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的电话过后, 顾安宁不知怎么的总有些心神不宁。
而在高强度的国家队集训中,这样的心神不宁很容易就体现在练习卷和每周的模拟训练上。
办公室里的张老师刚刚挂断来自晋城的电话,他低头看着桌面上那份大失水准的的模拟卷,正琢磨着找卷子主人聊一聊, 就听到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张老师,我想请三天假。”
来人正是被念叨的顾安宁, 她的神情似乎有些憔悴, 眼下的黑眼圈怎么都遮掩不住。
张老师看着她的模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上次你请了假最后没回去, 这一次可是你奶奶手术时间确定下来了?”
顾安宁摇头:“我刚刚知道奶奶已经动完手术, 我不太放心, 想回去看一看。”
这也正是顾安宁心神不宁的缘由。
爷爷前两天说奶奶因为钾离子浓度偏低手术要推迟, 她心里就一直担忧不已, 昨晚上甚至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梦里的顾奶奶变成了年轻的模样,皱巴巴的皮肤重新变得光滑细腻, 穿着一袭红底碎花裙站在家里的小院子前。
那是顾安宁从来没有见过的只听村中老人偶尔谈起的二十来岁的顾奶奶, 漂亮温婉, 真真正正村中一枝花。
梦中的顾安宁高兴的不行,正想跑过去像小时候一样撒娇——
突然, 那一身大红色的连衣裙融化粘稠的鲜红色的液体喷薄而出,血珠漫天, 化作一场转瞬即逝的红雨。
滴答,滴答。
青绿色的院子瞬间被染成血色地狱。
院子中窈窕的身影变成一张薄薄的红色的纸片,软绵绵倒在污浊不堪的地上……
顾安宁被这个诡异的梦吓得整夜睡不着觉, 眼睁睁盯着手机上的时间到了六点,就迫不及待给爷爷打了电话。
可爷爷说她奶奶的手术在昨天就已经做完了,还说因为怕她担心,奶奶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告诉她。
万幸手术结果良好,奶奶让她不用东奔西跑特意回去,在A大好好上课。
顾安宁直觉事情有哪里不对,这次她没有再联系严一素或者关星河,而是直接跑到老师的办公室准备请完假直接飞回晋城。
不管怎么样,她总要看到奶奶安好,才能真正放下心来安心学习。
陈老师批假批得痛快,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后,亲自将人送上去机场的出租车。
顾安宁心里挂着事儿,匆匆道了谢以后,背着提早收拾好的小书包直奔机场。
她走的急,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张老师在她坐上车后,随即给那个来自晋城的号码回了一个电话。
一路上不知为何顾安宁的心怦怦直跳。
照理说顾爷爷在电话里说了手术很成功,她不应该如此担心。
可原定好的手术时间推迟,现在又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完手术,这一连串的事情总让她眼皮子直跳。
三个小时的飞机行程显得格外漫长。
顾安宁心烦意乱,原本拿出来打发时间的竞赛卷子摊在桌板上,笔尖在卷子上留下深深的烦躁的印记。
她深吸一口气,一口灌下一杯凉水重新冷静下来后,将卷子和笔重新收回到书包里,掏出手机和耳机,点开英语听力。
好巧不巧,这一篇英语听力的主题正是近20年来全球范围内癌症死亡率变化。
cancer,death,这一个个单词,无一不在挑战顾安宁敏感的神经。
“没事的没事的。”顾安宁不停的在心里安慰自己,“爷爷都说了手术很成功。都是我自己在吓自己罢了,没事的。”
这样煎熬着,好不容易下了飞机。
顾安宁打了一辆车直奔医院。可当她气喘吁吁跑到病房门口时,不知怎么的,又再一次想起那个最红被红色淹没的噩梦。
她心里发慌,甚至没有力气去推开眼前的房门。
“安宁,你怎么在这儿?”
顾安宁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看见背着书包的关星河正站在她身后。
“奶奶昨天动了手术,我……”
顾安宁顿了顿,她的额头上还带着小跑过后的冷汗,整张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紧张和不安,咬着嘴唇低声道:“我不太放心。”
“听说手术很成功。”关星河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急忙先把最终结果说出来以安她的心,随后又开口解释的,“这两天学校月考,我也刚知道顾奶奶在昨天动了手术,正想着探望顾奶奶后就给你发消息,没想你自己先回来了。”
关星河边说,边推开房门:“别站在门口了,先进来吧。”
病房里严一素正低着头和病床上的顾奶奶说话,听到开门的动静转头:“星河你过来了,安宁?你回来啦?”
顾安宁没想到严一素会在,她打过招呼后,就急急忙忙跑到床边细细打量顾奶奶的神色。
昨天刚动的手术。顾奶奶的脸色自然憔悴的很,精神头也不好,见到一个多月未见的宝贝孙女儿,也只是费劲的掀开眼皮,从喉咙里含糊的唤了一声“安安”。
顾安宁鼻头一酸,涩涩的眼泪含在眼眶里,被这一声“安安”唤的差点控制不住情绪。
“你哭什么?故意招你奶奶难受?”顾爷爷在床另一边出声,她皱着眉头,看眼眶红红的顾安宁不耐烦道,“不是和你说了手术很成功,怎么还跑回来了?”
顾安宁一向对顾爷爷有点发怵,听到这话后伸手摸了一把红红的眼眶:“我、我做了个噩梦,心里害怕。”她低着头去握顾奶奶放在床边那来双皱巴巴的手,连声音带了水气儿,“我心里头有点怕。”
顾爷爷脸色一黑,正要开口,却被严一素笑眯眯打断道:“梦都是反的。安宁做了噩梦,那是有好事要发生。”
顾安宁一路上担惊受怕,这会儿握着顾奶奶的手,一颗无处安放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她红着眼眶,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让您笑话了。”
顾安宁陪着在床边说了会儿话。顾奶奶身体虚弱,没一会儿便昏昏沉沉重新睡过去。
顾爷爷见状开始开口赶人,严一素也顺嘴道:“安宁这一天奔波的也累了,今晚就住阿姨家吧。”
顾安宁轻轻摇头,放低声音道:“今晚我想在医院陪奶奶。”
她只请了三天假,下一次回晋城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自然是想多陪陪奶奶。况且这一天她被一阵阵不知缘由的心悸吓得够呛,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要守着顾奶奶才能安心。
“胡闹,医院只让一人陪床,你留在这儿能做什么?”顾爷爷眼睛一瞪,见顾安宁还要再开口,直白道,“你奶奶昨天刚动过手术,晚上离不了人,这一晚上要怎么照顾你知道吗?赶紧回去少在这里添乱,一会儿吵着你奶奶。”
顾爷爷话糙理不糙,顾安宁虽然心里不舍,最后还是跟着严一素回了关家。
奇怪的是关星河没回家,严一素先送他回了学校,随后才载着顾安宁进了关家的大门。
顾安宁见过了顾奶奶安了心,终于有心思问问另一个一直让她挂念的病人。
“严阿姨,关同学她最近……”她顿了顿,有心想问问关星河躁郁症的情况,但最终话头一转,到喉咙口变成了一句简单的“他最近还好吗”。
严一素倒是答得爽快:“挺不错的,就是他现在这学习的劲头啊把我和他爸都吓得够呛,这不你来啦他也不回家,说是今天晚上晚自习上数学老师会过来讲题,巴巴的又回学校上课去了。”
大家都好好的,顾安宁终于松了一口气。
许是她这几天胡思乱想,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个儿吓着自个儿了。
次日一早,顾安宁领着关家阿姨特意煲的营养汤去了医院。
经过一晚上的修养,顾奶奶精神明显好了许多,手术后恶心嗜睡的症状也减轻不少。
顾安宁挑挑拣拣选了些培训期间的趣事讲给顾奶奶听,尤其是人小鬼大又聪明到不行的吴书书小朋友,频频被提及了好几次。
顾奶奶笑眯眯的听了好一会儿,才似乎是想起什么似的出声问道:“安安在A市有没有去看过□□的升旗?”
这问话来的猝不及防,顾安宁抱着她的胳膊撒娇:“我没去看过呢,奶奶想看吗?到时候我和您一起看。”
“奶奶老了,走不动了,安安要是去看,就多拍两张照片回来,给奶奶看。”
“奶奶才不老。”顾安宁鼓着腮帮子,不太高兴道,“奶奶永远不会老。”
这话说的实在孩子气,顾奶奶被逗得一直笑,一不小心岔着气儿,咳了两声。
顾安宁和顾爷爷同时紧张起来,顾爷爷更是狠狠瞪了她一眼,连忙倒了一杯水递到顾奶奶嘴边,小心翼翼喂着她一口一口喝。
“好啦,你少瞪安安,没得吓着她。”说着又转头对着一脸紧张的顾安宁道,“奶奶没事儿,我们安安最乖了。
顾安宁在病房里和顾奶奶腻腻歪歪了一整天,顾奶奶醒着的时候她就像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陪着在旁边说话,顾奶奶午睡时,她就安安静静掏出培训卷子在旁边做作业。
一直到祖孙仨在病房里一起吃过晚饭,顾爷爷开始赶人,顾安宁才依依不舍的离开病房。
顾安宁有心多陪陪顾奶奶,奈何她只请了三天假。
国家队的培训强度大,吴教授那边给她安排的课外文献也不好拉下,顾安宁实在耽搁不起,再和医生确认顾奶奶一周后就能出院之后,终于依依不舍的,再一次坐上了前往A市的飞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无畏”、“紫玉”小天使的地雷~感谢支持~
从今天开始这篇文恢复日更,真的很抱歉这段时间更新不稳定,也很感谢一直支持看到这里的小伙伴~今天还有一更,大家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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