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唐宁才爬起来,牵着门出门遛狗,就看见大队口子上站满了人, 竖着耳朵听了听八卦, 没想到却是王桂花的八卦。
原来折腾了这么久的“棚子藏衣”案件告破了,不是人家刘寡妇, 而是王桂花和隔壁公社的黄二牛。
唐宁是听得晕头晕脑的, 她之前明明在棚子外听到刘寡妇和黄二牛干那起子事儿,咋又变成王桂花了
她就站在石头上, 揉着狗头,伸着脖子继续听, 这一听可不得了,那李秋桂说得是绘声绘色的
昨晚上李秋桂他们走娘家回来, 听到棚子里有声音,走近了一看, 竟然是王桂花和黄二牛在棚子里,那黄二皮裤子都挂在屁股蛋子上,至于棚子里的王桂花, 那衣裳是给扒得干干净净,赤条条地睡在棚子里。
他们去的时候, 两人正要干那起事儿, 王桂花还在那草木床上低低叫着呢。
这也罢了,这事情漏了馅儿,那个唐老三也杀了过来, 跟黄二皮互相捶了一顿,黄二皮还喊着“我咋晓得是你婆娘”
大晚上的,唐老三身上都泛着绿光,后来两个人差点儿闹出人命来,还是大伙儿给拉住了。
后来王桂花又说自己是冤枉的,一口咬着孟骁,说是孟骁害她。
黄二牛也说孟骁引他来的。
大伙儿就奇了怪了,就问他“咋和孟骁扯上关系了”
刘寡妇钻出来就说了“黄二牛,你别诬陷我儿子。”
这事儿扯也扯不清,大伙儿就说,让他们报案得了,弄到警察局给弄个清楚。
可三个当事人都不肯去警察局,想来也是,这事情让大伙儿知道就已经够丢脸了,到时候还要丢脸丢到警察局去不成
唐老三被绿了,现下是恨不得钻进地缝,怎么肯到警察局去叫人大张旗鼓来查
王桂花说自己被冤枉了,可她也不想让人来查,说是要名节。
至于黄二牛也不知道为啥不想去,据唐宁猜测,可能是为了刘寡妇和孟骁。
这事儿就没闹到警察局去。
唐宁也理解这些状况,一般什么“婆娘偷汉子”的事情都不朝警察局闹,这事儿自古如此。
她听了这一串,也是一背的冷汗,这事情闹得这么狠,闹得这么戏剧,能是谁做的手脚
一个小娃子,竟然能有这样的手段不说,还狠得下来这样的心,怎么不叫她胆寒
她是下定决心了,要是再遇上这个孟骁,一定要离他远远儿的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不过这事情跟她却没有多少关系了,她也就牵着狗回去了,只是没过两天,听到人说王桂花叫唐老三打得出不了门。
可明明王桂花给唐老三戴了绿帽子,唐老三也不把王桂花赶回娘家,还是跟王桂花当着夫妻,只是那脾性儿彻底变了,三天两头就揍王桂花。
有时候有人从王桂花家门口经过,还能听到王桂花在屋里撕心裂肺地哭着。
唐宁在桌前磕着瓜子儿,小建成也去扯狗耳朵,李春兰就坐在桌上跟唐老四叹气“你说你三哥寻常没得一点儿脾气,现下咋变成这样了”
唐老四也就手撕了一张唐宁用过的作业本纸,卷了些烟叶进去,并没有回李春兰的话。
他咋回唐老三再不是,也跟他是同一个爹娘生的,变成这样,他心里也不大是滋味儿,可他不能怪李春兰这么“看戏”,因为李春兰在唐老三他们那儿也受够了羞辱的。
唐宁“啪嗒”一声磕开一颗瓜子儿,仰头看着天,瓜子仁儿倒进嘴里,看天上有一朵云,白白的,胖胖的,有点儿像个娃娃。
她唏嘘一声,抿了抿唇,心想谁能想到呢或许这是报应,王豆豆害她,然后自己烧成了聋子,王桂花天天打王宁,现在成了自己天天挨打。
事情她也不多想了,起身,拍拍身上撒的南瓜子儿壳,指挥着小建成“驴蛋儿,来来来,扫地。”
唐建成就穿着开裆裤,屁股蛋子一甩一甩地去院子里抱笤帚
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时候,唐宁早早就背着她的小背篓去了学堂。
早上太阳升起,唐宁左手一个腊肉馍馍,右手一根烤红薯,悠悠地荡过校院子,那只黑猫就跳上了屋顶,对着她喵喵叫。
她抬头看黑猫,黑猫在太阳下面油亮地发光,再低头一看,办公室里贺清明似乎再和谁说话,伸着头看了看,竟然是孟骁。
不过几天,孟骁就好像又长高了,补丁儿加补丁儿的裤子,露出了脚踝。
唐宁皱了皱眉,琢磨着估计孟骁要回来读书了,她就偷偷摸摸挪着脚,贴墙边儿去了。
不料,背刚贴过去,脑袋刚伸过去,孟骁和贺清明也看了她一眼。
好吧,又开始大眼儿瞪小眼儿了,唐宁自觉自己有些下不来台,眼珠子直转,瞄到手里的腊肉馍,朝前伸了一伸“贺老师,你饿不,我娘做的。”
贺清明盯着那被咬了一口的腊肉馍馍,挑了挑眉,脸上没绷住笑了“唐宁,你又想听墙角了”
唐宁心里倍感尴尬,这尴尬程度,就是偷听老师们聊昨晚麻将谁输谁赢,然后自己被抓到是一样的。
她赶紧摆手,为自己狡辩“贺老师,你乱说,我从来不听墙角的”
说完,吐了吐舌头,赶紧跑到教室里去了。
贺清明的笑声就从办公室里传来,唐宁坐在座位上,一口一口塞着腊肉馍,一边儿吃,一边吐出热气儿,想不通了,自己现在怎么操作也越来越骚了
她在教室里满脑子都是自己出糗的点儿,办公室里则是另一番凝重。
贺清明等唐宁走了,脸就沉了下来,打量着孟骁和坐在一边儿的刘寡妇,跟刘寡妇说“孟骁人挺聪明的,不过心眼儿不行。”
贺清明竟然当着孟骁的面儿就说了,孟骁脑子里还是唐宁跺脚的场景,猛然听到这句话,迅速抬头看向贺清明。
“老师,我”
贺清明也盯向他,皱着眉头,孟骁在他眼里是那么伶仃孤僻的一个男娃,难免让人心疼,况且从一个老师的角度来讲,孟骁也算是个读书的材料。
他终究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同意你回来,不过你不要再惹事儿了。”
说完,他轻轻拍上了孟骁的肩膀“也不要再针对唐宁了,你推她到水里我也晓得,可你晓不晓得,她之前还跟我说,说你家没钱,你读不了书,让我去跟大队长说,给你们申请个困难户,让你不交学费就可以读书。这样的人,你推她下水,你就说说你糊涂成啥样了”
孟骁听得一愣,唐宁竟然还帮他求过情
后来贺清明说了些什么,他也晕晕乎乎的,大约是贺清明说后来他把唐宁推下了山水,大队长也就不想给批困难户的名额了。
刘寡妇在旁边捏着衣裳角,也后悔得要死,一直要拉贺清明的手臂,叫贺清明伸手给安抚下来了。
刘寡妇也一直焦急地分辨着“孟骁他人不坏的,他是好娃,唐宁那个事情也不是他故意的,你给大队长再说说困难户名额的事情成不成”
虽然说昨年收入勉强,可她想要拖大一个娃也不容易,能省一笔是一笔。
贺清明直摆手,拒绝地十分干脆“这个我可帮不了你们了,你可以自己去求求李队长,看他乐意不乐意给你们批。”
孟骁就一直伸着脖子看外面,再也没看到唐宁的身影。
他心里也又气又悔,他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对他好的干娘其实是坏得不得了的坏蛋,而一直瞧不上他的唐宁,却是最瞧得上他的人。
后来贺清明就让刘寡妇先交学费,交了学费就可以入学了。
刘寡妇还惦记着那个“困难户”名额,就推说还没拿钱,明天给送来,然后拉着孟骁出门去找李友善。
这会儿李友善正拉着社员们在田里点大豆,田里忙活成一团,刘寡妇就扭着腰扯着孟骁来了。
李友善好不容易抽出手里的事儿,出来就拿着捆在额头上的汗巾子擦了把脸,笑刘寡妇“你这会儿下地,我还给你个工分啊”
刘寡妇那瘦瘦的脸皮也扯了扯,对着李友善笑了笑“那啥,李队长,俺们想申请个困难户名额。”
李友善脸上的笑容登时就没了,装成听不懂的样子“啥苦难户名额”
刘寡妇就把自己的情况说了,反正说得自己就是地里的苦菜花,而自己这儿子就是长在苦菜花旁边儿的小白菜,都可怜得很,恳求李友善可怜可怜他们母子俩。
果然,李友善打量了一眼孟骁“这娃品质有待考察,我打不了这个申请,你要是实在要申请,自己去政府申请就行,我是没权利拦着的。”
李友善就算是把她母爱俩踢皮球似的踢了出去,刘寡妇当场又是泪眼盈盈要哭出来,推了孟骁一把,催促道“你快给大队长说,说你错了,快些”
孟骁看着还在擦汗的李友善,向前走了一步,昂着头说“大队长,我没有推唐宁,是唐凤丫推的,我怕她娘打她,所以才扛下来。”
他再也不用维护王桂花了,所以也说出背锅的事情,为自己正名。
李友善擦汗的手一顿,拧着眉看着孟骁“你替她扛”李友善冷笑一声“我说你这娃嘴巴里咋一句实话都没有,昨天是你的错,今天变成了唐凤丫的错”
李友善压根儿就不想信这娃,当时那么多人逼着,这娃都不肯说是让凤丫推的,现下事情过了这么久,这娃又提出来,这又有啥意思
孟骁没想到人家现在根本不相信他,他捏紧了拳头,伸着脖子恳求道“真的,真的,我没撒谎,我没推唐宁,是凤丫推的。”
这时候田里又有人喊李友善,李友善也不想跟孟骁扯皮了,一摆手“得了,得了,你也别说这些了,我还要干活儿,那事儿都过去了,就算你真没推唐宁,那你包庇凤丫这个真的犯罪分子,你这品质上也过不了考察。”
李友善说完,转身就匆匆跑进了田里,继续拿着唐宁做的连排的杵,一杵子下去,就是三个豆子窝儿,然后哈哈笑开了“咱们今儿用了这个,可以早点儿干完活儿了。”
孟骁和刘寡妇就远远地瞧着田里忙得热火朝天,李友善也根本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孟骁小小的俊秀眉头皱得紧紧的,李友善那句话说得对,就算他没推唐宁,但是他包庇唐凤丫,也是罪犯。
他回头拉他娘“走吧,娘。”
刘寡妇眼看这个好机会溜走了,心下气急了,在孟骁肩膀上就推了一掌,带着哭腔骂道“你咋就这么不争气啊”
孟骁看着哗啦啦的河水,眼中也迷茫了片刻,也在想,他咋就把好人给害了
刘寡妇就说“你去给唐宁再道歉,明年看咱能不能争取个困难户”
刘寡妇把这件事情简单归结于孟骁推了唐宁,却没有深刻认识到,这件事情其实反映的是孟骁这个娃的家教不行。
孟骁一听这个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眼中一片坚定,又死死捏了捏拳头,说道“我要跟她说清楚,我要说清楚”
教室里唐宁还以为孟骁第一天就要来上课,结果在教室里坐了半天也没看到人,还想了一会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过等到破锅敲起来,她也没心情想了,一溜烟儿跑去坡上掐茼蒿,打算今晚上缠着李春兰炸茼蒿油饼子。
李小芬跟她一块儿掐,可李小芬手速实在是感人,唐宁就自己挑着嫩的掐,掐一大扎,捡一根稻草扎成一扎,又帮李小芬掐半扎,李小芬就嘿嘿地笑。
两人正在坡上掐得欢脱,还时不时扯点儿羊奶子吃,就听见后面有人喊了一声“唐宁。”
两人转过脸来,就看见孟骁站在坡上,盯着唐宁看。
唐宁看到孟骁的第一反应是缩了两步,跟李小芬靠到一块儿去了,寻找到一个“同伴”似的,再皱了皱她圆圆满满的小脸“不是上回说好了,你不再找我的吗”
“我”孟骁语塞,只是站在坡上,继续紧紧盯着唐宁,漂亮的小脸蛋儿上浮出一抹红,轻声说“我有话跟你说。”
说着,孟骁就跳下了田埂,朝唐宁走来。
李小芬就拉住了唐宁的衣袖,着急得很“咋办他肯定是想收拾咱。”说着她又看了一眼坡上那个堰塘,急得快哭了“咋办,咋办,我不会游水,你等会儿要捞我啊。”
唐宁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她还在想自己又跟孟骁在哪里结下了梁子,李小芬的戏就多得演电视了似的。
她想了一下,拉了李小芬一把“你先跑,跑到坡下叫人上来,就说孟骁堵我了。”
李小芬就愣愣地问“我跑了,你咋办,你肯定打不过他的。”
唐宁
某些时候,她觉得李小芬这小姑娘还蛮有意思的,笨笨的,胆子又小,人又还挺善良的。
她顺口就回了一句“我朝水里跳,我会游水。”
李小芬一拍脑袋,像是被人开了光,还夸了一句“是啊,你好聪明啊。”
唐宁眼看孟骁越走越近,实在没法跟李小芬瞎扯了,推了李小芬一把“快跑,看到人就喊他过来,就说我给人推水里了。”
李小芬“嗯嗯”地认真一点头,扭头,转身,一溜烟儿朝下冲。
孟骁在另一边儿站着,也听她俩嘀嘀咕咕的,不过她俩声音小,他听不清楚,只模模糊糊听到几个字“推水里,游水”。
他以为唐宁是在和李小芬说上次掉进水里的事情,脸上也有些发干,抿紧了唇,瞧了唐宁一眼“唐宁,我不是故意推你下水的。”
唐宁哪儿有心情管他说啥,她想起孟骁能把几个大人耍得团团转就觉得头发,赶紧退后一步,提高声音威吓他“别过来啊,你说了不靠近我的”
孟骁真叫她喊得一愣,眼看唐宁退了好几步,他也难过起来,他没想到唐宁现在这么怕他。
他心里一酸,赶紧说“你莫怕我嘛,我不打你,我就是想给你说,我不是故意推你下水的。”
唐宁是真不晓得孟骁要干啥,眉眼一挑,一脸无语“你跟我说这个干啥”
“唐宁,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想给你说,你放心,我以后也不会打你,我保护你,以后我都保护你,谁也不敢欺负你。”
孟骁说得一脸真挚,唐宁却看得头皮发麻,因为孟骁这个人狠得过头了,之前也叫过王桂花干娘,结果出了事儿,害得王桂花差点儿家破人亡。
她不晓得孟骁抽了哪阵风,要这么对她投诚,反正这样的人,就算是条小狼狗,她也不想要。
她认为孟骁简直是要她这条老命,直摆手“别,你不靠近我就行了。”
孟骁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微微一怔,他迷惑得看着唐宁,小姑娘小脸儿圆圆的,下巴却尖尖的,一笑起来就可爱得不行,这时候对着她却是满脸惊恐。
他低下了头,微微有些受伤,为自己辩解着“唐宁,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了,你是好人。”
唐宁真不知道孟骁为啥突然对她这么热忱,她的记忆里,她好像除了给对方腊肉馍馍,也没干过啥特别的好事儿。
她其实忘了,自己给孟骁求过情,诚然,她本来也不在意这个,她原本只是把那个“瘟猪”事件的一部分责任归结于自己,所以自然不想孟骁因为那件事儿受影响。
若是说,她有什么好的,大概就是平等地看待了孟骁,再略微善良了一点儿而已。
就这么一点儿光,就把孟骁的心给照亮了。
孟骁的童年过得很压抑,叔叔婶婶们欺负他和他娘,别人也看不起他和他娘,所以只要有人认真伸手给他,他就会特别感激,之前王桂花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儿,让孟骁认自己为干娘的。
唐宁可看不到这一点儿,如果她还是个小孩儿,可能会原谅孟骁,或者也觉得收个这样的小狼狗不错,但是作为一个大人,她以大人的眼光评估,她觉得孟骁的性格偏激,小小年纪就特别“恶”。
她虽然自诩“大女主”,但其实自己知道自己没那把刷子,也不玩儿什么“偏激男主感化计划”。
她那个嘴角直抽,在脑子里迂回婉转了好几个遍,终于说了句“我一直晓得你不是故意推我下水,至于你说你保护我,我不需要的。”
孟骁还要再说话,就看到李秋桂上来了。
李秋桂提着扫帚带着李小芬冲了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的“你个小坏蛋,咋又欺负唐宁,真是一个眼睛没看见,你就作孽啊”
李秋桂一来,唐宁就扑到李秋桂怀里,觉得自己这颗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李秋桂要上来用扫帚打孟骁,孟骁也不躲,唐宁也看不下去,虽然不想和这娃来往,不过事情都过去了,现下不用再诬赖人家。
她拉了李秋桂一把“婶婶,他没打我,就跟我说了会儿话。”
李秋桂不信,就把唐宁翻来覆去地拨弄检查,看到唐宁身上衣裳都没乱,这才相信了,拉住唐宁的手问“他是不是又吓你了”
唐宁看着孟骁,孟骁也定定看着她,眼里满怀希冀,看得唐宁头皮发麻,她摇了摇头“没有,就是随便说了会儿话。”
孟骁正要笑,就看唐宁拉住了李秋桂的衣袖说“婶婶,我们走吧,我想回去了。”说完,又扭头看着他,认真地给他说了“你以后不要找我了,我挺怕你的。”
说完,就拉着李秋桂,转身走了。
孟骁站在田埂上愣住,眼睁睁看着唐宁和李秋桂他们走远,本来有很多话想跟唐宁说,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想跟唐宁说,像第一回给他腊肉馍馍一样笑成不成
可是一切都没了。
他垂着头,看着自己戳出脚趾的布鞋,心里一万个难受,恨透了自己之前跟她作对
唐宁不知道孟骁有多么真心实意,也不知道自己可能错过了一个死心塌地的小狼狗,她脑子里咂摸的是下次出门还是得牵狗,有狗万事安全。
因而,唐宁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就牵着黑皮出门了。
路上遇见了上工的李友善他们,李友善就笑她“你要你的狗跟你一起听课啊”
唐宁扬起小脸儿说“是的,让他蹲在树下,听咱们读书,让它也读些书。”
大伙儿都笑她是个鬼精灵,那黑皮也对着众人直甩尾巴,只是黑皮在人群中突然看到了孟骁的时候,一下就扑了上去,把唐宁扯了一个屁股蹲儿,好在给拉住了,而且狗嘴巴上带了罩子,也不可能一下咬到人。
众人也吓得一头冷汗,一时间也奇了怪了这黑皮平时特别机灵儿,只有到他家院子去的时候,它才叫唤,在外面,几乎是从来不咬人人,刚刚跟他们在一块儿也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扑人了
孟骁也被扑得朝后一跌,坐在地上,瞪着黑皮,想起那天晚上在麦地里,这狗远远儿地朝他所在的果子林了叫,一下就冒了一脑门子汗出来。
他以为是偶然的,现下看来,这狗知道是他,这狗当时就知道是他。
唐宁看到孟骁被吓倒也怪不好意思的,就拉了拉狗说“对不起了,它好像特别不喜欢你,所以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孟骁就去盯那个黑皮,黑皮又开始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孟骁就退了好几步,再盯了唐宁一眼,转身就走了。
唐宁转头盯着黑皮,也有些奇怪,她记得这几次黑皮见到孟骁都显得很凶狠,但实际上每次她和孟骁发生冲突的时候,黑皮基本是不在场的,按理说黑皮不该这么记仇。
却说她把狗绑在了学校院子外面的一颗老歪脖儿树下,就进去上课了。
黑皮就乖乖蹲在树下,等到她走了之后,又寂寞地趴再树下睡觉了,偶尔有个车过,它也不睁眼的。
时间这么一天天地过,也就到了夏日,唯一的不同就是唐凤丫再也没来上过课。
有学生问过贺清明,唐凤丫为啥没来,贺清明只是笑了笑,摆了摆手,并没有说明原因。
后来,他们一群小娃娃上山捡蘑菇的时候遇到过唐凤丫,唐凤丫人高了些,不过比以前还黑还瘦了,连之前的泥鳅样也不如了,手臂上还有红痕,好像是被打人打过的,背了个背篓,背篓里背着黑瘦、黑瘦的唐铁根儿,唐铁根儿盯着唐宁手里打的斑鸠流了一口哈喇子。
唐宁看唐铁根儿可怜,可以给唐铁根儿的,可是她又看不惯唐凤丫一家,就直接跟人家大喇喇地擦肩而过了。
时光飞快,一下,唐宁就读到了小学六年级。
她也蹿高了一截,穿的还是花衫子,脚下还是花布鞋,头上也扎了两条辫子,不过是而后别了两个拇指粗的辫子。
她嫌弃头发多了太难打理,就给剪了一截,因而头发只是中长款,而且剪薄了很多,显得整个人清爽不少。
当然,她还是村里最时髦的小姑娘,漂亮机灵,越发显眼儿,队里的小姑娘羡慕自不必说。
就连李秋桂也说“这闺女长得真好,哪像老王那方脑壳。”
唐宁一听见,就皱眉“婶婶,你不要说我亲爹,他也很好的。”
她虽然记不得老王的模样,但是老王给她留了一笔财产,还没给她留恶毒后妈,已经足以证明老王本人挺不错。
有老王这样的亲爹,她也蛮自豪的。
李秋桂一听,就“诶哟,诶哟”笑,轻轻扇自己嘴巴“看看,我这张嘴,我又说啥了,把咱闺女急得啊”
唐宁只呵呵笑,这些年她也看明白了,李秋桂就是嘴巴厉害,其实人心眼儿不坏的。
其次李春兰也变成了队里最时髦的妇女,穿着的确良的料子衣裳,甚至还拥有了一双白皮鞋。
他们日子能过得这么好,当然不是吃唐宁之前挣的那点儿老本,是因为唐老四开上了运输车,几年时间,就在城里当了个运输小队的小队长,收入高了,单位里也给发各种粮票、油票、百货票,而且时不时跟唐建德一起干干偷家倒把,这日子就红红火火过起来了。
唐宁的日子可谓过得一帆风顺,而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偏僻农场里,有一家日子可就过得太难了,那就是周青阳家。
大片大片的盐碱地,一望无垠的荒地,一座农场就建造在这片荒地之上。
天还没亮,就有人爬到坡上,举着大喇叭喊“集合,集合,集合,去十里外去开垦荒地。”
随即,农场里呵骂声响起,各个牛棚里钻出人来,在农场中间排成小方队。
喇叭里还在播放“响应国家要求,几年开垦十亩荒地,每一亩荒地,都要种上高粱,努力创下大丰收。”
大寒的天儿,冷风呼呼地刮,一个个蓬头垢面的人站在农场里,给雪风一吹,就刮得几乎要倒下。
有人冒了一句“这么冷的天儿,人扛不住寒啊”
一个红袖章就扯过大喇叭呵斥道“你的精神不坚定,罚你早上不能吃早饭。”旋即又指着农场里站着的人“要吃饭的,一人去d他一句”
农场里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那个冒那句话的人听完,直接就晕了过去,嘴巴里还在喃喃“要命了,要命了。”
红袖章又是大喇叭一抖,指挥人把倒了的那人搬走,然后对着大喇叭说了“你们都是具有反动思想的人,上头叫你们来,就是接受再教育的,来到这儿,就要服从安排,不要端起你之前的资本主义架子”
红袖章啪嗒啪嗒说着,下面的人面面相觑,无一不是面黄肌瘦的。
这些人原本都是豪门望族的知识分子,或者就是在军政地位上有一席之地的人,后来都被d下来,安排到这偏远地区来了,从脸上是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光彩了。
身体好的,还能多磨一些日子。身体不好的,有些呆个一年半载就没命了。
现下上面指标要去开垦荒地,大雪天在旷野上挖锄头,这一去好多人就是个“死”字儿,可要是不去,就关进牛棚里斗争,也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周青阳也立在人群中,原本斯文儒雅高高瘦瘦的一个男人,这时候也是脏兮兮、瘦巴巴的,明明三十多岁的壮年人却像个五六十岁的老人。
红袖章还在那儿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周青阳的肚子里就一阵咕噜咕噜叫,仰头看着漫天的雪花,一阵眩晕,也朝后倒下去,身后的一个女人和两个女娃给推起了他,他才没摔下去。
那个女人自然是周太太,如今也穿着破棉袍,粗着脸,寒风刮得她的肌肤苍老,甚至连常年劳作的农村妇女也不如。
那两个女娃,大的那个是周青青,小的那个是周采薇,也是之前的王豆豆。
两个人皆是脸上两团红黑红黑的冻伤,吸着鼻涕。
红袖章这时候正好说完,喊了一句“开饭”
几个人就朝前挤过去了,周青青最厉害,三两下挤到人群里摸了几个馍馍出来,给周青阳塞了一只,自己藏了一只在兜子里,嘴巴上叼了一只。
周青阳吃了一个馍,算是恢复了一点儿力气,又抬头看着天,眼里一片绝望“不晓得熬不熬得过今年冬天。”
周青青则抬头定定地说“熬得过,爹放心,爹的身体好着呢”
她的另一个手心儿却伸进了自己的破袄子的夹层里,那是老鼠咬了一个洞,正好给她造了一个兜子。
她摸进去,手指在衣角边儿上滑动,捏到个一团冰凉的石头,抿了抿嘴“看来,真的没用了。”
这几年,她一直研究这个石头到底被唐宁怎么了她不知道唐宁用了什么方法让这个石头再也不响应别人。
可是书是她写的,她写了石头里有系统,就一定会有。
难道说不是这块石头唐宁把这块石头调换了
她越想越可能,继而静静皱着眉头,低低喃喃地骂道“表姐,想不到你这么深的心机,竟然想出这种法子害我”
她想了想,起身,去了一个破牛棚外面。
那牛棚的一面墙和猪圈对着,中间卡了个小巷。
小巷里,一群娃娃围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娃,伸手抢了那个男娃手里的馍,然后还踹了男娃两脚,就跑了。
那个小男娃就靠在牛棚角下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喂,你饿了吧。”
小男娃抬起头,看到一个顶着两坨冻疮的女孩儿正对着他笑,手里还递过来一个黑乎乎的豆包。
他的大眼睛扑棱扑棱“给,给我的”
周青青点了点头,把豆包塞在他手里,笑眯眯地说“吃吧,待会儿还要烧牛棚呢。”
男娃接过豆包,就死命地超嘴巴里塞,塞得哽得直翻二白眼,不断地捶着胸口顺气。
周青青也赶紧给他顺着气。
顺了半天儿,好不容易给顺通了。
男娃仰头着头看她“你为啥给我吃的”
周青青看着这个漂亮地出奇的男娃,勾了勾嘴角为啥救他
当然是因为他是本文男主角啊
在她的书里,男主是军政家庭人物,而且男主小时候也进过牛棚,就是进牛棚之后,男主的爹娘都死了,留下男主一个人,男主很吃了些苦头,不过男主命也特别好,他只在农场里呆了两年,他另一个农场里的哥哥就跳出了农场,回到了京都,还把男主也捞了回去,从那以后,男主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不过在她的设定里,贵公子一样的男主爱上了耀眼的女主,并且因为强烈的个人魅力,把女主在乡下养的小狼狗“孟骁”比得一文不值,最后赢得了女主的芳心。
按她原书的设定,他们想要出这个农场还得再等五年,或许他们能够磨到那个时候,可这中间的过程实在是难以忍受。
恰好,她写了男主也在这个农场里,现在不正是培养感情的好时机吗等到男主的哥哥跳出农场的时候,把他们也一块儿捞出去,从此以后,他们家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她本来打算,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家会一直不进农场,等到男主出来的时候,她代替女主和男主相遇就行,到时候她这一辈子也就站在了人生巅峰,谁也斗不过她。
不过阴差阳错,他们俩来到了同一个农场,那她可就要好好利用自己知道的剧情了
想到这儿,她低头对小男孩儿笑了笑“你爹娘都死了,是不”
小孩儿警惕地盯着她,后来在她的眼光下,点了点头。
周青青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那你以后跟着我们家吧,我们家一大家子人,可以保护你,你的豆包就不会被人再抢了。”
小孩儿眨了眨眼睛,有些瑟缩“可以,可以吗”
周青青重重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家人”
小男孩儿看了周青青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嘿嘿地笑开了。
周青青也轻轻舒了一口气,看着远方,嘟起来脸上的两团冻疮,一脸得意道“你以为能困住我很久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来找你”
“阿嚏”
唐宁在床上揉了揉鼻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了,嘴巴里面喃喃道“大冬天的,谁想我了”
转眼就到了六月,贺清明赶着一群娃去公社的城里考试。
还正在考试,阳光灿烂的天空就变得阴云密布,不一会儿,就下起了一场大雨。
本来大家以为这雨下下就停了,没想到下完一场,没到一个小时,天上的云又聚拢起来,接着又哗啦啦地下了起来。
路上撑伞的行人,伞也被刮翻了面,差点儿拖着人一起飞了。
贺清明和黄小翠一看手里这么多娃,这要是一出门不都得跟风筝似的飞上天去
他们又给队里去了电话,结果电话也打不通了,不知道是不是线路坏了。
因而,他们现在也只能等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贺清明和黄小翠就把管理娃娃的重任交给了唐宁,让唐宁守着纪律,别让娃乱跑了,两个娃则去食堂打饭菜。
可他俩哪有那么多饭票,他俩本来也以为吃那么一顿,就带了一顿的票。
现下可能要吃两三顿,这么多张嘴巴等着呢,两个老师又不可能叫小娃娃挨饿。
贺清明看着一个个小萝卜头,一咬牙,取下了腕子上那块梅花牌手表,递给黄小翠“你找找人,用手表换几张票来。”
黄小翠看着那块表,捏在手里,一下眼泪汪汪的,十分舍不得,急得跺脚了“这不是你娘给你的生日礼物吗这哪儿成啊”
贺清明直摆手“快去,快去,还是吃饭重要些。”
唐宁在一边儿也看得辛酸,想掏吧掏吧,掏点儿票出来,也只掏出来一张饭票,这是她娘给她预备的,怕她只吃一张票吃不饱,所以多给了一张。
她扭头看着这七八个娃娃,都长着嘴巴等着吃呢,一张票,一人一口饭都不够
她想了想,又只能把票塞回口袋里去了。
黄小翠就把表藏在衣裳里子里,冒着雨出去找人换票,刚走到门口就惊喜地叫起来“诶哟,四哥,你来得可正是时候,我跟贺老师头都急大了。”
几个人伸头出去看,原来是唐老四来了。
唐老四撑着雨伞,要把黄小翠从院子那头送了过来。
贺清明正是无计可施的时候,唐老四来了,他看到了希望,一下就上来和唐老四握手,笑问道“你咋来了”
唐老四指了指外面“嗨,我不是和人跑车么我一想,闺女不是考试么这么大雨,不知道你们铁定还没走,我就过来接你们。”
说完,黄小翠就把那块手表递给贺清明了,脸上还带着泪珠子的笑“来,给你,不用卖手表了。”
贺清明也抿了抿嘴,笑道“一块手表而已,你哭啥”
黄小翠就脸红红的,不说话。
唐宁和几个娃娃就在一边“吁”
这会儿眼见得雨似乎越来越大了,唐老四就赶紧叫他们上车,先回家去,免得待会儿雨大得看不清路,他们回不了家。
然后,一群人都坐在了车的后箱里,唐宁坐在前面,和唐老四挤着坐,雨刮器也在哗哗地刮着。
唐宁皱了皱眉,这雨似乎太大了
车子也在路上缓慢行进,实在不敢过快,怕打滑,翻进沟里。
车刚到村口,正在打弯弯,要进打谷场,唐宁就看见唐凤丫抱着一只麻鸭子朝一面山坡上走。
唐宁皱了皱眉,这么大雨,唐凤丫不在家呆着,怎么朝山坡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行了,我明晚可能要请个假,公司聚餐,我跑不脱,如果请假就打个请假条,么么哒。感谢在20200112 22:15:1420200113 23:5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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