护卫们忙着往下卸行李, 吵吵嚷嚷,乱成一团。

    这个嬷嬷说轻点,别把姑娘的瓷瓶摔碎了;

    那个丫头说你走快些, 堵了后面人的路。

    “大妹妹小心,别被这些腌臜人碰着了。”

    陈南淮笑着走上前来,站在盈袖跟前,用折扇指着院子,细细地给盈袖介绍:

    “它原是我家一个管事给外室买的宅子,就一个独院儿,父亲高价买了下来,暂时将你哥嫂安置在此处,派了稳妥的丫头婆子们伺候,倒也安生。大妹妹千万别多心,毕竟父亲是洛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太多人盯着他了。放心,他肯定要认回你的,但也得一步步慢慢来,你给他些时日打点准备。”

    “是。”

    盈袖笑着点头。

    她谨记哥哥方才教的,没敢再给陈南淮吊脸子。

    正在此时,盈袖瞧见从院里走出来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穿着碧色袄裙,冷白肤色,瓜子脸,一双水灵灵的大花眼,樱唇涂着胭脂,发髻上戴着金臂钏,长得极标致,像是哪个官户家的小姐。

    “她是莲生。”

    陈南淮转着折扇玩儿,笑道:“她和你跟前的荷欢一样,原是老爷屋里的二等丫头,现在全都拨给了你,在你哥嫂这边住了有两个来月了,就等你回来呢。”

    话音刚落。

    那个叫莲生的丫头就紧跑几步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给盈袖磕了个头,起身后,落落大方地立在原地,歪头笑道:

    “想必这位天仙一样的姑娘就是梅小姐吧,奴婢是莲生,给您见礼了。”

    “你好。”

    盈袖微笑着点头,毕竟不太熟。

    “快别乱瞅姑娘了。”

    荷欢上前来,扶住盈袖,用帕子轻轻抽打了下莲生的脸,打趣道:“咱们小姐面皮薄,你可别死盯着她不放,仔细臊着她。以后伺候的日子在后头呢,快去帮梅大爷搬东西。”

    “是是是。”

    莲生忙笑着点头。

    挽起袖子,去帮梅濂往下搬车里的物件。

    “这个莲生长得可真俊呀。”

    盈袖不由得赞叹,她笑着打量那个莲生。

    身量窈窕,柔中带媚。

    这丫头倒真勤快,一边清点行李,一边从大哥哥手中接过食盒等物。

    忽然,盈袖发现有些不对劲儿,这个莲生在碰到哥哥手的时候,脸红了下,目光也有些闪躲,唇角还浮起抹羞涩的笑。

    而哥哥呢,也趁着忙乱的功夫,偷偷给莲生袖中塞了支金钗……

    霎时间,盈袖如同被雷击中了般。

    在她印象中,哥哥是极敬爱嫂子的,哪怕后来不得已娶了二房,可也没冷落过嫂子……怎么会这样。

    “大妹妹,你怎么了?”

    陈南淮自然将方才那出看在眼里,男人唇角闪过抹嘲弄的笑,但装作没看见,颇有些关切地看着盈袖,柔声问:

    “你脸色怎么不太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没事,多谢公子关心。”

    盈袖干笑了声,没敢再看哥哥。

    她怕再看到让人不舒服的画面,低着头,随陈南淮往院里走。

    果如陈南淮所说,这个宅子并不大,就一个院子,但胜在干净整洁。抬眼瞧去,上房的门帘忽然被人掀开,从里头走出来个三十左右的貌美妇人,她气质高贵,头上戴着支金凤钗,只稍稍妆扮了些,就胜过无数的庸脂俗粉,正是如意娘。

    “嫂子!”

    盈袖欢喜极了,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疾步跑上前去,一头扎进如意娘的怀里,搂住妇人不撒手,哭着撒娇。

    “好啦好啦。”

    如意娘亦动容,美眸含着泪。

    这孩子是她一手教养大的,从未离开她这么久。

    “别哭啦,让陈少爷瞧着笑话。”

    如意娘轻轻摩挲着妹子的背,柔声安慰,同时冲陈南淮无奈一笑。

    走进来的陈南淮瞧见此景,略微怔住,暗道:这妇人在南方生活了数年,言语间难免带些江南水乡的软懦,瞧瞧,她虽说年岁大些,但生的妩媚丰腴,即便和貌美无双的盈袖站在一块,竟一点都逊色。

    “大嫂子。”

    陈南淮笑着躬身见礼,轻声问:“咱们该开席了罢,大妹妹赶了许久的路,想必早饿了。”

    “对对对。”

    如意娘下意识将盈袖拉在一边,让出条道儿,颇有些尴尬地冲陈南淮一笑:

    “瞧我,一看到袖儿净顾着欢喜,大爷,里头请。”

    等将陈南淮迎进去后,如意娘微微踮起脚尖,招呼正往进搬东西的梅濂:“官人,莫要忙了,赶紧净手用饭,锅子里的炭火都加了第二遍了。”

    “嫂子。”

    盈袖搂住如意娘的纤腰,头窝在嫂子的肩头,抱着嫂子轻轻摇。

    “我不要吃饭,想睡觉,你陪我嘛。”

    “好啦好啦。”

    如意娘趁着丫头婆子们不注意,轻轻拍了下小妹的屁.股,柔声道:“陈少爷今儿专门过来为你接风洗尘,你可不能任性。”

    如意娘特意用南方话,低声暗示:“不管咱现在身份如何,总之不能得罪陈南淮,快进去。”

    “可……”

    盈袖斜眼,瞅向正在搬东西的俏丫头莲生和大哥,颇有些担忧道:“嫂子,我有话同你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如意娘淡淡一笑,面上并未有多大起伏,她拉住盈袖的胳膊,带着女孩往里走,道:

    “晚上说罢,先吃饭。”

    才刚进屋,盈袖立马就被一股浓郁的鲜辣香味包裹住。

    四下看去,这间上房并不算华贵,但该有的器具和瓷器摆设还都有,外间摆了张大方桌,桌上有只正冒着腾腾热气的黄铜锅,锅边是十多道菜,有切得极薄的羊上脑、用秘制酱料腌制的里脊肉,还有鲜笋、菌菇等各色蔬菜。

    而陈南淮此时已经净了手,正用长筷子往锅子里添肉菜,与此同时,他还从热水里端起温好的酒,给空杯子里添上。

    他几时变得这般好,不会又憋什么坏吧。

    盈袖忧心忡忡地由丫头伺候着脱去披风,净了手,同哥哥嫂子一起入座。

    “来,头一杯敬大妹妹。”

    陈南淮举起酒杯,看向坐在他对面的盈袖,爽朗笑道:

    “这一路辛劳了,如今平安归家,父亲和哥嫂都可安心了。”

    “我不太会喝酒。”

    盈袖只抿了口,就放下酒杯。

    “那便不喝了。”

    陈南淮笑了笑,也没在意,招呼着梅濂和如意娘吃菜。

    男人暗暗腹诽:好么,当初在升云酒楼不是挺能喝的么,骚的连衣裳都脱了,这会儿倒装上腼腆小姐了。

    陈南淮夹起一片生羊上脑,在锅子里涮了片刻,十分自然地递到盈袖碗里,笑道:

    “大妹妹尝尝,这可是咱们洛阳最有名的美食。”

    说到这儿,陈南淮熟络地招呼梅濂和如意娘,笑道:“哥嫂也吃呀,老爷子早都告诉我了,咱们是一家人,莫要拘束。”

    梅濂夫妇连声称是,到底没好意思像在家那般尽情吃。

    再者,他们也是近两个月没见盈袖了,这会儿在席面上,竟不约而同地给袖儿夹肉夹菜,满眼皆是慈爱。哥哥怕小妹喝酒烧心,让丫头倒些解辣去腻的酸梅汤来,嫂子瞧见小妹嘴边沾了辣油,笑着用帕子替妹妹抹去。

    “大妹妹真有福气呀。”

    陈南淮不由得感概,眸中闪过羡慕之色,心里也阵阵发酸。

    袁氏不待见他,小时候从未抱过他一次,更别提喂他吃东西;而父亲呢,一直在外忙生意,又对他管教极严,也很少与他一桌用饭。

    ……

    陈南淮轻咳了声,掩饰那抹愁绪,他招招手,让丫头给自己满上酒,男人起身,高举起酒樽,看向盈袖,笑道:“这第二杯,是特给大妹妹赔罪的。”

    “啊?”

    盈袖吃了一惊,她没听错吧,高傲的陈南淮竟会赔罪。

    “公子折煞小女了。”

    盈袖忍住厌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淡淡说了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都莫要放心上。”

    “哎,我原也不想再提的。”

    陈南淮叹了口气,摇头入座。他满面的愁绪,闷闷地吃着涮肉,忽而目光灼灼地看向盈袖,笑道:

    “本不该再勾起大妹妹不悦,只是有一桩事,要明白同你说。父亲近日给我议亲,说定了原太医院院判的孙女杜弱兰小姐,我与杜小姐见过几面,觉得挺投缘的。”

    “那不是挺好的嘛。”

    盈袖大喜,登时松了口气。

    这下,她可算不用嫁给陈南淮了。

    “是挺好。”

    陈南淮俊脸微红,难得有些羞色,转而叹了口气,道:“杜小姐品貌端庄,我十分敬爱她,着实怕她知道曹县发生那些事。大妹妹,你能不能……”

    “我还当什么呢。”

    盈袖坦然一笑:“曹县的事,对我来说就是一场梦,我早都忘了,绝不会在旁人跟前提半个字,公子尽可放心。公子瞧着是个大气量之人,想来那些不愉快的事,也不会放心上。”

    “那就好。”

    陈南淮大喜,激动之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有大妹妹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说到这儿,陈南淮温柔地打量盈袖,连连点头,目中满是惊艳,笑道:“头些日子,父亲还让我多替大妹妹留心洛阳的王侯公子,我就说嘛,大妹妹如此姿容品行,还有这般的开阔胸襟,怎会找不到良配。”

    “公子谬赞了。”

    盈袖干笑了声。

    她总感觉哪儿不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来。

    “多谢大妹妹原谅我的过错。”

    陈南淮起身,冲盈袖躬身见了一礼,他回头,看向窗外,笑道:“天色不早了,想来大妹妹和哥嫂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哎,今儿是杜小姐十七岁生辰,我说好了去府上吃杯酒的,竟给忘了。杜家家规森严,再晚怕是就见不着她了,你们吃着,我先行一步了。”

    说这话的同时,陈南淮连连摆手,让梅家人不要出来送了,外头实在太冷了。

    男人笑着退出上房,在出了府宅的时候,俊脸瞬间拉了下来。

    此时天已然擦黑,一弯狼牙月从遥远的东方升起。

    陈南淮立在梅家宅院外头,略微回头,冷冷地瞅了眼灯火辉煌的小院,古怪地笑了声,大步朝自己的车驾行去。

    “爷,您出来了。”

    百善抱着大氅,一瘸一拐地跑上前来。

    自打上次挨过打后,已经过去一个来月,他脸上的伤好了,可腿却落下了残疾。

    “爷,您喝酒了?”

    百善鼻头耸.动,闻了闻,他紧紧地跟在陈南淮身后,笑着说几句俏皮话:“小人怕梅姑娘见了生气,就躲在一旁,不敢冒头。那会儿瞅了眼,嚯,梅姑娘那通身的气派,越发像个大小姐了,真真美艳的叫人移不开目。”

    听见这话,陈南淮停下脚步。

    他闭眼,咬紧牙关,生生要将满腹的痛恨咽下去。

    想想吧,方才他与那小贱人同坐一席,同吃一个锅子,还给她赔礼敬酒。

    胃里忽然翻江倒海起来,恶心感逐渐升腾,陈南淮一把拽住百善,将百善的衣襟扯开,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等吐得稍稍舒缓些后,陈南淮从袖中掏出方干净帕子,抹了下嘴,想起自己还用过梅家的筷子,又泛起了恶心。

    “走。”

    陈南淮冷声道。

    “去哪儿?”

    百善屏住呼吸,不去闻怀里的酸臭。

    “是去杜小姐家么?”

    百善喜上眉梢,笑道:“今儿是杜小姐生辰,她是以后的大奶奶,爷自然要疼的,您今早吩咐小人,去铺子给杜小姐挑一副翡翠镯子,是要给她送去么?”

    “是啊。”

    陈南淮自嘲一笑,他娶谁,喜欢谁,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无所谓了,老爷子让他做甚,那他就去做甚。

    忽然,陈南淮回头,瞅了眼屋檐下摇曳的小红灯笼,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小,三根拇指粗细,用碧玉做成的假阳.具。

    他眼睛闭上,指尖轻轻抚着这带着他体温的玉,笑的温柔。

    果如百善所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月不见,梅盈袖那小骚货似乎变得更水灵了,而他,却日日活在噩梦之中。

    不急,洛阳的日子还很长,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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