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到最后还是顾爷爷发话做了主。
“既然你已经决定去国外念大学, 早一年过去也好。”顾爷爷将手里的存折递过去,“这是你奶奶给你存的上大学的钱,你一贯心中有数,这钱给你, 你自己看着用。”
“不用这些。”顾安宁推拒回去,“教授那边有提供生活费。”
“拿着, 这是你奶奶的心意。”
顾安宁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存折上微微凹陷的数字, 低着头轻声问问道:“爷爷为什么突然支持我今年就出国?”
毕竟从小到大顾爷爷从来不管她的事, 这一次却意外开了口。
顾爷爷也没有想瞒着她, 实话实说道:“这不是我说的, 而是严董那边心理医生的建议。”
其实关于顾安宁催眠自己给自己下心理暗示这个事情一直没能得到解决, 她到现在也没能完整完整回想起来当初顾奶奶告知她真实病情的情况。
因为顾安宁自己拒绝看心理医生, 顾爷爷也没逼她, 只是这一次严董知道了顾安宁要出国的事情,特地打电话过来说了心理医生的建议。
医生分析她这样的情况最早的病因要追溯到口欲期, 在完全不自立的婴幼儿时期缺乏父母陪伴, 之后又遭遇拐卖、抛弃, 直至被捡到收养。
顾安宁自己不记得这些了,但她的潜意识里埋藏着缺乏关爱以及害怕被抛弃的恐惧, 而在她慢慢长大的过程中,最先给与她关爱和陪伴的顾奶奶逐渐成为了她精神上依靠甚至依赖的对象。
也正是因为如此, 当初顾奶奶重病余日可数的真相才会被她深深掩埋,因为这相当于直接掰断了她的精神支柱,她心理和生理上都接受不了。
而现在顾奶奶真的离开了, 因为顾安宁的不配合,谁也无法估计这件事到底在她心里留下了多么深多么大的创伤,也不知道这样的创伤什么时候会一股脑爆发出来。
对此心理医生给出的建议是慢慢弱化精神支柱的存在,引导她逐渐转移自己的精力和心思,至少绝不能像现在这样让她日日对着顾奶奶的遗照,这样对她潜意识里重复叠加的伤害太大了。
当时顾爷爷和严一素其实都对安宁的亲生父亲抱有一定期望,想要以此为契机慢慢转移顾安宁的心思。但没想到顾安宁根本不在乎,对着突然出现的吴教授连情绪波动都少的可怜。无奈之下只能转头从别的方面入手。
要说顾安宁最喜欢最重要的人,那一定是顾奶奶无疑,但若说她最喜欢的东西,那想来应当要数数学了,她在数学上表现出来的极大热情做不得假。
而这一次Herte教授的提前邀约来的正好,没有后顾之忧的换一个全新的环境,跟着最顶尖的老师钻研最感兴趣的领域,别的暂且不论,这样至少能分去她绝大半的精力和心思。
有时候只有时间才是最好的良药。
顾安宁提前出国给跟随Herte教授学习的决定就此拍板,现在横在她面前最大的问题是——语言。
英语一贯是顾学霸的痛点,这一年来她勤听听力单词本本不离手,是不是刷两片阅读理解保持手感,英语分儿确实上去了没错,但对于高考不需要考的口语,顾安宁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渣渣。
这事她小心翼翼和Herte教授提了一回,没想到老爷子大手一挥表示这都不是事儿。
“你直接过来,在我们组里呆上个十天半个月,口语自然溜溜的了。”
这话听起来……倒也没有毛病。
毕竟学一门语言的最好方式,就是把你扔进母语国度日日熏陶。
夏日的蝉鸣渐弱,当路边的梧桐黄了第一片落叶时,顾安宁拉着登机箱飞往了大洋彼岸的求学之地。
这一次她拒绝了所有人的陪送。
不死心的关星河再一次搬出万能的旅游说辞,又试图上演一出机场偶遇,最终统统败给了顾安宁不容反驳的眼神。
两人在机场做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约定,然后匆匆告别。
这一年是他们花季的尾捎,是成年前最肆意灿烂的十七岁。
隔着茫茫无边的太平洋,连偶尔出现在习题和练习卷中的一点想念都变得潮湿而悠长。
在异国他乡的求学之路倒也没想象中那般艰难。
华国人的长相本就偏嫩,顾安宁又长得小巧,搭配上她那双减龄又无辜的圆鹿眼,Herte教授组里的一众研究生博士生差点以为自家boss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过来。
纵然顾安宁一再解释自己还有一年就成年了,但她磕磕巴巴害(口)羞(语)腼(不)腆(好)说话的模样还是在一众师兄师姐心里留下了需要照顾的幼崽形象。
当然此刻保护欲噌噌上涨的一群数学天才绝对想象不到,一个月后这名幼崽将会因为孤身勇斗抢劫犯而登上社会新闻,她身手力气与软萌长相形成的巨大反差甚至在网络上掀起了一股小小的热潮。
只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这会儿对小师妹本质一无所知的师兄师姐们相互一碰头,勉强找到一个能马马虎虎说两句中文的Jere同志,将带领小师妹熟悉环境的艰巨任务交托给他。
Jere深感责任重大,其实他学习中文的进度还停留在说“拟号”和“栽见”的入门阶段。
但那又能怎么办呢,这已经是他们组里中文水平的巅峰了啊。
好在顾安宁虽然口语稀巴烂,但听力勉勉强强已经练成了大半,因此两人连比带猜的,也算是在斯坦福的校园里交谈甚欢。
反倒是Herte教授一早就知道她在语言上还有些困难,因此很贴心的只布置了看论文的任务,叮嘱她目前先熟悉熟悉环境。
这样磕磕绊绊的日子过了一周,顾安宁的口语水平可谓是突飞猛进。
这日顾安宁照常叼着三明治和牛奶晃晃悠悠到了组里,不料在门口见到了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此的人。
“书书?”口中的面包片掉下来,顾安宁手忙脚乱接住,还以为自己没睡好出现了幻觉,“你怎么会在这?你一个人过来的?”
吴书书摇了摇小脑袋:“爸爸来这边做学术交流,我跟着他一起过来的。”
“可现在国内正是刚刚开学的时候……”
顾安宁眉头皱的死紧,她可没有天真到以为这次碰面是一场巧合,时间上跟她前后脚,又凑在同一所大学里,若非刻意为之,这样的概率也太低了些。
事实上她猜的也没错,吴帆自然是因为放心不下顾安宁这才费劲心思申请了斯坦福的学术交流,他本想先一步过来,不料申请手续繁琐冗长,到最后他到达的时间比顾安宁还晚了一周。
至于吴书书他本也没想带,可是他这个人小鬼大的女儿振振有词,说顾姐姐面对突然冒出来的父亲角色尴尬的很,反倒是她才是真正能帮上忙的人。
这番话说的吴教授根本无法反驳,因此只能将小女儿当做随身行李团吧团吧一起带过来。至于开学嘛,吴书书毕竟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小朋友,她平日里更多的精力也并不在学校的课程上。
对于这样一番大费周章的好意,说实话顾安宁心里的尴尬大过于感动。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和这个陌生的父亲相处,连说话的语气都要在喉咙口斟酌再三。
好在吴教授的学术交流并不只是挂个名头而已,绝大多数时间里这位国宝级的大教授都忙得□□乏术,通常这种时候吴书书小朋友就会带着不知从哪里淘来的各种好吃的可怜兮兮上门求收留。
Herte教授组里氛围相对自由宽松,美食诱惑外加漂亮小朋友的软绵绵的恳求,组里一众学术狗根本抵挡不住,没两天吴书书同学就在组内办公室里甚至有了一个专属小窝。
和普通还需要别人照顾的十岁小朋友不同,吴书书自从知道顾安宁是自己丢失了十多年的亲姐姐后,想要照顾对方的责任心简直爆棚。
每天各种投喂硬生生将顾安宁喂胖了五斤暂且不说,还时不时化身小吴老师帮助顾同学排忧解难。
顾安宁天赋出众踏实勤奋不假,只是这些年来安坪村缺乏的教育资源到底造成了她的短板。
她曾以为的数学是一支笔一张草稿纸,顶多再加上一台可以计算函数的计算器。可事实上,现代数学的发展早已和计算机辅助工具交织在一起,比如人力无法穷尽的枚举法,依托于计算机强大的计算能力,现在已经可以轻易实现。
这些都是顾安宁从未涉足过的领域,有些常识性的小白问题她不好意思问组内忙忙碌碌的师兄师姐,吴书书一回生二回熟,主动自觉再一次化身小吴老师真人一对一指导。她自幼被冠以“神童”、“天才”的名头,又从小被吴帆一手教养长大,教起这些来可谓是轻车熟路。
规律又繁忙的日子一晃而过,吴教授为期一个月的学术交流终于接近尾声。
在组内混的如鱼得水的吴书书泪眼汪汪不愿意走,突发奇想去怂恿老爷子干脆把自己也一起收为学生。
顾安宁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才打消了小祖宗想一出是一出的念头:“一个人在国外求学诸多不易,你这么小,你爸妈也会不放心的。”
吴书书也知道这不现实,但还是嘟囔着回嘴道:“才不是一个人,不是还有姐姐在嘛。”
这一声“姐姐”叫的顾安宁突然有些心软。
许是那日在安坪村察觉到了她的态度,这一次见面吴书书依旧改回了“顾姐姐”的称呼,这一个月来,顾安宁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这样叫自己。
“好啦,不用担心我。”顾安宁伸手在她扎着小便的脑袋上撸了一把,“下次回去给你带礼物。”
原本还沉浸在离别伤感的吴书书小朋友瞬间炸毛:“不准摸我头!”
吴帆在一旁安静地看姐妹两打闹,直到临走前才对着顾安宁温声道:“一个人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顾安宁点了点头,微微不自在道:“书书说您这些天腰疼又犯了,您也多保重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还有一章就结局了,今晚晚些时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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