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宁这个动作显然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到了。
尤其是严一素, 她还以为顾安宁不清楚情况,急急忙忙开口解释道:“星河状态不对, 镇定剂可以帮他……”
“严董。”顾安宁却是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这两个人是您找来绑架我们的吗?还故意让他们装扮成当年那两个绑匪的模样?”
严一素此刻简直焦头烂额, 整件事情的发展远远超乎了她的预计。
一方面她万万没想到这自己精挑细选找来的人竟然如此废物, 不仅没能干净利落的将人带去制定的地方,反倒被两个孩子死死压制甚至差点弄出人命来, 逼得她不得不打乱计划收拾残局。
另一方面顾安宁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敏锐更加难以控制。此刻的顾安宁像是一只被惹怒的猫崽子,亮出爪子死死将关星河护在身后, 仿佛她面对的不是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而是一个需要警惕和防备的敌人。
“这件事解释起来很复杂, 这是星河病情治疗的一部分。”严一素解释了一句, 见顾安宁根本没有让开的意思,不自居地加重了语气, “他现在需要镇定剂和专业的医生, 我是他的母亲, 我难道还会害他不成吗?”
这话说的很重,顾安宁忍不住回头看了关星河一眼。
这一看可不得了, 殷红的血从关星河紧握的指缝中滴落,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不用看就知道此刻他的手心已经血肉模糊。
“关星河!你快松手!”顾安宁差点被他这般自虐的举动吓死,想要掰开他的手又怕弄疼他,急的只能不停地喊他的名字。
她的手碰到了关星河的指尖,那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的触感让她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 只能继续开口哄他:“你疼不疼,先松手好不好?”
好在这一次关星河似乎终于听见了她的话,他先是愣愣地盯着顾安宁看了许久,然后像是终于认出眼前的人是谁,乖乖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手心里全是深深的指甲痕迹,好几个印子全出了血,最深的一个甚至能看到翻露出来的里肉。
顾安宁看着他手上的伤,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星河他受伤了?”严一素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可忽视的焦急与心疼,“快让医生给他包扎一下!”
顾安宁却是下意识地带着关星河又后退了一步。
“严董说你现在需要镇定剂。”顾安宁看了一眼那个医生模样的男人,然后才对着关星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关星河,你要不要打镇定剂?”
“他现在情绪不受控制,根本无法自我判断,安宁你不要闹了快让开!”
“我不打。”
顾安宁可以清楚感受到关星河的手在不停的颤抖,这种颤抖随着严一素带着医生靠近愈发明显。
关星河谁也没看,他盯着自己手心的血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要打!”
顾安宁几乎是下意识接着他的话飞速道:“那就不打!”
她握着关星河的手腕,扭头大喊一声:“大黄过来!”
忠诚又机敏的大黄从完美地执行了小主人的命令,它冲着狗群“汪汪”了两声,一大群野狗家狗就飞扬着尘土冲到顾安宁和关星河面前,充当了他们两人和对面那群成年人之间天然的屏障。
严一素想不通事情为什么变成了这个地步,看到这一大群狗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声呵斥:“你干什么!星河他怕狗!”
“他不怕大黄!”顾安宁梗着脖子吼了回去,“他怕打针!怕被人绑架!”
严一素像是被她这两句话彻底激怒了,直接对身后的人比了个手势,然后对着顾安宁冷言道:“你以为你是在护着他吗,你是在害他!害他在发病的时候得不到专业的救治!”
跟随严一素上山来的人不少,严一素一个手势,他们就朝着顾安宁和关星河缓缓逼近。
大黄弓着身子冲着对方凶狠的叫,它的叫声仿佛是一个开战前的信号,一群野狗跟着它汪汪大叫,仿佛面前的人再进一步,它们就会扑上去撕碎对方。
顾安宁整个身体都是冰凉的,在今天之前,她绝对不没想过自己会跟严一素如此僵持。
严一素是谁,那是她的恩人,她的长腿阿姨,是她曾经下定决心要拼命报答的人。
退一万步说,她还是关星河的母亲,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不会害她的儿子。
可是关星河的手在抖啊,他整个人靠在她的身上,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和不安,顾安宁甚至出现了幻听,她听到关星河化作一个小人在她的脑子里大喊:“救救我——救救我——”
那声音又沙又哑,那小人的模样突然与多年前的那个小骷髅重合。
顾安宁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只是凭着一种野兽般的直觉,知道自己不能任由严一素违背关星河的意愿,将那一管镇静剂扎进去。
好像只要她现在松了手,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因此她没有阻止大黄威胁似的低吼,而是重新抬头对着严一素道:“您应该没忘记今天是他的生日吧,他今天一早吃了长寿面,胃口很好,全吃完了连汤都没剩下。心情也很好,大黄撒娇要和我们一起来安阳村他也同意了。我们还找到了七年前的那棵苹果树,摘了树上的最后一个苹果,他虽然没说但看得出来很高兴……”
顾安宁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她用手指轻轻摩挲关星河手腕,似乎借此获得说接下来那番话的勇气。
“您找人假扮当年的绑匪对他动手,让他情绪彻底失控差点杀人,现在又装听不见他的抗拒给他注射镇定剂……我知道您想说您做这一切都有自己的理由,是为了他好,可是为什么要选今天呢?他今天过生日啊,您为什么要选这样一个日子做这些事,您难道不害怕他从今以后岁岁年年每个生日,都会想起被再一次绑架的阴影吗?您真的不害怕,也不心疼吗?”
严一素被顾安宁的这一番质问问的说不出话来。
她要怎么说,说选在今日完全只是一个巧合吗?
权威的心理医生曾说失忆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被遗忘的应当是对关星河来说最惨烈最痛苦的一段记忆,这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年幼的关星河因为忘记这段记忆而不至于因为刺激过大直接精神崩溃,而坏处则是这成为了关星河永远的心结和心魔,只要他一天不能直接面对这件事,他的病症就永远无法痊愈。
这些被尘封在他脑海深处的记忆会像一个可怖的黑洞,一点点吞噬他的内心,直到有一天全然轰塌。
这一次关星河决定找回记忆,所有的心理医生都认为这是一个明显的心态上的进步。前段时间他们重新换了关星河服用的药物,而关星河的状态比他们预估的还要好。
也正是这种平稳进步的情况才让他们下定决心推他一把。
大脑选择性封村的记忆不是那么容易解封的,这中间需要有效的、不断的刺激,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而这一次关星河决定和顾安宁回这座山就地重游简直是天赐良机。
根据关心琦提供的画像,严一素弄来了两个山寨绑匪。
在原来的计划中,这两人只是露一面给关星河的记忆一点刺激,然后直接将他带到下一个场景。当然为了尽量避免关星河情绪直接失控,能明显安抚关星河的顾安宁也必须同在现场。
可他们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暴怒状态下关星河的武力值远远超出了预计。
在行动之前严一素曾严厉警告那两人千万不能伤害到关星河和顾安宁,一根汗毛都不能伤。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两个孩子反倒将两个成年人压制住了,顾安宁要报警,关星河直接下死手,严一素将身边的心理医生骂了个半死,不得不在事情变得无法控制前跑出来终止这一次失败的计划。
可事情再一次脱轨了。
顾安宁,那个懂事、乖巧又聪明的孩子,像是被踩到了底线,护犊子一样死死护着关星河,甚至不惜对出亮出稚嫩的爪子。
“我相信您不会害他,可我还是希望您能尊重他的意愿。”那个孩子还在对着她大喊,“您听到的,他说了不愿意打针,说了两次。今天是他的生日,过生日的人最大,就算是因为这个,您也不能这样逼他。”
严一素这一刻甚至说不清她内心的想法。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好,这一点谁都不能怀疑。
可现在,她的孩子手上流着血,低着头不愿意看她。
而顾安宁说,他本来在正在高高兴兴过生日,有长寿面,和红苹果。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因为严一素没有啃声,原本朝着关星河逼近的人也听了下来。
空气中只剩下冷风吹起枯叶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
“我想起来了。如您所愿,那些事,我都想起来了。”关星河突然出声,他依旧谁也没看,只死死盯着自己的手心,声音像是掺进了十二月的寒冰,“在我情绪再一次失控前,请您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小星河当年被绑架的那段往事终于要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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